第211章 第211章

第二天，周芷若被送上了回金陵的船，被凤宁戳穿，似乎对她影响很大，只一夜之间，她便性情大变，从里到外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让人完全认不出来。原本的温婉柔和全都不见了，她神情冷峻，目光如冰，眉目间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隐隐带上了些灭绝师太的影子，只是没有灭绝师太给人感觉那般阴森罢了。

        对于她的转变，张无忌感到十分难受，他中的毒正是周芷若亲手递上的茶水。因为对于周芷若，他完全没有防备，否则不会连一丁点警惕都没有便毫不犹豫的喝了下去。

        昨夜凤宁给他喂下解药把他救醒、告诉他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都不相信周芷若会做这样的事情，一直在给她辩解，可是最后眼前的事实却让他十分失望。

        对于张无忌而言，在他的根深蒂固的印象中，周芷若一直是个那个善良温柔的汉水之畔的渔家女，就算光明顶上，她曾刺了他一剑，他依然毫无怨言，心中虽痛，却也不愿意怪她，只道她是因灭绝师太的命令，又是六大派众目睽睽之下，她骑虎难下左右为难，不得已而为之。

        可凤宁却从来不这么看。

        看到周芷若，她总会想起来纪晓芙，在原本的故事轨迹中，纪晓芙拒绝了灭绝师太欺骗、伤害杨逍的命令然后被灭绝师太一掌打死。很多人觉得纪晓芙太笨了，觉得她过于倔强，过于顽固，对于杨逍过于绝情，可是在凤宁看来，她起码有一点是十分可贵的，那就是纪晓芙的纯粹。

        她心中很清楚自己对杨逍的情不容于峨眉、不容于正道，她自幼便养在灭绝师太身边，承灭绝师太养育、教导之恩，爱上杨逍从某种角度而言是对师父的背叛。重重矛盾之中，她选择了离开杨逍也不回峨眉，从此远遁江湖。她的纯粹在于她对自己的心的坦荡，无论是爱上杨逍，又或者是对峨眉对灭绝师太的情义，尽快这些对立面的感情让她痛苦又矛盾，可是她从始至终是坦然承认自己的心意的，而不是一味的否认、逃避或者说些不得已之类的话。

        其实她如果自私一点，可以在灭绝师太面前哭诉自己是被杨逍强迫的，再痛斥一番邪魔外道，以灭绝对她的宠爱绝对不会杀死她，反而会更加偏执的保护她，又或者她可以假意先答应灭绝师太的要求去对付杨逍，然后只要和杨逍见了面，她再和盘托出，那时杨逍会保护好她，一定不会让她有事的。

        可是她却不愿意欺骗师父也不愿意伤害杨逍，反而选择了从容赴死这一条在很多人看来最蠢的路。

        但是这样的纪晓芙，却是让凤宁最为敬佩的地方，师父和爱人，她不愿意欺骗任何一方，选择死亡是她这性情之下的必然结果。她留给杨逍一个凄苦的后半生，也用生命把她的心意——“不悔”二字刻骨铭心錾刻在了杨逍心头。

        另外的故事里那个纪晓芙留给这个世界一个悲剧，也许选择很蠢，但是不可否认她的纯粹和坦荡，爱上了就是爱上了，她的选择，始终保持着自己的本心，听从自己内心的判断，不会屈从于所谓的形势所逼、大势所趋，不会违心的做事，更绝不会给自己找那些迫不得已的借口。她令人敬佩的地方便在于此，世道污浊，如此纯粹又坦荡的人更显得弥足珍贵。

        假如光明顶上是纪晓芙与周芷若易地而处，灭绝师太逼迫她当众去杀杨逍以证清白纪晓芙也是绝不会那么做的。

        所以就这一点上，周芷若的确不如纪晓芙。

        周芷若可以说是被灭绝步步紧逼到了这般地步，可是也可以说是被自己性格中的自欺欺人造成了这个结果。

        并不是说选择死亡便是对的，只是如今的周芷若明明有更多的选择，却屈从于太多的不得已，每个人回想自己所作所为的时候总是自己的委屈多些，这是人之常情，所以当一个人能真的保持着初心审视自己的行为的时候，便显得尤其难得可贵。

        凤宁不想评论这对或者错，每个人的确都有不同选择的权利，她只能说这样的人她不喜欢，不妨碍她的时候，一切都无所谓，当她把心思动到了赵敏身上，凤宁自然是容不得她。

        不出凤宁所料，周芷若再一次把所有的错都推到了凤宁身上，她已经钻进了牛角尖，坚持认为屠龙刀、倚天剑就应该是峨眉之物，完全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却没想过张无忌最为失望和难过的地方并不是责怪她偷窃刀剑，而是她为了掩盖自己所作所为去伤害她人、诬陷她人。

        可这一切，对如今的周芷若而言，张无忌才是不可理喻的一方，那赵敏是蒙古郡主，是他们的敌人，她又心狠手辣的对付过六大派，她杀她是替天行道，有何不可，又委屈自己是孤身一人才被凤宁设计这样欺负，这种偏激的想法，简直就是与灭绝师太光明顶上当初那“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有什么残忍不残忍的”如出一辙，何为“光明正大”四个字此时已经被她完全抛在了脑后，只剩下了“不择手段”，如此正道，又与邪魔外道有何分别呢？

        不过无论她是不甘抑或痛恨，都是无能为力的，她没有选择，只能被喂下了内力暂失的药物，送上了回金陵的大船，上了岸，面对同门，将又是另一场腥风血雨。

        赵敏是周芷若被送走之后才被凤宁救醒的，在此之前，她一直昏迷着。她清醒之后，发现周芷若不见了踪影，大家像是保持了某种默契，对这件事情表示了集体沉默，可是好端端的中毒，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不见了，尽管谁都没有和她说过什么，赵敏脑子一转想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张无忌很感激凤宁并没有趁机对周芷若落井下石，尽管周芷若作的不对，但是他依然在心里默默为她辩护想着她定是有苦衷的，他始终不愿意把她想的那么不择手段、狠毒阴险，可是她要害死赵敏，再把偷窃刀剑的罪名诬陷给她又是他亲眼所见听她亲口承认的事实，两相矛盾之下，他也只能选择闭口不言，又写信交代了殷野王暗中保护于她，不让她被丁敏君等人再伤害。他只希望以后江湖再见，她又是那个纯真善良的周芷若。

        周芷若离开几天之后，张无忌也该启程回去了，和他一同回去的还有赵敏，这一次，赵敏表现的很乖，没有缠着凤宁或者出一些胡搅蛮缠的主意想要继续留在她身边，这让杨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其实这也算是意料之中，赵敏是个十分聪明的女子，她比任何人都要清醒，她知道凤宁不可能再回到他们的家庭之中，自她恢复记忆，她便再次站到了他们的对立面。

        可是理智是一回事，感情就是另一回事了，之前所有的死缠烂打，总要有尽头，就算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也是不可能的了，这趟旅程，只是她给自己最后的放纵，享受作为她的妹妹的最后的时光。

        同样遗憾的还有张无忌，当这一次船再次靠岸之后，她和张无忌也要分道扬镳。从此之后，她是汝阳王府的绍敏郡主，她是起义抗元的叛军头子，再相见，也许就是你死我活、势不两立。

        身份是天生的，血缘不可选择。在天下大势面前，每个人都很渺小，轻而易举的便会被碾碎。

        连谢逊心中都颇有感慨，偶尔也会冒出若赵敏不是蒙古人，或者若赵敏抛弃朝廷投奔张无忌这样不切合实际的念头。

        不过如今一切都和杨逍、凤宁没有关系了，此时他们两个人正乘着一只小小的渔船独自飘荡在浩瀚东海之上。

        凤宁站在船尾掌舵，而杨逍则在船舱里守着一个小小的火炉子，小小的锅子里正炖着一尾鱼，鱼是今早他们刚从海里捕上来的，他自己亲手宰杀处理过再扔进锅子里料理的，没加任何佐料，却胜在新鲜，随着锅子里汤汁沸腾翻滚，鲜味弥漫开，他颇有几分得意的冲外面凤宁喊道“可以吃了。”

        亲自动手炖汤对他而言还是个挺新鲜的体验，他兴致勃勃的给凤宁舀了一碗，小心翼翼的吹到不会烫口才递给她，满怀期待的看着她盛了一勺喝下去，忙问“怎么样怎么样”。

        凤宁的嘴向来是养刁了的，除了避世那十几年，先是殷野王无微不至的照料，后来又在王府生活，饮食上向来精细，这一碗什么佐料都没有的鱼汤，想当然的如果客观评价的话味道可就真不怎么样。

        别说比殷三作的，就是比普通的家常菜可能也要次一等。

        可是这碗汤是杨逍煮的，这意义便又不同。他的视线紧紧地黏在她身上看着她喝，她叫他盯得脸上又是一红，不知怎的，嘴里的鱼汤竟让她觉得似有回甘，鱼肉新鲜滑嫩，汤汁清鲜十足，杨逍还是用了心的，浮沫一类全都被他小心撇去，唔……而且你看这鱼啊，煮的还是很完整的，证明他有用心控制了火候没有把鱼煮碎了，给鱼处理的也很干净，没有出现鱼鳔、鱼鳞什么的奇怪的东西。

        要是殷三知道凤宁会给这么普通的一碗鱼汤这么高的评价一定会找块豆腐撞死，难道这些不应该是基本功夫吗？其实只能怪情人眼里出西施，滤镜太强大了，就算凤宁当年煮的菜都是焦焦糊糊只会煮粥偶尔还要给粥煮的不是太稠就是太稀，杨逍都愿意一直吃，情人之间的互动有时候在外人看来总是角度清奇又奇葩，可是说到底这其中的情趣有关旁的人什么事儿呢？

        凤宁说了声“还好”，杨逍开怀的笑了起来，趁她放下碗的功夫趁她不注意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末了舌尖还在她唇角轻轻舔了一口又快速的撤了回来，最可恶的是还一本正经的说她嘴角沾上鱼肉了，他这是在帮她擦去。他像是又回到了二三十岁和她刚刚在一起的时候的样子，依然是那个总是趁机就要占她便宜的风流青年，两个人终日里笑笑闹闹好不快活。

        吃过了东西，凤宁回去撑船，杨逍洗刷碗筷收拾残局，他把东西归类放好之后，目光扫过舱里粗布包裹起来的另外一样东西，刚才还满是笑意的目光渐渐沉了下去。然后，又听凤宁突然说道“杨逍，我们快到了。”

        他随口回了一句“嗯”，然后伸出手拿起那沉重的布包，里面正是江湖人人梦寐以求的屠龙刀、倚天剑，只是因为种种原因，如今已经是刀剑齐毁。

        他们这一趟，自然不是为了体验渔家生活，他抱着布包钻出船舱，站在凤宁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远处雾气中隐隐约约的能看到一个深色轮廓，他们此行的目的地，终于要到了，他从来没有到过的门派之地，桃花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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