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非人

「即使有按下去讨厌的人就会死的按钮，我大概也不会按。」

        一位少年如此想到。

        「但是，如果有“讨厌我的人”会死的按钮的话……」

        「我会毫不犹豫的按下去。」

        雨川式子是在路边遇到的吉野顺平。

        那是本应该是学生们正在上课的时间，吉野顺平却穿了一身常服，以一种散漫的、忧郁的气质漫无目的四处游荡。雨川式子见到他后还犹豫了一下，迟疑的问道：“……你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吉野顺平露出了一瞬的无语表情，但很快就扭过了头。他摸了摸自己的刘海，恹恹的说到：“这和雨川小姐没有关系吧。”

        雨川式子歪了歪头，“所以你是希望我不要管你吗？”

        吉野顺平好像反而还被噎了一下。

        他看起来想要解释点什么似的，情绪相当的负面且复杂，最后还是没有开口。雨川式子见他不打算主动说，只好开口问：“没去上学吗？”

        “……最近这段时间没去了。”

        “他们又欺负你了？”

        “……”

        吉野顺平沉默了很久，又抬手摸了摸额头。

        “我……我很努力的反抗了。但是依旧什么都做不到。”瘦弱的少年垂下眼眸。他看起来很冷静，冷静的外表下潜伏着沉默的绝望。

        “为什么他们不能对我视而不见呢？就像路过的老师那样，”吉野顺平低声说道：“如果所有人都能够对讨厌的人视而不见，这个世界绝对会和平得多。漠不关心才是人类最终应有的美德。”

        “……啧。”雨川式子突兀的说到：“本来想对你来一记人格修正拳的，但是我不是主角，估计打不出效果，还是算了。”

        路边有个供人休息的公共椅子。雨川式子走过去坐下，顺便招呼了一下吉野顺平。他仅仅只是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的走过来，坐在椅子的另一边。

        “你也说了那是对讨厌的人吧？”雨川式子问道，“路过的老师呢？他对你视而不见，你是怎么想的？”

        “无所谓吧。”吉野顺平淡淡的说到：“我对他人不抱任何期待，人性本来就丑恶。”

        “那我换个说法吧。”雨川式子说到：“假如有一天，你妈妈在上班的路上突然心脏病发作晕倒在地，但是路过的人却对她视而不见——你也认为这种漠不关心是一种美德吗？”

        吉野顺平错愕的瞪大了眼睛。他几乎是无措的看向了雨川式子，好像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你能够接受别人对你的漠不关心，是因为你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了吗？你自己有心理准备了吗？但是当这种事突然发生在你妈妈身上的时候，你就不会怨恨吗？「你们明明可以送她去医院，为什么要视而不见」——这种？”

        雨川式子把手搭在椅背上，姿态看起来非常随意。她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缓缓说到：“老实说我以前也有过这种想法——我是指对他人不抱有期待这个想法，即使现在也是。”

        “但是反过来，当我对他人不抱有期待而做出了最坏打算，却突然被人帮助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像是一束阳光突破黑暗照射到了心底。”

        “我也不是要求你有这种感觉，但是当你被人帮助的时候，真的毫无感觉吗？”雨川式子歪过头来看向他，表情异常的平静：“在学校里遇到我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

        “……”吉野顺平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小声反驳到：“这样不会产生依赖性吗？因为受到了帮助，所以下次遇到危险的时候也会抱有期待……然后才会更加失望。”

        “这就是另外的想法了吧？所以我才说时刻做好最坏打算。”

        吉野顺平抬头看向她。

        他像一条在风浪中无依无靠的幼鱼，艰难的思考，试图找到前进的方向。

        可惜雨川式子觉得自己并不能引领他。

        雨川式子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吗，我大概就是你说的那种，对他人会漠不关心的类型。”

        吉野顺平微微愣神。

        “我讨厌的人很多……嗯，大概很多。但是如果不是跳到我面前来挑衅，我一般都懒得管他们。你说的是这种美德吧？”

        吉野顺平犹豫了一下，迟疑的点了点头。

        “但是相对的，我对他人的苦难也漠不关心，也就是不会出手相助的那种人。”

        雨川式子轻声说道。

        “痛苦、悲伤、焦虑、抑郁，那些说出会让人不禁同情的不幸事，我完全没有任何感觉，对我倾诉反而会让我觉得烦躁，因为我根本就不关心，会忍不住想到——啊，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浪费我时间。”

        “你觉得，这是一种美德吗？”

        吉野顺平呼吸停滞了一瞬间。因为他发现雨川式子的眼神变得异常的冰冷，像是褪去了某种伪装。虽然没有看向自己，但吉野顺平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太糟糕了。”雨川式子冷冷地说道：“我一想到自己是这样的存在，简直厌恶得都要吐出来了。”

        感受到痛苦证明还活着。

        感受到他人的痛苦，才是像人类一样活着。

        否定这些，漠视这些——就好像她承认自己不是人类一样。

        “但、但是雨川小姐并不是这样的人吧？”吉野顺平有些无措的小声说道：“你帮助了我……的确，虽然在我又被他们欺负的时候，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你……但我必须承认，我是感激你的。”

        “那你认为这是真实的吗？”雨川式子看向他，问道：“我帮助了你，我让你脱离了险境，你觉得我是因为出于自己的意愿才这样做的吗？我无所图吗？我是好心的吗？这是真实的我吗？”

        吉野顺平看起来欲言又止。

        “人是会伪装的，不能仅仅通过表象去看一个人。”雨川式子垂下了眼眸，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我一直如此。”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我其实不反对实施报复行为。”

        吉野顺平似乎被这突然转变的话题打得措手不及，发出了呆愣的声音。

        “我说过的吧？我收费很便宜——”雨川式子深呼吸了一口气。她用手比了个打电话的动作放在耳边，扭过头用依旧明亮的眼睛看向吉野顺平，还装作俏皮的眨了下眼睛：“保证他们这辈子都不敢在霸凌其他人哦！”

        吉野顺平：“……啊。”

        月黑风高夜深人静，就该像妖怪一样干点缺德事儿。

        当天半夜，川崎市的上空回荡着几个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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