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房间的门忽然被人敲响，钟磬被激得神经又是一阵紧绷。

        她现在可真有点懊恼自己没钱把人安置在酒店了。

        将光屏熄灭，钟磬走到房门口。

        门在她按上手掌的那一刻往旁边移开。

        门外的人一头黑发被简单束起，手里拿着托盘，上边摆着一碗色泽还算诱人的汤面。

        闻着扑面而来的香气，回想起自己进房间前与方虞的对话，钟磬眉梢轻挑，问道：“你做的？”

        “嗯。”方虞将托盘往前递了些，“可能味道不怎么样，但多少可以垫一下肚子。”

        拿起筷子沾了点汤送进嘴里，钟磬颇感地意外地点了点头，“你谦虚了，味道不错。”

        将筷子放下，钟磬两手接过托盘，“给我吧，我不习惯在房间里面吃东西。”

        托盘不大，指尖难免碰触。

        那短暂的一秒钟里，钟磬眼神一瞥。

        是人类该有温热触感。

        到底是什么技术，可以让实验体如此逼近真人？

        拿稳了托盘，钟磬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

        寻思了几秒，她忽然道：“换身衣服吧。”

        “……？”方虞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你不会打算穿这身睡觉吧？”钟磬错过方虞的身子，将托盘放到餐厅的吧台上。

        调出购物面板，将界面打在空地上，钟磬道：“站到里面可以直接测量穿着尺寸。”

        方虞看着面前宛如小型衣帽间的全息影像，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确不算整洁的衣物，坚持了一下，“其实洗一洗应该就好了。”

        钟磬拿着筷子的手顿住，“你在等衣服晾干的空档里，是打算光着身子在我家跑来跑去？”

        “……”方虞不自在地将视线再次投向“衣帽间”。

        “我也不会让你买太贵的，你就当做是这顿晚餐的报酬。”

        钟磬都这么说了，方虞也没有理由再拒绝了。

        这边人才刚靠近，布雷的声音便响了起来，“方先生，请问您是要购买什么品类的服装呢？我可以为您介绍当季热卖款，这套可定制西装——”

        “不要。”钟磬的声音在方虞开口前回复了布雷。

        “主人，这套西装其实——”

        “你看过我在家里穿晚礼服吗？”钟磬受不了地打断道。

        垃圾商城，明天就投诉它强行销售。

        “好的，这就为您更换展示界面。”敷衍完成了推荐任务的布雷这边话音刚落，展示的商品就立马被更换了。

        看着眼熟的运动风和家居风，钟磬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方虞说：“挑吧。”

        方虞左右简单扫了一圈，挑了两件款式相同的圆领白t和一条可外穿的铅灰色休闲裤。

        他回首看向钟磬，不太确定地询问：“这样……可以吗？”

        钟磬抬首看了眼，点了点头。

        “那方先生，我就按照您的尺寸为您下单了。”

        “麻烦了。”

        布雷会自动付款，钟磬无需担心这些步骤。

        她夹起一筷子挂着汤汁的细面送进嘴里咽下，发现方虞还站在原地。

        “你可能得等一会儿。”她顿了顿，“或者你困了的话就先去洗澡，衣服到了我给你放在浴室外面。”

        钟磬习惯了熬夜，但她不知道方虞的作息是怎么样的。

        不过通过昨天监控视频里面的记录，这人熬夜的能力应该是不输于自己。

        方虞和钟磬对视，眼睛里不知酝酿着什么情绪，但最后他什么也没说，温声道了谢便顺着钟磬的意见去了浴室。

        没多久，浴室里就响起了水流的声音。

        钟磬继续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思考了一会儿，她再次打开了商城页面。

        刚刚好像没有购买换洗的提贴身衣物。

        幸亏布雷已经测量过了尺码。

        只要穿着舒服，随便买买就好了吧……

        付完款，钟磬再次开动。

        这面条味道着实不错，还有她最爱的流心荷包蛋。

        不过食材是哪里来的？她的冰箱里除了各种口味的营养剂，应该没存着这些东西吧？

        不自觉将问题问出了口，布雷读取到了主人的疑惑，回复：

        “主人，是方先生请求我购买的食材，配送及食材费用已从您的账户里扣除。”末了，布雷还非常贴心地添加了一句“祝您用餐愉快”

        ……

        她怕不是请了个厨子回家给自己烧饭来的。

        ——

        但凡有案子，钟磬都睡不沉，隔天早上天还未透亮她就已经出门了。

        而家中门锁刚落，客房的门便被人打开了，但这些钟磬都不知道，她还以为方虞多少得再睡一会儿。

        梅·罗斯福的信息档案中，显示其名下资产有一家名为harbour的酒吧，位于商业区中心，是个很不错的地段。

        钟磬将机车停在门口。

        镶着金色流光的暗红色大门这会儿正敞开着。

        门庭前稀稀落落，不时有几个西装革履的人带着彻夜未散的酒气从里面或踉跄搀扶，或单独磕磕绊绊地走出来。

        抬步走进去，里面的烟气酒气混作一团，味道熏鼻得让有些洁癖的钟磬差点扭头就走。

        但她是来查案子的，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强忍着恶心往酒吧更深处的吧台走去。

        场内的工作人员还没有全部下班，有一个酒保正在吧台内部擦拭手中的玻璃杯。

        “你好。”钟磬出示了证件，“9月4日上午，有人去司法厅报案，说这间酒吧的老板罗斯福小姐失踪了。报案人叫弗修，他现在在这吗？我有一些问题需要问他。”

        酒保停止了擦拭的动作，将玻璃杯倒挂在金属架上，与钟磬对视，回复道：“我就是弗修。”

        钟磬这才认真打量提起了面前的年轻男人，棕褐色的卷发，左耳打了个耳洞。

        岁数看起来并不大，和那枚铆钉状的耳钉所泛出的冷光不同，他整个人都显得和和气气的。

        “你们老板都失踪了，酒吧还能照常运营？”

        而且明显运营得还不错，从客流量来看——这里横七竖八地还倒了不少人在各个卡座和舞池周围。

        “我们跟了老板很久，很多事情也就会了。”弗修顿了顿，腼腆地笑了笑，“梅她…罗斯福小姐是个很好的老板，关于酒吧的运营和管理也愿意教给我们。”

        “看来你们老板私下里和员工的关系还不错。”

        “是的，我们都会直接称呼她的名字，所以刚刚才一下子没能改口。”说着他又笑了笑。

        碍于弗修笑起来看着就像是个学生，怎么也不像是会在这种场子里工作的人。

        钟磬便往周围简单扫了一圈，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和她在斐图市那里接触到的不一样，无论是气质和样貌都天差地别。

        “没事，你按照你习惯的叫法就行，不必紧张，例行询问而已。”说着，钟磬调出了悬浮面板，打开了备忘界面，界面一侧还有录音标识，“需要录音，不介意吧？”

        “当然不。”弗修摇了摇头。

        “据我们调查，你的老板应该在你报案之前的那一天就已经失去联系了了，可为什么你直到四号上午才来警局？”

        “这是老板私下里交代我的。”弗修回复很快，答案早有准备，“梅其实在九月二号的时候就已经离开酒吧了，她临走前跟我说，如果三天内她没有回来就去找警察说她失踪了。我因为担心，其实已经提早去了警局一天了。”

        “当时梅和我说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就很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因为当天一整天梅的心情都不是很好，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天道尔小姐不见了。”

        钟磬：“所以你是觉得你们老板去找道尔了是吗？”

        “我想是的。”弗修点了点头，“我们这的常客都知道，道尔小姐和梅是情侣关系。”

        “情侣？”

        市政厅的人和一个酒吧老板是情侣关系，这还挺有意思的。

        怪不得harbour能在维特尼这样娱乐氛围并不浓厚的大环境里开下去。

        有市政厅的人护着，别说酒吧了，就算是赌场也能在维特尼开得风生水起。

        不过这些官场上的弯弯绕绕钟磬一般都懒得掺和，于是在反问了一句以后也就收起了好奇，并不打算将这个话题继续进行下去。

        点开询问记录，钟磬继续道：“之前我的同事有问过你一些问题。”

        ——罗斯福小姐在维特尼市存在对立关系吗？或者近期有没有与其他人产生过冲突？

        ——没有。

        “笔录上是这样写的，但真的完全没有不良关系？这点非常重要，你仔细想想。”

        “真的没有。”弗修肯定地点了点头，“除非和道尔小姐有约，梅基本上不会离开酒吧。酒吧内的顾客和老板的关系也都很好。我认识梅这么多年，就算是有人来闹事，也没看见梅说过一句重话。”

        钟磬听后点了点头，听过算过。

        做酒吧老板的人性格若是真的如此温和，估计早就关门大吉了。

        要么弗修没说实话，要么他老板藏得太深。

        “在你们老板失踪之前，酒吧里有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没有，一切照旧。”弗修回。“除了道尔小姐失去联系那天，梅一直显得很焦虑以外，就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了。”

        “你最后一次见到道尔小姐是什么时候？”

        “9月1日，那天的夜场道尔小姐有过来找梅。”弗修指了指钟磬旁侧的座位，“当时她就坐在这。”

        9月1日晚上出现过的人，9月2号早上就被报了失踪。

        根据资料显示，这两个人的住址并不在一起，如果没有同居，正常情况会这么快反应过来一个人消失了吗？

        钟磬思衬了几秒，又问：“既然你们老板和道尔是情侣关系，她们绑定了设备吗？”

        “这——”弗修捏着下巴，拧着眉陷入回忆，最后用抱歉的语气不确定道：“我不是很清楚，或许是有的？”

        “那你先好好想想。”钟磬往周围环视了一圈，“方便带我去监控室吗？”

        “当然，钟警官您请跟我来。”弗修走出吧台，领着人往酒吧旁侧的电梯处走去。

        酒吧一共三楼，一楼是刚才路过的吧台、卡座和舞池等，二楼从一楼看去应该是个环形走廊，三楼就是弗修带着钟磬去的地方。

        路过员工休息室便是监控室。

        “那钟警官，我这边还需要去下面处理一些事务，如果您还有需要我帮助的地方可以与我进行通讯。”

        他这边话音刚落，布雷就已经在提示钟磬，它收到了来自对方的临时通讯请求。

        将通讯线路建立好，弗修便出去了，临走前还很贴心地帮钟磬关上了门。

        监控室内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一面巨大的、悬浮于空中的光屏显示着当下酒吧内外各处的场景。

        钟磬四周简单环视了一圈，除了房间角落的电子眼此时正闪烁着微弱的红光，显示它正在工作状态，便没有了其他值得关注的地方。

        控制台造型很简单，整体呈u形，左边的手柄负责控制全景视角，右边的键盘则用来选择需要查看的监控画面。

        站在正中间，根据刚才与弗修的对话内容，钟磬先选了个正对大门的电子眼，将时间调至9月1日。

        罗斯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意识到道尔的失踪，如果不是绑架方通知的她，那要么是道尔亲自发出了求救讯号，或者就是她亲眼看到了什么。

        【739/09/01下午09:21】

        道尔一身黑色，踩着高跟从的士上走了下来。

        手上拎着公文包，看着像是刚刚离开工作场所。

        但这并不是钟磬想要确定的画面，弗修作为罗斯福的员工并没有理由在这点上欺瞒她。

        她比较关心的是道尔来到酒吧之后，电子眼是否可以拍摄到一些其他被遗漏的线索。

        钟磬抿着唇继续往后看，眼眸里倒映着监控视频中快速掠过的画面。

        电子眼为环形监控，可以被设置浮在空中记录周围的360度全景。

        正门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出现什么可疑的人事物，钟磬便操控手柄将画面转向了周围别处。

        忽然她手指一顿，停下了操控手柄的动作，并将视频点了暂停。

        画面里是酒吧左侧的暗巷，霓虹的光晕让电子眼所录下的画面显得并不是那么清晰，但这不妨碍钟磬看到那处有一道非常突兀的阴影。

        方才进入酒吧之前，她有特意观察过周围的环境，那里并没有什么可以遮挡住光线的障碍物。

        而且这明显是一个人的影子。

        这个人是顾客还是路人？

        他鬼鬼祟祟地站在那里干什么？是在等人还是跟踪尾随？

        上城区的街巷并不会似下城区那般杂乱无章，建筑与建筑之间再小的空隙都会被清洁机器人打扫得十分干净，而这种干净就会使得那片脱离建筑阴影的黑色影子无处藏匿。

        奈何酒吧的监控视野范围仅限于此，从这台电子眼的视角根本不可能拍到那个人的正面。

        钟磬再往后快进了一会儿，那个不知道为什么久立于那里的影子在刚过零点的时候脱离了监控区域，彻底隐在了黑暗里。

        【739/09/02上午01:16】

        道尔从酒吧里面走了出来，脚步有些踉跄，与她同行的还有老板罗斯福。

        她们一起搀扶着出来却并没有一起离开，而是在门口缠｜绵拥抱了一会儿以后，一人转身回了酒吧，一人径自离开。

        至此一切都还很正常。

        直到十几分钟后，罗斯福忽然折回冲出了酒吧，满脸的慌张。

        应该是道尔不见了。

        就在刚才的那十几分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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