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临近傍晚，钟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身边几个光屏同时显示着，眼看就要绕她一整圈了。

        “钟队长——”

        钟磬听到叫声抬眼的时候，一个小伙子正定在那，显得有些无措。

        是个生面孔，应该是没来多久的实习警。

        见钟磬透过光屏毫无情绪地看向自己，身材本也不算魁梧的小伙儿显得更虚了，“没、没，这不就……我看您已经连着两天没好好休息了。案子得查，但人也不能垮不是？”

        钟磬扯了下嘴角，道：“谢谢关心，我不累。”

        怎么可能不累，两天也就睡了四个多小时。

        可是这案子牵扯着这么多人，多休息一秒就是耽误一秒。

        钟磬不敢想，如果在自己休息的这段时间里外面要是发生了什么呢？可能有人的生命就在她闭眼休息的时候消逝了，就像赫拉斯一样——他甚至就是在自己眼前死去的。

        这么想着，钟磬的脸色更沉了。

        实习警可不知道这二组的队长脑子里想得都是什么，还以为人只是单纯不想搭理自己，这是在烦自己站在这。

        “怎么了？”

        “我怕钟队累着……”

        陈霖安抚似的拍了拍他肩膀，“做你的事情去吧，我和钟队有事情要谈。”

        钟磬再次撩起眼皮，见那个实习警离开，看向陈霖。

        她眼神中带了些反感的情绪，却还是耐着性子问：“有事？”

        “还是道尔小姐的事情。”

        “怎么？市政的人催你了？”

        其实说这句的时候钟磬没其他意思，纯属是累极了的状态下，嘴巴比脑子快罢了。

        钟磬将这归责于刑远，多亏他的荼毒，以至于她有时说话也难免刺人得慌。

        熄了那片挡在陈霖和她之间的光屏，钟磬嘴巴动了动，但最后也没能说出什么道歉的话来——她没觉得自己哪里错了。

        “倒也不是。”陈霖耸了耸肩，没在意钟磬的态度，“我想你可能误会了，我并不会在乎那边的想法，你得给我个解释的机会。”

        说完这句，他平素里一向温和带着笑的表情正了正，显得严肃了些，“我找你是因为有件事我一直没机会交代给你——道尔小姐的朋友梅·罗斯福，其实是我的朋友，她昨天晚上传给了我一个加密文件，不知道钟队看过了吗？”

        加密文件？什么加密文件？

        钟磬迷茫地偏了下头。

        哦。

        刑远上午给她的那个硬盘？

        “是放在一个黑色硬盘里了是吗？”钟磬站起来往口袋里摸了下，又在凌乱的桌案上翻了翻，“邢队给我的时候没说和失踪案有关，我可能把它落在哪里了。”

        钟磬苦恼地蹙起了眉头。

        “你今天去过哪儿？”陈霖问。

        去过哪儿……

        除了刑侦处就是医院和家里。

        不太可能是放在医院。

        难道被她随手放家里了？

        钟磬苦恼地叹了口气，问：“里面是什么内容？如果重要的话，我可能得现在回去一趟。”

        “是两段视频，我大致看过了。但我看到视频的时候一组还没有被准许介入失踪案，很多信息我接触不到，所以想着先交给你。”陈霖道，“我觉得有必要和你提起这件事，是因为下午梳理案情的时候，有一个人的身份照片我看着觉得眼熟。”

        钟磬眉头一挑，问：“谁？”

        “叫赫克的那个，下城区居民。”

        陈霖的记忆力很好，基本上可以算是过目不忘——这个也是梁呈晖私下里偷偷跟钟磬夸的。

        陈霖所说的对于钟磬来说无异于是意外之喜。

        她现在正愁不知道从何处开始搜索关于那三个人的线索。

        “谢了，陈副。”

        陈霖愣了一下，转而反应过来轻笑一声，佯装作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问：“谢什么？”

        钟磬暗自嘀咕这人怎么得了便宜还卖乖，但也只是在心里哼了两下，还是道：“就，谢谢你提供的线索，还有……我这两天忙昏头了，我说的那些话，你别计较。”

        陈霖听完受用得连连颔首，一边点着下巴一边说：“刑远对你的评价倒是没错，挺直爽的姑娘。”

        ……你们私下里还聊这？钟磬有些无语，不知道能回复什么。

        陈霖估计是看出了钟磬的变扭，道：“那我要跟你交代的信息就这些，先不打扰了。”

        钟磬点点头。

        目送对方离开后，她缓了缓神，看着那一圈儿的光屏，狠狠心塞了一把。

        她今天本来没打算回家。

        毕竟在办公区域处理各种紧急情况更加方便，没想到因为陈霖的一个线索，到底来还是得回去。

        钟磬回到家的时候方虞正坐在沙发的最边上。

        墙面上巨大的屏幕上还播放着时事新闻。

        听到动静，他看向了门口，礼貌道：“钟警官，您回来了。”

        本已经挂满了疲惫的脸被强行安上了镇定的面具。

        两相对望，最后是钟磬先行冷淡而又僵硬地点了点头。

        实不相瞒，她刚刚开门看见家里灯亮着，一个人住久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心里难免“咯噔”了一下。

        只能说，虽然这人的确是她自己主动领回来的，但不代表她就能立马习惯了。

        看了会儿屏幕上的新闻，好巧不巧正是这段时间令刑侦处一众人等犯愁的失踪案，里面是家属哭诉的场景。

        “吃过饭了吗？”方虞问。

        钟磬视线离开屏幕看了方虞一眼，摇了摇头。

        她四处看了一圈，在吧台上看见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你继续看。”

        说完，钟磬便蹬着拖鞋进了房间。

        对于方虞她暂时没什么好担心的——

        她早前就将方虞手上的“手环”与布雷的系统做了绑定，一旦对方位置发生改变，就会收到提示。

        很显然，这段时间他并没有乱跑，活动范围只是在这间屋子里。

        关上门，外头的新闻播报声依然响着，但好像比回来的时候轻了些许。

        将硬盘里的东西解压存档进个人微脑，钟磬打开文件夹。

        和陈霖说的一样，里面一共是两段视频。

        第一段视频是剪辑过的，钟磬打开没看几秒就知道这是下城区的监控记录。

        一样的内容她之前就已经看到过了，虽然拍摄角度不同，但都是黑市的交易现场，里面分别出现过蒋茗，还有马南和梅。

        交易的那个人从头到尾没露过脸，小小的铺子里一片黑，只有手探到过阳光底下。

        奇怪……

        虽然这的确和失踪案有所关联，可是那个罗斯福是怎么会查到这个点上去的？

        钟磬单手支着下巴，手肘抵在沙发扶手上，有些看不懂对方将这段视频交给陈霖的意义。

        难道她是觉得自己的朋友道尔也会去黑市进行交易？还是说她是想通过这段录像让人发现一些其他的线索？

        钟磬将暂停着视频画面的光屏拨弄至一边，盘腿坐在小沙发上，垂首揉了揉太阳穴。

        自九月四号康承杰被报失踪，九月五号确认死亡以后，一整个失踪案就仿佛驱不散的阴霾一样淡淡地罩在了维特尼市。

        只因为他死亡的地点位于行政区的考试院——维特尼市民进行成人后第一次身份划分以及居民身份等级判别的地方。

        换句话来说，那里便是一道分水岭，严重点来说，那里决定了你日后是继续呆在资源优渥的上城区还是被发配往蝇虫漫天、垃圾成堆的下城区。

        考试院考察的有科研能力、教育能力、文化水平以及综合素质，任意一项极为突出或者各项能力平均者皆能继续留在上城区，之后再进行等级划分，像是钟磬最初就被划分在了b级人才一列。

        考试院只有在每年的九月下旬才会开放，在封闭期间只有监考机器会在里面例行巡逻。

        而康承杰，却在九月的上旬死在了这么一个地方。

        自然也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从上城区的第一起失踪案算起，今天刚好是第七天。

        七天里能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舆论的影响也会越来越大。

        那些被舆论引导的大众不会在意失踪案里面的人员是因为什么原因而消失匿迹，所以即使对外说明了蒋茗等一部分人是因为自主意识而离开了维特尼市，也不会停止外界的恐慌，除非这系列的每一桩案子都被查得明明白白。

        方才的新闻和一组被派协作二组的命令，皆是上面的人用来警示刑侦处加快侦破速度的手段。

        就不知道……这到底是是处长还是处长以上高层的意思。

        钟磬揉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头疼被揉散了些。

        双眼睁开，她盯着旁侧的光屏看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将它拨正到面前，点开了第二段视频。

        这一条视频显示的拍摄时间在739年9月3日凌晨00:32分，也就是贝芙·道尔被报案失踪后的第二天。

        拍摄的镜头晃得很，时间又是晚上，钟磬得集中精神眯着眼睛看才不至于太过头晕。

        夜色昏黑，镰刀型的月亮看起来狼狈地挂在半空中。

        从显示出来的画面来看，拍摄者应该是躲在什么后边，以自下而上的视角拍摄着一幢全黑色玻璃建筑。

        看得出是在上城区——下城区没有这么气派的地方，但具体是哪儿钟磬却一时没有想法。

        过了几秒，有一个人鬼鬼祟祟地走进了画面，左右看了看然后快速踩着石阶隐进了前方的建筑里。

        那人穿着黑色的连帽卫衣，将自己遮挡得十分严实。

        于是钟磬快进着又往后调了点。

        刚才被拍到的那个人不知道去了哪里，拍摄场景所在应该是来到了那栋黑色玻璃建筑的安全通道内部。

        二楼、三楼、四楼

        因为楼道空旷，拍摄者每一步踩下去产生的回声都让钟磬的心吊起来了一点。

        参与过无数次救援行动的经验告诉钟磬，莽撞闯入一个疑似是嫌疑犯藏身处的行为过于危险。

        通讯物贴着耳骨传出来的声音立体到让钟磬仿佛跟着拍摄的人亲临了现场。

        只听安全通道外传来了“叮”的一声，机械声兀自响起：“四层，到了。”

        录像中的呼吸声忽然加重了些。

        通道连接大楼的隔离门被小心拉开了一段缝隙，发出了细微的声响。

        微弱的月光透过树叶和窗格打在了刚从电梯中迈出步子的卫衣男身上，影影绰绰。

        可能是觉得来到了自己的地盘，那人不再似刚才那般小心翼翼，就连帽子都已经被随意撸到了脑后。

        于是方才掩盖在帽檐下的那张脸这时迎着月光，此刻在镜头里被拍得一清二楚——正是失踪名单里的赫克。

        还未等感叹出一句“果然”，钟磬忽觉脑后一凉，身临其境的听觉让常年对危险气息十分敏感的她感觉不妙。

        下一秒，视频里的画面颠来倒去转了几个翻，随着一声闷哼，只听“咔”地一声，画面灭了。

        钟磬倒吸了一口凉气。

        感觉后脑勺有些泛麻，就好像方才被打的那个人是她一样。

        果然是团伙犯案，她想，而且下城区的人的确是掺和进来了。

        她记得四组所记录的贝芙·道尔备案失踪时间是九月二号，按照这段视频的拍摄时间来看，罗斯福应该是紧随其后找到了对方的藏匿点。

        可是他们刑侦处尚且寻不到任何踪迹，她是怎么做到精准定位的？

        这栋建筑又坐落于什么位置呢？

        维特尼市的上城区主要分为居民区、商业区、行政区和科研区，其中科研区是四个区域中保密性最强的，如果这幢大楼是那里的建筑，难保钟磬的确是没有见到过。

        “布雷，用卫星系统搜索一下画面里这栋建筑的具体位置。”

        “好的，主人。”

        在布雷搜索信息的空档里，钟磬看着光屏左上角一分一秒消逝而去的时间，目光微沉。

        根据陈霖的说法，视频是罗斯福于六号晚上私密传给他的。

        可是——

        秒数又跳过了一秒，时间跨过零点。

        现在已经九月八号了。

        她，或者说她们，还安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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