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暗卫来咯

暗室中的浴桶换成了香木镂花架子床，上搭外绫罗内鲛绡双层床帐，还缀着南海珍珠串压帐。

        除此外，又添置了一些家具，看起来并不再像沐浴用的暗室，反而像是哪家小姐的香闺——除了只有两扇气窗外。

        ……就是不知道唐沄现在要去哪洗澡了。

        这些家具虽然样式低调，可每一样看起来都很贵。阿夜再次感叹——别人是把钱花在刀刃上，唐沄是把钱花在了刀把上。

        傀儡的屋子也要这般装点，实在让阿夜这种平民深感不解。

        不，傀儡还有自己单独房间这事，本身就让人很困惑了。难道唐沄其他的傀儡也要“住”在他的屋子里，还要如此这般地照料？

        可除了她自己，似乎没有见到其他傀儡了。

        唔，如果说这傀儡真的是“白月光”的替身，就能解释得通了。

        阿夜安慰自己，这样也好。若是要将她挂起来，或折叠收到箱子中，她拼了这条命也要逃走。

        入夜，阿夜侧躺在床上，出神地看着挡在门口的琉璃屏，莫名有些哀伤。

        她无拘无束二十年，不知道倒了什么霉，被困在了这里。

        剑海不是海，而是一座山。山脚下有大片竹林，百年前，曾有一场传奇之战发生在这里。

        两位武林高手大战一天一夜，竹叶被剑气震碎，参天的翠竹也被生生削去一半。从高处看，竹子就像一柄柄指天利剑，竹海就这样成了剑海。

        为什么唐沄不在璧山唐家堡，而是在这里？

        为什么他要制造这样的傀儡，真的是因为什么白月光吗？

        为什么有人要偷他的傀儡，害得她也被拖下了水？

        为什么唐沄和传闻中的不同，他的腿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桩桩、一件件，全是谜团。一团乱麻里，缠着个无辜的阿夜，像是被裹进蛛网里的小小飞蛾。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算了，深究无用。反正撑过三个月，见到唐灼，她就得救了。

        唐灼好歹是正经的唐门血脉，唐沄怎么说也是正道人物，无论如何，也不会对自己族妹的朋友下手……

        ……吧。

        床帐高悬。

        阿夜一向不喜黑暗，就算以前在不老山独居，也是晴夜开窗邀月，暗夜点灯而眠。

        巧的是唐沄睡觉也不灭烛。

        烛火透过琉璃屏，幻化出一片迷离光点。间或有唐沄的淡影掠过，像是拂晓时的缥缈雾气。

        阿夜青丝铺散，任凭那光洒满床榻。床头香炉中暖香缭绕，她又开始困了。

        奇怪，她平时还算精力充沛，怎么今天这么嗜睡……

        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时，天光大亮。外间无声，唐沄已经离开了。

        他是真的很忙，也不知道在忙个啥。在阿夜的印象中，各门派不能说是一盘散沙，最起码也是各自为政。众人自扫门前雪，几个大一些的武林势力也就是个面子交情罢了。

        可昨天看他们集议，又显然同气连枝，并有尊唐沄为魁首之势。也不知道传闻是哪里出了岔子，竟与现实如此大相径庭。

        说到传闻不实，不得不说起江湖上对于唐沄的传言。

        传说他是个率性洒脱、傲然不羁的性子，甚至称得上肆意妄为。初出茅庐时，他孤身一人，便以一把棋子剿灭了臭名昭著的暗江十八寨。

        意气风发的桀骜高手，到和煦残疾贵公子……真是很大的差别，可见传闻不可尽信。

        阿夜一边百无聊赖地思忖，一边吃着唐沄留在案上的桃花酥。

        午时唐烛突然出现，带着阿夜穿廊绕池走到前面花厅。唐沄已经坐在那里，等阿夜吃饭。

        阿夜看着桌上的丰富菜色，再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糕点，无语凝噎。

        她也想吃肉。

        唐沄不许也就算了，居然还让她看着自己吃肉，真是好没人性。

        吃过饭，唐烛再度倏然出现。她走到阿夜面前，伸出双手。

        阿夜：“？”

        她正莫名其妙，忽然身子一轻，居然被唐烛举了起来。

        阿夜愕然，这孩子也就十二三岁，才到她胸口高度，怎么就举重若轻地把她给举起来了？！

        她刚要挣扎，就觉得身后一暖，唐烛竟然直接把她放在了唐沄怀里！

        这这这，这是做什么！

        阿夜慌乱，好在她是极不容易脸红的体质。哪怕是这种尴尬到脚趾抠地的场面，也勉强维持住了傀儡的人设……不，傀设。

        她尽全力忽略身下传来的体温。虽然强装一脸木然，可心脏鼓噪，敲击耳膜，让她实在很难集中注意力。

        耳畔传来唐沄的轻咳：“咳，烛儿……”

        “主人不给她梳头吗？”唐烛眨了眨大眼睛，歪头：“她披头散发，好像鬼。”

        你才是鬼！你这烦人的屁孩！

        唐沄叹气：“那也不必抱着梳，这样也不方便绾发。”

        唐烛这才点头：“哦。”

        她说着就想把阿夜再抱下来，阿夜却往后一躲。

        开玩笑，叫个小女孩抱来抱去，夜大夫不要面子的啊？！

        她忘了自己还坐在唐沄身上，这一后仰就差点翻下去。唐沄忙伸手揽住她的腰，可阿夜像是被烫了似的，唰一下跳下他的膝头。

        阿夜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唐烛：“我长脚了。”

        唐烛：“切。”

        唐沄今天又给阿夜梳了新花样，流苏簪子银光烁烁，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阿夜逐渐习惯唐沄的解压方式，尽量坦然接受，也有闲情逸致欣赏起来了。

        她相貌明艳，虽不施脂粉，却也压得住一身璀璨。甚至因这一番打扮，越发容光摄人。

        收拾完，唐沄就带着阿夜出了门。

        一路上，阿夜看到许多武林中人，各门派的都有。经过校场时，有不少身着不同门派服饰的弟子在互相切磋演练。

        阿夜目不斜视，内心却啧啧称奇。

        看来武林确实比传闻中团结多了。

        她惊讶，围观群众比她还惊讶，视线暗戳戳地向这边聚拢。

        众人都很惊叹——唐、唐剑主居然带着个女人？！

        那个武林第一人唐剑主？

        年纪大一点的就淡定很多，轻飘飘瞥一眼就回过头：“傀儡啦。”

        唐门中人还蛮喜欢摆弄这些的，校场上不也有陪练傀儡吗？

        只是唐沄……的确不怎么用傀儡。几年前，他的傀儡在那场大战中全军覆没，从那以后……还是头一次见他制作傀儡。

        众人更震惊了——唐、唐剑主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居然造了这么漂亮的傀儡？！

        一个年轻弟子回头，诚恳地对自己师兄说：“师兄，我想转投唐门了。”

        师兄笑容慈祥：“行啊，我这就把你四肢打断，给人家当傀儡去。”

        师弟：“……那倒也不必。”

        师兄上下打量他，口出恶言：“对哦，你的容貌实在平平。”

        师弟：……够了，再说就要以下犯上了。

        唐沄面不改色，阿夜也对周围的私语置若罔闻。反正说的是傀儡，和她有什么关系。

        很快二人到了一处水潭边，潭边有峭壁，上面有矫若游龙的三个大字：影中天。

        唐沄回头看阿夜：“你且在这里玩一会。”

        玩一会？

        阿夜摸不清头脑，什么叫让她在这玩一会？

        唐沄把轮车一个扶手打开，从里面拿出一盒点心，阿夜目瞪口呆。

        好家伙，你这轮车居然还有储物功能？

        正震撼着，就见唐沄打开另一个扶手，从里面拿出几本江湖话本。他驱车上前，把东西递给阿夜，语气温和：“晚上忙完再来接你。”

        阿夜捧着点心盒子与话本，望着轮车远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好家伙，还真是让她在这玩一会。这……这是怕她在屋子里待得太闷，带她出来放风？

        她默然回头，看潭清山秀，风光旖旎，的确宁谧又美丽。

        但为何这心头怅然，觉得自己缩水成了一个被应卯老父亲送至托管的稚龄幼童呢？

        她在原地站了半晌，突然醒觉过来，浑身一震。这，这不是逃跑的天赐良机吗？！

        阿夜眼珠一转，转身就往旁边的林子里钻——还不忘抱着点心盒子跟话本。

        可惜刚跑了两步，就结结实实地撞上一堵肉墙。阿夜没来得及收势，一屁股摔在了地上，眼前一片金星，半晌没回过神。

        没回过神，倒不是因为疼痛，而是不可思议——人是哪冒出来的？！

        她刚才明明看到附近空无一人，才起了逃跑的心思！

        正难以置信，眼前少年蹲下身，伸手在她眼前晃晃：“不会撞坏了吧？竹叶？竹叶？”

        另一个与他相貌一模一样的少年抱臂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反正这傀儡本来就有点傻，就算再撞傻点，也不会被发现。”

        阿夜傻眼，她这是眼前撞出重影了？

        少年甲伸手将她拉起来：“不要往林子里去，小心被狼叼走。”

        阿夜心里猛翻白眼——这种哄小孩的话，亏你说得出口。

        站得稍远的少年乙冷眼看着：“走吧。”说完，两道墨绿色的身影就消失在阿夜眼前。

        阿夜嘴角直抽，这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你们唐门的暗卫是会隐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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