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赐婚

随着年岁加深，天气愈发寒冷，前段时日温暖和煦的冬阳再不露面，替代它的是一日日漫天阴霭，由此，冬天沉寂苍凉、寒冷肃杀的真面目才渐渐显露开来。

        皇宫内院，思悟祠。

        一身素绫单衣的三皇子晏昕坐在简陋的矮几上吃着糙饭，他所处的屋子只有一室，室内连个透气的窗户都没有，形同囚牢。

        晏昕大口扒拉着碗里的饭往肚子里吞，丝毫没被这样的环境干扰，在离他仅有几步之遥的屋外，王皇后带着一大群宫娥驻足而立，看着屋外简陋的环境，听着里面匆匆咀嚼的声音，王皇后那张施了厚厚脂粉的脸不禁扭曲了起来，一行清泪自眼角滑落，流至腮边被凛冽的冬风猛地刮跑了。

        “皇后娘娘，快回去吧，这里简陋得无处下脚，实在折辱您的身份呐！”年老的内官佝偻着身子俯身劝阻。

        王皇后的眼睛只死死地盯着屋门口，冬风将她头上的发髻吹乱，她的声音听着也像在颤抖似的：“谈公公，三皇子在里面怎么样，可有好好吃饭？身体可还好？”

        “都好着呢皇后娘娘，您就放心吧！”谈公公“哎”一声，不知是在为谁而叹。

        王皇后紧攥着的手听到这样说抖动得更厉害了，思悟祠可是关押犯了重罪的皇子的地方，进到这里比关在监牢还不如，里面的饭食能是人吃的嘛，昕儿又怎么吃得惯？

        “谈公公”王皇后哀痛地叫了他一句。

        “老奴在，皇后还有何吩咐？”

        王皇后刚欲出口的话却都被风哽在了喉咙里，她顿了半天，最后什么都没说就带着一帮宫娥慢慢走了出去。

        出了思悟祠，王皇后紧攥的手终于松了松，看向一旁的婢女碧珠，方才的哀痛和楚楚可怜瞬间化为眼底的狠厉：“让你查的事怎么样，背后究竟是谁捣的鬼？”

        碧珠的眉头一紧，半躬了身子道：“回皇后娘娘，一说是太子舍人胡敏，一说是六皇子殿下。”

        王皇后的脚步猛地一顿，霎时声音就尖利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没调查清楚？”

        碧珠的身体因为这尖声一斥，当即就吓得轻颤了颤，身子躬得更低，她道：“皇后娘娘，奴婢打听到的消息时太子舍人胡敏这次为了扳倒三殿下在背后积极笼络朝臣，除太子党的人以外他还在争取兵部的人，而且那个当着皇上喊出咱三皇子名字的替死鬼也是他找来的，所以皇上才会这么生气。”

        她说完停一停，继续道：“但奴婢又打听到在太子利用这替死鬼之前刚好在宫中碰见过六皇子，六皇子当时跟他说了些什么，是以奴婢不知到底是谁在其中起的作用更大，还请皇后娘娘决断。”

        王皇后漂亮的柳叶眉往上挑了挑，眸中的狠厉之色加剧了几分，她冷然道：“胡敏本就是太子的人，竭尽所能为太子办事无可厚非，我只是没有想到老六那个快要死的人竟然也开始不安分了，昕儿这次吃了一个大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这笔账我早晚要找老六算！”

        碧珠听到她这么说，神情似有所动，立即上前叩首道：“皇后娘娘，奴婢虽未打听到六皇子之前同太子说了些什么，但我们的人这次在宫外倒是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传闻。”

        王皇后的眉头舒展开来：“什么传闻，你说来听他。”

        “皇后娘娘可曾听说过工部左侍郎白耀？”

        “太子党的人，自然听过，都说这白耀滑头的很，行事作风颇为保密，任谁也抓不到他的把柄，而且又和丞相家，镇南侯家交情匪浅，算是一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了。”

        碧珠点头：“皇后娘娘说的不错，但天底下哪有不漏风的墙，我们的人这次在宫外听到了关于白耀家的事，说他家的二女儿，就是白五小姐几个月前流落在外过，前段时日又不知怎的竟一个人奇迹般回来了，但回来后却说变了一个人似的，举止跳脱粗俗，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没有。”

        碧珠看着王皇后飘远深思的目光，道：“还有说那白五小姐和她二哥白二公子有□□之情，之前有人还看见过他们在客栈里搂搂抱抱的，皇后娘娘，您说这有不有趣？”

        王皇后轻咳一声，将飘远的视线拉了回来，瞬间眸中精光大作，一把将碧珠从地上扶了起来，王皇后满意地拂了拂她的肩膀道：“碧珠啊，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白耀是太子党的人，如果我们要惩罚胡敏和老六，正好就拿这个白耀下手。”

        王皇后一边说一边搭着她的手臂往前走，身后的宫娥们依步跟了上来，都低垂着眉眼观鼻鼻观心作木偶状。

        “白耀家的二女儿流落在外竟还能回来，这一路上一个孤身女子怎么可能不遭遇点什么，兴许被人”她说到这儿嘴角弯了弯，猛地笑出了声道，“要是这白五小姐身子不洁，那将会是京都的头等笑话，把这样一个身子不洁又和自家哥哥不清不楚的女人嫁给快病死的老六，这恐怕是再登对不过的佳缘了吧？”

        碧珠恭喜道：“皇后娘娘说的极是，奴婢也觉得此计甚好，不但可以让六皇子颜面尽失成为京都人的笑柄，又可让他和太子那边生出嫌隙，此计策真是一箭双雕啊，皇后娘娘英明！”

        大队人渐行渐远，呼号的寒风卷起地上踩过的尘土飘散于半空，黑压压的天际募地飞过几只孤单鸣叫的鸟儿，它们挥舞着翅膀争相呼朋引伴，天际的尽头，铅云滚滚，堆叠着挤压着，几道白亮的闪电从上头划过，不时轰隆隆的雷声响彻天际。

        晏昭站在临雨的窗前，打开窗将架子上那盆芍药端了进来，风吹起他宽厚的湖蓝色白毛领大氅，晏昭的身体瞬间如同被冷水浇过，双臂冷得颤抖，手上的花盆“啪嗒”摔在了地上，御瓷破碎泥土飞溅，转眼花枝上仅剩的芍药便掉了下来。

        晏昭的眉间都是心疼和惋惜，杨烨匆匆跑进来大叫道：“殿下，不好了！”

        晏昭的眼睛仍旧盯在花上，头也不抬地说道：“怎么做事还是如此急躁，有什么事慢些说。”

        “殿下，这慢不得啊，这可关系到您的以后啊！”杨烨见他还在看花，忙拉着他的手腕把他拽了起来，“哎呀殿下，你就别顾着那东西了，你快问问我出了什么事吧！”

        杨烨一副急得快哭了的表情，晏昭笑道：“好，你说吧！”

        杨烨深吸一口气，清俊的小脸此刻显得异常庄重：“殿下，我们的人在思政殿见到皇后此刻正在和皇上谈话，他们在讨论你的亲事啊！”

        “什么？！”晏昭终于有了紧张之色，“皇后怎么无故和父皇提及我的亲事？”

        “哎呀，我也想不通这事儿呢！”杨烨急得猛地跺了跺脚。

        晏昭赶紧把身上的披风解了下来，转头看向他道：“阿烨，把我的正装拿过来，更衣，我要去见父皇！”

        晏昭换罢衣服，带着杨烨直往思政殿而去，一路上他边走边想，唯一的可能就是此次太子和三皇子之争的事了，肯定是皇后的人已经查出他给太子出了主意，这才想着要整治他。

        不过令晏昭很好奇的是要整治他为何还要谈及他的亲事，他的心疾在宫内宫外无人不知，此时要给他娶亲，王皇后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晏昭和杨烨赶到思政殿门口，可还是来晚了一步，王皇后已经带着庆元帝身边的宣旨内官含笑着走了出来，见到他火急火燎的来了，王皇后眸中的得逞之色一闪而逝，抿唇看向他笑道：“老六，你来了啊，正好你父皇有道谕旨要交于你，你身子骨不好，莫不如就在此接旨吧，你父皇方才同我谈了很久的话也乏了，现在正在内殿休息呢！”

        晏昭看着王皇后状似慈祥的微笑，也低头笑了笑，而后跪下来恭敬接旨：“谢父皇，谢母后，儿臣恭请父皇旨意。”

        他说着举起手来，宣旨内官随即打开谕旨高声朗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白氏女白映容，出身名门，品貌端庄，性好淑重，芳龄十五，待字闺中。今朕念及六皇子晏昭年方二十一，尚未婚娶，特允此白氏女嫁于六皇子为妻，望汝等能夫妻恩爱，结百年之好。钦此！”

        晏昭闻眼身体一震，杨烨也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宣旨内官，口中一直喃喃着什么，但话至嘴边却什么也听不清。

        王皇后看着他们主仆的模样，面上划过一丝嘲讽的冷笑：“老六啊，快接旨跪恩啊，这是你父皇体恤你才会如此，我听说工部侍郎白家的五小姐虽然品貌才智不如其姐和其妹，但性子极好，将来啊照顾你这病弱的身子也得力，是门不可多得的好亲事啊！”

        杨烨只想冲她脸上吐口水，被晏昭不动声色按下来，他淡淡一笑，道：“是，谢过父皇和母后，儿臣定好好听父皇母后的话，与白氏与王妃和睦相处。”

        “好好好，你高兴，我和你父皇也高兴，那就这样了吧，宣旨内官还要赶着去白府宣旨呢，本宫也乏了，你且退下吧！”

        “是！”晏昭躬身行了一礼，道，“母后慢走！”

        直到王皇后走出去很远，宣旨内官也不见了踪影，杨烨才狠狠一跺地，朝地上狠狠啐道：“殿下，皇上和皇后到底发什么疯？竟然把你和那个那个五小姐凑一块儿，真是不可理喻，她要来了咱殿里，殿下你这儿不得闹翻天啊，总之我不答应！”

        “你不答应有何用？”晏昭冷漠地看着思政殿外高高翘起的琼宇飞檐，“皇家儿女们的婚事本就不是个人意愿，而是政治工具，此事明摆着是皇后因三皇子一事对我的警告和羞辱，看来他们已经知道五小姐流落在外的事了，但我不能不接，因为这也是父皇故意下的饵，无论我咬不咬最终都难以避免，这里面最无辜的就是五小姐，她是被我连累的。”

        晏昭说到这里想起皇觉寺中那个纤细瘦弱的身影，心下有股莫名的复杂情绪悄然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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