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 旧梦（一）

大顺，京城，皇宫。

    今夜的未央宫看上去格外的平静。

    秋季的夜晚总是显得格外的黑和萧瑟。也许是因为那呼啸的秋风，和让人不愉快的干燥。

    总之，今晚守在未央宫周围的守卫，在秋风和连续一周皇上都没有来未央宫，而是待在御书房的平静中，渐渐放松了警惕。

    又是一阵风起，守卫打了一个寒战，口中暗骂一句这让人不舒服的天气，随后揉了揉刚刚被风吹得有些酸涩的眼睛，继续睁大双眼，盯着那黑魆魆的，看上去根本不像是会有人过来的路口。

    而此时，未央宫中，一个穿着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布的人，正在寝宫当中到处摸索着。

    他将自己因为常年行医而不得不无比敏锐的手指贴在墙上，感受着这一处宫殿当中的每一处轻微的响动。

    很快，一处和其他地方很细微的差别被他的手指感受了出来。

    随着那人手中的动作，一阵震动传来，原来是床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地道口。

    -

    宫殿外，守卫睡眼惺忪地戳了戳身边的同事。

    “诶，你有没有感觉到震动？”

    旁边的同事正因为寒冷的天气蹦蹦跳跳：“啊？没有吧，你肯定是睡着了，梦到皇上过来了。这么冷的天，咱还是稍微警觉一点比较好。”

    守卫揉揉自己的眼睛，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真是奇怪，今天又不是降温第一天，怎么自己的身体今晚竟然困顿得这么厉害？

    肯定是因为今晚那恼人的桂花香，香的那么浓郁，让他脑袋昏昏沉沉的。

    -

    此时，密室当中。

    “啪嗒，啪嗒……”

    听到脚步声，虚弱地躺在床上的容舍动了动手指，似乎是在告诉对方，自己还活着，没事可以不用来，但是如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那人还是径直来到了他的身边。

    容舍闭上眼睛，等待着今晚那人的动作。

    他已经不关心对方这次过来的目的了，反正每次都是对着他发上一阵疯，然后再自己回到御书房中和那个替身度过一个晚上。

    忍一忍，等他走了就好了。

    容舍静静等待着对方的宣泄，但是很奇怪，对方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好像是在默默注视着自己，一动不动。

    容舍有些疑惑地睁开眼。

    说实话，除非不得已，他根本就不想看到那人现在的样子。

    在他的心中，他宁愿那人还是十几年前哭着鼻子对着自己说，“哥哥，这道题不会写”的那个小少年。

    密室当中只有一盏灯点着，烛光昏暗，但是对于容舍被关在这里几年的眼睛来说，刚刚好。

    容舍吃力地转过头，看着那脚步声停止的方向，却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身影。

    那人见容舍有了动静，于是走上前来，似乎是正在查看他的状况。

    容舍细细打量对方的打扮，却发现对方将自己身上能够暴露出身份的地方全都隐藏起来了。琇書蛧

    “你……是谁？”

    多年未说话的嗓子此时突然被自己的主人要求发出声音，发出了好像是在抗议的沙哑。

    容舍感觉说出这一句话，自己已经耗费了全身所有的力气。

    原来这就是被囚禁的后果吗？

    容舍发现自己到了现在这个时候，竟然想到的事情还是这样的奇奇怪怪。

    果然，他已经完全丧失了求生的欲望了吗？

    容舍兀自沉默了一会儿，却发现那黑衣人在听到他的问题之后，仅仅是看了他一样，随后又上下打量起他的身子。

    容舍自幼就是一个泡在圣贤书中长大的。

    后来弱冠了之后，被指定去教周起如何为政，打交道的所有人当中，最为没有底线的，也不过是那群官场老狐狸。

    更何况，他的身上还有摄政王这样一层身份保护着他。

    现在被一个人上上下下打量了这么久，容舍还是感觉有些被冒犯到，虽然以他现在的状况，好像没有什么地方值得被冒犯的了。

    “你……”

    容舍才刚刚开口，甚至话还没有说出来，那黑衣人就给了他一个让他闭嘴的眼神。

    随后，一个淡漠的男声响了起来：“你的嗓子应该五年都没有用过了。如果后面一段时间都想顶着一个没什么气的公鸭嗓说话的话，现在就闭嘴。”

    容舍噎住了。

    原来已经五年了啊。

    不过这个人到底是谁？

    他从对方的身上感觉到了一种陌生的熟悉感，但是从他的记忆当中，就是搜索不到这个人的存在。

    而且，刚刚这人说的话，好像是在关心他的身体状况？

    不对，他面对周起都已经五年没有开口说话了，这人为什么认为他后面会需要和人交流？

    难道……

    容舍正在脑子里胡乱地思考着，就听到“啪嗒”一声，那是铁链和地面碰撞发出的声音。

    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容舍惊讶的发现，这黑衣人竟然已经帮他把锁链解开了。

    “你的身体机能现在处于非常虚弱的阶段，比我想的还要糟糕许多。”

    没等容舍惊讶出声，黑衣人就已经开口了，声音当中是满满的不耐烦。

    这股不耐烦的劲倒是让容舍想起来了一个人，但是自己与对方已经几十年没有见过了，如今对方突然过来救他，着实是不太可能。

    见那人目前对自己好像并没有什么恶意，容舍便闭了嘴，安静地等着对方后面的动作。

    “你可真是厉害啊，五年时间，将自己的身体折腾成现在这个鬼样。不过还好，你遇到了我，但凡是其他任何一个庸医，现在应该都已经束手无策了。”

    那人将容舍从床上扶了起来。

    动作虽然快速粗暴，但是容舍明显能够感受到，对方应对起这样的形势非常得心应手。

    听这人话中的意思，应该是一个大夫，而且是一个很不错的大夫？

    容舍眨眨眼睛，随后便发现，自己已经被对方以一种公主抱的姿势抱了起来。

    “还真是轻啊，是周起那人不给你饭吃，还是你自己不愿意吃？”

    “……”

    容舍无言以对。

    对方也并不需要他的回复。

    “行了，估计问你你也答不上来。我先把你带出去吧。出去之后，一切听我的，我让你吃什么你就吃什么，否则，我不保证你现在这个破身体还能活过今年的冬天。”

    说着，对方便抱着容舍走出了密室，三下五除二，便将密室的入口关了起来。

    听着外面毫无反应的守卫，和早就已经没了动静的暗卫，那人很是满意。

    不错，由他的手亲自调配出来的药，都不可能失手，不管是用来救人，还是用来害人。

    -

    云滇，北城，药人谷。

    药人谷是一个对于所有在百花军中干活的民工都是一个如同噩梦一般的存在。

    对于民工而言，进入药人谷有两种途径。

    一种是一开始随机分配的时候被分配到药人谷。运气好一点，就是被要求帮忙制药，等到做不动了，就变成试药的药人。而运气差一点的，则直接被拉过去试药。

    这也是药人谷的民工总是会很快需要注入新鲜血液的原因。

    说实话，就连待在药人谷的药师们自己，都不知道刚刚从炉子当中拿出来的新药，到底会让人亢奋不已，还是七窍流血。

    一切都需要让药人们试药之后才能确定。

    而另一种进入药人谷的方法则比较特殊，且通过这种方法进入药人谷的民工少之又少。

    那便是长期服用了七色花产生了抗药性。

    绝大部分人，在每天摄入一定的七色花之后，会对七色花产生依赖，且身体愈发虚弱。

    但是极少一部分人，在对七色花上瘾之后，会出现抗药性，每天需要的七色花的量成倍增加，且并不会因为缺少七色花而虚弱不堪，而是会变的狂躁无比，会被激发出极强的战斗力。

    而这样的人，对于药人谷的药师们来说，则是研究七色花的一个极好的载体。

    尤其是研究七色花对于人体的作用，以及每当需要药人拥有旺盛的体力和生命力的时候，这些人，便是不可缺少的香饽饽。

    当那个叫“江驿”和“马壮实”开始露出一些焦躁不安的表情的时候，裴青就知道，他的发财的机会又到了。

    只要将这两个人培养成药人谷急需的特殊药人，他这个月的俸禄至少能翻上一倍。

    之前这一批人刚来的时候，裴青感觉那马壮实应该是个可能会成为特殊药人的好苗子，毕竟从他的身上和名字当中，都透露着两个字——壮实。

    至于那个江驿，他是真的没有想到。

    取着这么一个文艺的名字的人，竟然还会有着这样的潜能。

    看样子，人确实不能貌相啊。

    当裴青带着人重新巡逻回锦姑娘的卧房门口的时候，他终于听到了他期待已久的声音。

    那是一个人极度缺少七色花的滋养的情况下终于爆发出来的狂躁。

    裴青立刻带人冲进去，将那江驿摁倒在地上，押走。

    倒不是对那锦姑娘的安危有多么担心，他眼中能给他带来实际财富的，还是江驿和那马壮实。

    等到给江驿喂下了足够的药，带回看守的地方的时候，果不其然，屋外的守卫正准备向他汇报马壮实发狂的情况。

    这一夜，裴青折腾到了凌晨。

    但是他没有丝毫疲惫，因为只要明日一早将这两人送入药人谷，他家今年到年底的生计应该都不用愁了，甚至今年说不定还能将街上的其他人家都压下去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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