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2 伶仃缥缈（十六）

回到草垛边，贺兰若却看到那应该是小女孩的孩子，对着自己泪水涟涟。

    他慌乱解释道：“你不要误会啊，我刚刚那样说是为了将他们引开，你怎么会是‘不干净的东西’呢？从蓬莱阁那种地方是好事……别哭了别哭了，你是不是没地方去？这样，我等会儿回家之后以我白若的名义给你发一张通行证，你以后就可以在云滇随意活动了……”

    小贺兰若还在慌乱地哄着小女孩，那小姑娘的脸却在贺兰若的眼中逐渐幻化成了苏慕槿的模样。

    贺兰若一愣，再定睛一看，依旧是那个满脸泪痕的小丫头，和苏慕槿哪有半毛钱关系。

    他心道自己真的是疯了，是在做梦，竟然连这么离奇的事情都能够想得出来。

    小姑娘终于止住了哭泣，睁着一双虽然有些发红，但是倔强的眼睛，盯着贺兰若：“谢谢你救了我，待我以后有了能力，定报答你今日的救命之恩。”

    小贺兰若摇摇头，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却假装着成熟：“不必介怀，举手之劳而已，我以后可是要保护我们大顺朝所有百姓的，我先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那些追你的人随时可能回来。”

    “你不是云滇族的人吗？”小姑娘疑惑不解。

    “云滇不也是大顺的一部分吗？”

    -

    当贺兰若睁开双眼的时候，营地当中已经明月高悬，一时之间，贺兰若竟有些分不清自己还在梦中，还是已经回到了现实。

    他狠狠地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当感受到肉被扭曲之后的疼痛之后，贺兰若终于确定，自己已经醒来了。

    此时营地一片寂静，只有白天生起的火堆还在噼啪作响。琇書網

    等等，火堆！！

    糟了！

    贺兰若猛地站了起来，他之前还答应给苏慕槿做晚饭呢，怎么就睡到了现在？

    他连忙掀起这个简易帐篷的帘子，冲向门外，就怕自己走得慢了那么几秒，苏慕槿就要饿昏过去了。

    “怎么不叫我起来呢？”

    贺兰若一边走一边说道，却在瞧见火堆旁边的人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只见苏慕槿正有模有样地学着他白天的样子，将用签子穿好的猪肉，放在火上不停地翻滚，猪肉的油脂在高温下一滴一滴地滴进火里，一个个小火苗窜了起来，将猪肉燎得焦香。

    “看你睡得太熟，没好意识叫你。再说了，我现在也学会烤肉了，今天晚上的晚饭，由小槿承包。”

    苏慕槿一边说着，一边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擦擦脸上的汗，丝毫没有注意到，那手上之前因为烤肉的烟，已经被熏得有些黑了，这样一擦，直降将自己的脸擦成了一个小花猫。

    这副场景让贺兰若忍俊不禁，但是他对苏慕槿“学会了”这件事表示深深的怀疑。

    依稀记得某个人之前说，跟着府中的厨师学会了怎样烧猪蹄，结果先是忘了拔毛，又是忘了炖煮的具体时间，闹得整个苏府的人，都对苏慕槿的厨艺有了心理阴影。

    “别这样看着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苏慕槿撇撇嘴，这厮还是和以前一样，以前是心里想什么，嘴上就说什么，现在是心里的想法全写在脸上。

    “我告诉你，这猪肉我刚刚已经尝过了，烤得刚刚好，你必须得全部吃掉！”

    说着，苏慕槿已经将手上新鲜出炉的烤肉块送到了贺兰若的嘴边。

    “来，吹三下。”苏慕槿毫不留情地命令着。

    贺兰若看着苏慕槿有些赌气的脸，倒也十分配合。

    “好，张嘴，啊——”

    “啊呜。”贺兰若对着面前的肉咬上了一大口，夸张地咀嚼着：“嗯嗯，好吃好吃。”

    见到这番场景，苏慕槿挑挑眉：“是吗？这串我还没放盐呢，你别想骗我。”

    贺兰若面色一僵，刚刚忙着给苏慕槿鼓励，竟然都忽略这肉吃起来根本没有半点咸味。

    “呃……除了没有放盐，其他都很好吃，你已经可以出师了！”

    贺兰若急忙补救着。

    之前刚刚进入苏府的时候为了伪装，整天谎话连篇，现在在苏慕槿面前，竟然连一句完整的假话都说得磕磕绊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苏慕槿看着面前的家伙一脸懊恼的表情，终于心满意足地结束了逗贺兰若这件事，回到火堆旁，将手中的肉串回炉重造，当然，也向上面撒了些盐巴。

    贺兰若见苏慕槿放过了自己，便坐到了苏慕槿的身边，问道：“许子若回来了？其他人呢？”

    “下午的时候子若就已经回来了，他采购了一些应急物资和药物，顺便还买了一辆简易的马车，说是要带着容绒母女先行离开，估计是要将她们母女俩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安置。至于朔风和白小灵，说是去周边巡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吧，我去找找他们。”贺兰若说着就站了起来，却被苏慕槿又一把拽回了地上。

    “别去。你看这是什么？”

    苏慕槿手指着两个闪着微光的小飞虫，此时这两个小虫子正在一起飞来飞去，好不快活。

    “这是白小灵留下的寻踪蛊，如果我想的话，就可以用来追寻他们的位置，也可以代表着他们的生命体征。你看，他俩现在正在附近逍遥快活着呢，你就不要去打扰他们了。”

    苏慕槿的脸上露出狡黠的笑，一双眸子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灵动。

    贺兰若突然感觉，现在的苏慕槿和之前在京城中的苏慕槿不一样了。

    之前的苏慕槿虽然看上去随性而为，甚至有些浪荡成性，但是贺兰若却能够感觉出，那些都是苏慕槿身上包着的一层层伪装，为了包裹住身上的一根根扎人的刺，好让自己看起来人模人样。

    但是现在的苏慕槿，远离了京城那个一步错，就可能是万丈深渊的环境，不再需要带着层层假面过日子了，于是便卸下了身上的一层层盔甲，又摘取了长年累月形成的保护着自己的刺，流露出了她作为一个真正属于她自己的人时的样子。

    这样的苏慕槿，让贺兰若回忆起了之前的第二个梦境。

    如果当初蒙族草原之役没有出事，如果当初他作为远征将军凯旋而归，那么一切会不会就不一样了。

    至少，苏慕槿这五年来，不用孤身一人走得这么累。

    似乎是察觉到了贺兰若的游离，苏慕槿趁着对方不注意，伸手摸了一把炭灰，刮在了贺兰若的鼻尖上。

    这一番动作下，贺兰若终于缓过了神，睁着一双眼睛，迷茫地看着苏慕槿，惹得苏慕槿又是一阵大笑。

    很快，肉串就被吃完了。

    贺兰若对于苏慕槿现在的手艺的评价是，再努力一把就可以出师了。

    对此，苏慕槿给出了回应。

    “既然如此，我就不努力了，保持这个即将出师的水平。”

    “这是为何？”

    “因为这样，我就有理由以后每一顿饭都交给你来做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玩笑话，却叫贺兰若听得脸颊发烫，不知是因为想到了什么，还是因为这火烧得太旺。

    贺兰若只知道，自己自从对上了苏慕槿，这胸口的心啊，就没有停止过怦然心动。

    -

    夜深了，苏慕槿在贺兰若的劝说下先去帐篷中休息，将守夜的任务交给了白天已经睡饱了的贺兰若。

    而此时的皇宫，却并没有很太平。

    御书房中，周起正坐着对着一块玉佩发呆，玉佩上刻着一个“舍”字。

    这时，一阵脚步声从门外传来，随后便是衣料与地面摩擦的声音。

    周起抬眼看了眼跪在地上的老太监，带着些被打扰的不耐烦，问道：“何人？何事？”

    老太监虽然已经跟着周起很多年了，但是面对周起的时候，还是如同第一次一般胆战心惊。

    “回陛下，是皇后的婢女小檀姑娘。她替皇后带一句给陛下：陛下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去过后宫了，皇后询问陛下何日再去一次淑仪宫？”

    “呵。”周起冷笑一声，这董小宛今日竟然如此大胆。

    “让那个什么小檀回去告诉她，不该她管的事情，就不要去管，想想董家的下场吧。”

    “是。”张公公从地上起身，弓着腰缓缓退出房门。

    “等等。”周起突然出声叫住了张公公：“既然皇后如此思念朕，朕今日就去看望看望她。张公公，准备一下，摆驾淑仪宫。”

    张公公听着周起阴森的语气，浑身起了一个哆嗦，外人不知道周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是他知道，尤其是在见识了那件事情之后。今夜皇后恐怕要很难熬了。

    -

    淑仪宫。

    董小宛坐在宫中焦躁不安。周起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来过后宫了，虽然她并不想见到周起，但是倘若继续下去，恐怕朝臣们的奏折，又要开始说她这个皇后当得不够称职了。

    想到这里，董小宛疲惫地闭上双眼，如果能回到十几年前，那么她宁愿劝爹爹放弃了那乌纱帽，也不要承载着董家的命运，进宫来当这皇后。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现在必须，也一定要守在皇后的这个位置上，既是为了她自己，也是为了董家几十条冤魂。

    “皇上驾到——”

    门外的小太监扯着嗓子通报着。

    董小宛立马迎出门，跪倒在地上，对着那黄袍加身的人行着大礼：“皇上万——”

    话还没有说完，董小宛就感觉自己的脖子被一只手扼住，拎了起来。

    “皇、皇上……”

    董小宛从喉咙中艰难地挤出声音，惊恐地看着面前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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