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 天目（十三）

这种话事情，苏慕槿从前见多了，甚至这一套流程，她都烂熟于心。

军妓为了不被多人一起，会寻找军中有些威望的士兵的保护，比如那两个十夫长。

只有被保护的军妓，才能不被多人践踏，而仅仅只要，在办完规定数额的“公差”之后，满足自己的保护者的发泄，就可以休息了。

显然，白小灵在军中的保护者，就是那两个十夫长。

至于这个隐秘的洞口，是怎样被三人发现的，大概也就是，在这墓地上，滚得有点过于尽兴，不小心滚了进来吧。

想到这里，苏慕槿不免还是，对这个可怜的姑娘，有了一点同情的心思。

若是自己当时，没有选择走上这一条路，若是当时，没有“她”的突然出现，护住了她，那她现在，与这些姑娘应该没有什么区别。

“阿槿，他们这时想要jianshi吗？”

贺兰若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苏慕槿抬眼，便看见了有两个人已经在他们之前的位置躺下，四肢纠缠在了一起，而另一个人，对着还躺在地上的孙筱筱的尸体，解着自己的衣带，似乎是想要对着地上的女尸做点什么。

见此情景，苏慕槿心头一惊，一回头，才发现，刚刚一直坐在那边的孙大娘已经不见。而再看向女尸的位置的时候，便是孙大娘举着不知道从哪里抽出来的一把匕首，仿佛是凭借着随后一丝生命力，朝着那个正在解着衣带的云滇士兵，挥了下去。

苏慕槿暗叫不好，贺兰若则已经闪身出去，想要在那三个人发现之前，拦下冲过去的孙大娘。

但是孙大娘在看到自己女儿尸体的时候，情绪已经很不稳定，而现在一个云滇族的士兵，竟然还想要对着自己疼爱多年、思念多年的女儿做出那样的事情，她忍无可忍。

贺兰若阻止不了五年前，摄政王对于蒙族草原之上八万精疲力竭的贺兰军的屠杀，也阻止不了一个一心护住女儿最后的尊严的母亲的决心。

就在手即将触碰到孙大娘衣服的一瞬间，衣带终于解开的云滇士兵终于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蓦然回头，就正对上了一把朝着他狠狠刺来的闪着寒光的匕首。

年老体衰的孙大娘，不可能能够对得上训练有素的士兵，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在匕首刺进云滇士兵胸口的一刹那，孙大娘的身体也被对方砸在了地上，一根属于从前大顺人的白骨，贯穿了孙大娘的背，从腹部穿出。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孙大娘身上的衣服，也染红了孙大娘这十一年来，从来不离身的那块绣着小重山纹样的衣料。

那是女儿去往天目山之前留给她的，是女儿身上衣服的边角料，本来是应该要扔掉的。但是当时的孙筱筱十分喜爱小重山的绣文，于是保留了下来，交给自己的母亲，说等她回来，要亲手做一块手帕给母亲用。

但是孙大娘再也等不到这一天了。

很快的，在三个人还没有来得及呼救之前，贺兰若已经用软剑，让那三个人永远也没有办法开口说话了。

大概是之前来到这一块墓地处理事情的云滇士兵，经常搞出一些不同寻常的玩法，所以在孙大娘身体落地的闷响之后，山洞通往云滇大本营的方向，并没有人过来查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算是目前的场面当中的不幸中的万幸了。

苏慕槿跪坐在孙大娘被白骨贯穿的身体面前。

这个顽强且善良的老太太，在这样的情况下，身体因为生理反应，不停地抽动着，而她的却牙关紧咬，不让自己因为疼痛，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她怕会引来云滇人，给苏慕槿他们带来麻烦。

苏慕槿强忍着想要崩溃大哭的情绪，看着面前的身体，从不停地抽搐，到后来，连抽搐都做不到，她感觉自己的灵魂好像离体了一般。

这种感觉她并不是第一次经历，在得知贺兰军全员被歼灭在蒙族草原之上，而那个曾经鲜衣怒马的少年郎，甚至连一具完整的尸骨都找不到的时候，苏慕槿也曾体会过。

但是她还是第一次时一样，慌张无措。

眼前的场景逐渐扭曲，她仿佛是站在第三视角一般，看着自己的手，因为试图捂住孙大娘伤口的血流出，而被染得鲜红。

她也看见，贺兰若着急地从身后抱住了她，试图将她先从孙大娘的身边拉开。而白小灵，这个同样很坚强，也很聪慧的苦命姑娘，跌坐在地上，无声地抽泣着，也不知道是想到了自己而哭泣，还是因为被孙大娘和孙筱筱所震撼。

这种感觉很奇怪，她好像还算是清醒，还能够观察甚至思考，但是她却无法感知到自己是否还活着。

直到一个气若游丝，但是却真实存在的声音，传到了她的耳边。

“小槿……公子……”

是孙大娘的声音。

在这一声呼唤当中，苏慕槿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的魂魄归体，身体的控制权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手中。

她的眼睛从腹部触目惊心的红色上移开，落在了孙大娘已经逐渐呈现出安详的脸上——如果那样即将从极度痛苦当中的解脱出来的表情，可以称得上安详的话。

仿佛是到了回光返照的最后时刻，孙大娘渐渐感受不到疼痛了。她在意识还留有最后一丝清醒的情况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了好像是叹息一般的声音。

苏慕槿听到她说：

“小槿公子……中秋快到了，可以帮大娘……最后一件事吗……”

“把我和筱筱一起埋在天目山上吧……天目山是做福气仙山，我能感受到……它护佑着我朝十多年来百姓安宁……”

“我一生为善，接济所有遇上的、没遇上的穷苦百姓……请让我最后自私一回，借着这山上的仙气，为我的筱筱祈个福，祝她来世一生顺遂平安……”

“我的筱筱……我终于可以来见你了……”

说完最后一句话，孙大娘终于闭上了已经混沌的眸子，安心地去往另一个世界。

-

带着孙大娘和孙筱筱的尸体，出了一开始进入的悬崖洞口，苏慕槿最终决定将两人埋在了悬崖之上。

“这里整个天目山最圣洁的地方，也是可以俯瞰着整个京城周围的地方。最重要的是，这里，可以看到孙家曾经的宅院。您和筱筱安息吧，我一定会让那些随意操纵着别人生命的人，付出代价。”

苏慕槿站在这一座纯白色的墓前喃喃自语，山风将她的话卷得支离破碎，但是苏慕槿眼中的毅然决然吗，却昭示着她并没有在信口胡说，而是做着一生的郑重承诺。

-

一路无话，在终于见到前方天目山庄的轮廓的时候，苏慕槿一直有些颤抖的手，终于停了下来。

她强迫自己恢复正常的样子，说道：“既然已经确定，云滇军的聚集地在哪里，等到京城来的援兵到了，就可以直接从这里过去，从他们的后方偷袭。只是到时候，还要劳烦小灵姑娘带个路。”

发现白小灵脸上些许焦急的神色，苏慕槿立刻明白了过来她的担忧。

她不由得有些自嘲，自己在这种时候还能够保持着这样的理智，真是个冷血的怪物啊。

“放心，你既已经是我们的人，我就不会让你有事。到时候先委屈你，扮做被我抓来归顺的俘虏，待援军到了云滇军的驻扎地，我会派人乘乱带你先行离开。从此之后，你就换个身份，谁也不知道你之前在哪里，做什么。”

白小灵当即跪拜：“多谢苏公子，多谢江公子。”

-

三人回到天目山庄中，太阳已经西沉。

焦急万分，生怕自家主子出什么问题的朔风，正在山庄门口来回多度，却看到杀千刀的主子，拐着个似乎是云滇族的美女，慢悠悠地走回来了。

朔风立刻上前迎接：“主子，援军明日就能到。这位姑娘是？”

朔风表面上无比淡定，但是心中，却是已经惊起了惊涛骇浪。

不会吧，不会吧，难道丞相府终于要有女主人了吗？江公子终于要失宠了吗？难道主子迟迟不愿意迎娶大顺女子，是因为喜欢异族姑娘？这样子的话，皇上会不会对主子心存芥蒂呀？

苏慕槿知道自己这个，表面上还算得上沉稳的属下，私底下是个怎样的二货，朔风那点小心思，她看两眼就已经知道了个大概了。

若是平时，她一定会给朔风一顿爆栗。但是现在，她真的没有这样的心情。光是让见到她的人察觉不到她的异常，就已经让她身心俱疲。

苏慕槿道：“这姑娘叫白小灵，她知道一条可以从山洞，直通云滇军大本营的秘密通道。明天，她会作为我们的俘虏，带着援军过去。她，我还有用，所以明天务必保证她的安全，且结束之后，不能让京中知道她还活着。”

“是。”朔风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白小灵悬着的心，也因为苏慕槿的最后一句话，放下了一半。

虽然白小灵对于自己这种，有点类似于趁火打劫的行为有些不齿，但是在生命的面前，她还是必须要得到有些保证，才能够真正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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