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 天目（十一）

从洞穴中出来，苏慕槿与贺兰若原本以为，会直接来到雪原上，没想到入眼的，竟然是一个天然的岩洞。

苏慕槿莫名联想到了，梅庄主的那个酒窖。

这里不会也是？

白小灵见他们脚步有所迟钝，于是轻声解释道：“百里云枪，就是这次过来的那个将军，他选定的大本营，就是在一个大山洞里。这个岩洞可以直通那里。”

看见苏慕槿微蹙的眉头，白小灵连忙解释：

“请公子放心，这个岩洞，只有那两个百夫长和我知道。是在山洞里迷路了，无意中发现的。于是就成了，解决他们饥渴的一个秘密场所了……

公子，小灵绝非有意隐瞒。只是这山洞里，宛若一座大型迷宫，寻常人进来只有等死的份，小灵也只是命大，才无意中发现了这里。”

看着这个有些慌乱的姑娘，同为女子的苏慕槿，感觉有些心疼，又有些好笑，无奈用扇子抵住自己的额头，说道：

“好了，小灵姑娘，我已经说过了，我竟然已经杀了那个士兵，就是告诉了你我的诚意。那么我既然给了你我的诚意，我必然有资本相信你是有诚意的。只是这岩洞四通八达的，小灵姑娘可找得到路？”

白小灵原本突然提起的心，立刻就落回了肚子里，立刻说道：“放心，公子。我有做记号的，做得很隐蔽！”

“嗯，”苏慕槿微微颔首，算是对白小灵的一个认可：“我姓苏，他呢……”

贺兰若似笑非笑地看着苏慕槿，苏慕槿送去一个媚眼，接着说道：“他姓江，叫我们苏公子和江公子就好了。”

白小灵笑逐颜开：“是，苏公子，江公子！那我继续带路了？”

“嗯，姑娘请。”

贺兰若看着步伐恢复轻快的白小灵，扯过苏慕槿手上摇啊摇的扇子，轻声说道：“行啊大奸臣，几句话，就让人家一个外族小姑娘给你卖命。”

苏慕槿立刻将贺兰若手中的扇子夺回来。

“这可是我最宝贝的一把扇子，你可小心一点。”

“哦？你还有宝贝的扇子？你最宝贝的不是你自己吗？”

“我的每一把扇子都是我的心肝宝贝，需要我去雨露均沾。不过你最后一句话我非常认可。”

二人随意嬉笑着，昏暗的岩洞内，贺兰若并没有发现，苏慕槿在听到自己说到“外族”二字时，风流倜傥的俊脸上，出现了一丝不自然的僵硬。

-

虽然有记号，但是苏慕槿二人，也不得不佩服白小灵的记忆力，这个岩洞实在复杂的紧。

经过漫长的一路，终于，狭窄的岩洞当中，透露出了一丝自然的光线。

白小灵出声提醒道：“苏公子，江公子，前面是一个中空的大洞穴，上方有洞可以直通山顶，所以才会有光。等过了这个洞穴就要到了。山洞中拢音，过了前方这个洞，我们交流就要小点声音了。”

“那个，还有，这个洞口里有些景象有些奇异，但没什么危险，二位公子可能要有点心理准备。”

原本，苏慕槿和贺兰若还在奇怪，白小灵口中所说的这个奇异景象，到底是指什么，跟随她的身后进去一看，才发现这个，大肚子上破了个口的山洞中，竟然静静林立着无数个墓碑。

这是云滇族的墓。

大概是这次过来的云滇人，找到了当年被埋在雪中的，云滇同胞的尸体，所以才有了这么多墓碑。这是苏慕槿的猜测。

“啪”，突然一声轻但清脆的碰撞声响起，三人同时低头看向脚下，发现是贺兰若无意中，踩到了一块骨头。

苏慕槿悄声问道：“真是奇怪，死亡之巅雪线以上，就除了这些云滇族人，便再也没有其他生灵了，怎么会有骨头在这个山洞当中？”

却见贺兰若眉头紧锁，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块骨头，声音很低，但是不失严肃：“这是人的骨头。”

苏慕槿心头大震，立刻蹲下身去，仔细检查着地上的东西。

很快，苏慕槿发现，在这些杂乱排列着的墓碑中间，还有一些，依旧被冰雪冻得僵硬着的人类尸体。

有的还保持着生前，面对死亡时惊恐的表情，栩栩如生。有的只剩下了一些断臂残肢。还有一些，恐怕已经成了刚刚贺兰若踩到的白骨。

这好好的尸体，怎么就变成了骨头呢？

在这冰天雪地当中，按道理讲，没有野兽，在没有人为的干预下，尸体应该就是像这里的其他几具一样，失去生命的那一刻是什么样子，就会一直保持着什么样子，好似雕塑一样永存。

但是这里……

突然，苏慕槿瞥见了一具，保存尚算完好的女尸上的衣物，那袄子上绣着的——是小重山纹！

一瞬间，许子若眉子上的绣文，孙老太太袖中隐约闪过的纹样，在苏慕槿的眼前浮现。

仿佛有什么在她的脑海中划过，但是她仔细去回忆，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苏慕槿只记得，那时她刚刚入仕没多久，春节将至。

当时的天元帝还是一个好像啥都不懂、没心没肺的小皇帝。大概是宫中执事的老嬷嬷，见他已经开始发育，就对他进行了一些教育。

总之，当时口无遮拦的小皇帝，在早朝大殿之上，对着年轻的苏丞相说道：

“爱卿这么年轻貌美，怎么家中还是冷冷清清。正好宫中新进了一批小重山纹的布料，朕尚年轻，后宫中人丁较少。就把这批布料赐给丞相吧，丞相可要早点找到良配。这可是今年冬季的新款式，爱卿不得推辞。”

一番幼稚言论，逗得满堂文武哈哈大笑，只有摄政王，对着管教不严的小皇帝很是头疼。

后来，苏慕槿便在自己的家中，收到了那封叫她去天目山的密函。

所以，这些没有坟墓，甚至七零八落的尸体，应该就是在那场，由她制造的雪崩中，无辜丧命的大顺百姓。

那么这些白骨……雪山之上少吃食，梅庄主等人又说，那一小队人马在天目山庄附近，搜索之后便走了，没有再回来过。

苏慕槿的身子僵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块绣着小重山纹的地方，无法挪动，只觉得头皮发麻。

贺兰若没有注意到苏慕槿的异样，继续说道：“这些人骨上，好像有被刀剁过，和被煮过的痕迹。阿槿，你怎么了？”

苏慕槿这才发现，刚刚，自己竟然在无意识地颤抖。

“我，没事。”

见苏慕槿与贺兰若，专注地研究地上的白骨，白小灵走过去，轻声解释。

“这些人，是百里将军带人，在雪地里找到的。百里将军发现有云滇族人，也有大顺人，于是就在这里，给云滇族人修建了这块墓地。但是大顺人……百里将军确实是心狠手辣的人，二位公子要小心。”

贺兰若震惊地看向苏慕槿。

这死亡之巅上的大顺人还能是谁？

天目山庄中的人，不管是死是活，都已经在他们离开之前，就已经找齐了。所以面前这些，只能是当年那场雪崩之中的遇难者。

轻轻拉过苏慕槿颤抖着的双手，紧紧地攥在了自己的掌心，结实的茧子，划过女子细腻的肌肤。

“阿槿，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会带他们回家的。”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却不是从前方通向云滇族驻扎地的方向，而是从苏慕槿他们来的地方。

白小灵看向他们进来的那个洞口，面色惨白。

之前她才对着面前两位公子说过，这个洞很隐蔽，不可能会被别人发现。如今……

白小灵预期当中的质问并没有出现，她感受到自己的肩被人轻轻拍了拍，是那位苏公子。

“别担心，先躲起来。”

-

贺兰若在确定苏慕槿和白小灵已经躲好之后，便悄声走到洞口的位置，随后还未等里面的人做出任何反应，便直接翻身过去，一把将藏在里面的人揪了出来，手肘抵着对方的脖子，狠狠压在了地上。

但是在看清对方的脸的时候，贺兰若的眉狠狠皱起。

“怎么是你？”

这时，苏慕槿和白小灵也过来了，看到地上因为贺兰若的动作，而脸色涨红的老人，苏慕槿也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孙老太太？！！

若不是现在在山洞之中，害怕惊动了另一边的云滇族，苏慕槿真的忍不住想要仰天长啸：“啊啊啊，怎么回事？！！”

但是现在不是长嚎的时候，眼见着对方在贺兰若的质押之下，越来越喘不上气，苏慕槿赶紧说道：“阿若，先松开一点。”

在空气重新顺利进入了孙老太太的脖子后，她看清了面前的形势，面上的震惊之色，并不比贺兰若与苏慕槿少多少。

“你、你不是傻子吗？！”

孙老太太瞪着一双眼睛，看向刚刚给她将双手绑上的贺兰若，好似看见了鬼一般。而白小灵则不明所以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并对这个老太太的精神状态表示担忧。

见贺兰若露出懒得理她的神色，苏慕槿只得自己开口，却并不是解释贺兰若是怎么回事，而是质问：“孙大娘，为什么跟着我们？你到底是谁？”

地上的孙大娘在听到质问之后，知道是自己的这番举动引起了苏慕槿的怀疑，所以并没有因为苏慕槿冰冷的语气而不快。

她看向地上那具身着小重山纹样衣服的女尸，面上流露出悲痛的神色：

“你们听说过京郊孙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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