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我要在深圳留下来

在没来深圳之前，叶海洋不知道学历有这么重要，最起码她以为凭着自己的高中学历，足可以在深圳找一份不错的工作。但当她来到深圳之后，发现高中学历也只能做一些饭店，超市，服务型的工作。叶海洋没有退路，没有选择，她为了生存去了一家饭店当迎宾小妹。

        那是一家粤菜馆，她穿着大红色的旗袍，十厘米的黑色高跟鞋，把头发高高地盘起来，嘴唇抹了大红色的唇膏，对着每一个进来的客人点头弯腰：“欢迎光临！”等到客人走出门的时候，还得点头弯腰：“欢迎再来！”

        上午十点，叶海洋准时站在门口迎宾。十点到十一点这个时间段，来吃饭的客人不多，就是站站门面，但十一点之后，客人就会陆陆续续地进来了。有时候客人走的晚，她就得从早上十点，站到晚上十二点。

        因为叶海洋是众多服务员里学历较高的，又因为叶海洋是众多服务员里长的最漂亮的，最会说话的，所以叶海洋是饭店的招牌，不管多累，她必须花枝招展地站着。

        叶海洋不想这样站一辈子，她想通过自学上大学，改变命运，所以没有客人的时候，叶海洋就开始默背课文，她高中的时候学习还不错，所以拾起来也比较容易，但是饭店的时间没有整块的固定时间，叶海洋也不能让老板知道她在学习考试，所以除了默背之外，就是晚上十一点或者十二点，回到集体宿舍学习。

        上沙村的一室一厅，放了三排的上下铺，一共住进了六个服务员，叶海洋挑了最靠墙的上铺，然后梳洗完后，在小姐妹们闲聊声中，拉上自己装的白色小帘子，打开暖暖的小夜灯，开始了每天的学习。而那个时候，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许鑫，则在大学的集体宿舍里，戴着耳机听歌，怀着幸福与男生谈恋爱。

        当然，这一切都是她们俩打电话的时候，叶海洋了解到的，许鑫知道叶海洋在深圳打工能赚钱，所以经常借着每个月的电话，一边向叶海洋介绍自己在大学里的生活，一边借着学习的名义给叶海洋要这要那，叶海洋每次都满足她的要求，比如她要买学习用品，她要买自行车，她要买衣服，她要买台笔记本。

        有一次，她要的特别多，要的理直气壮：“海洋，你下个月给我三千块！”

        叶海洋当时一个月才二千块钱，抛下生活的开支，她都邮给了陆乔，所以叶海洋顿了顿说：“我没那么多钱。”

        许鑫有些不相信：“你一个月赚二千多，饭店还包吃住，你一年怎么也能存上一二万，我给你要三千块就没有？”

        “我每个月给咱妈邮一千八，我身上只有几百块。”

        “那你下个月发了工资找个理由别给她邮，给我汇过来！”

        叶海洋架不住她的缠磨，答应了，可是到了下个月发工资那天，老板因为周转资金紧张，工资只发了一半，叶海洋觉得挺对不起许鑫，就去赛格的旧货市场看电脑，叶海洋在赛格转了一圈，经过一番挑选，买了一个八成新的二手笔记本，结果给许鑫打电话一说，许鑫非常生气地扔了电话，后来陆乔得知后，给叶海洋来电话安抚，让她不要给许鑫买笔记本了，许叔叔已经给她汇了三千块钱过去。

        叶海洋有些尴尬：“妈，我不是不想给姐姐汇钱，我们饭店生意不好，老板只发了一半的工资。”

        陆乔表示理解：“你不要再给家里汇钱了，你得为自己打算打算，你不能一辈子当服务员啊孩子。”陆乔有些心疼叶海洋：“你还是要上学的，你这么聪明，妈妈已经耽误了你，以后你得多替自己想想。”

        叶海洋心里一紧，赶紧说：“没事的妈妈，我会有安排的。您身体还好吗？许爸爸身体怎么样？”

        “都好都好。”陆乔不敢告诉女儿实话，老许身患胃癌动了手术，她天天从家到医院来回奔波。但是这些事说给叶海洋，只能增加她的心理负担。陆乔能自己撑着就撑着。她收养了叶海洋，本想让她过上幸福的生活，结果不仅没有给她一个稳定的家，连考上的大学也没有上，想到这些，陆乔都从心里感到对不起叶海洋。

        叶海洋和陆乔聊了一会天，然后就挂了电话。

        她刚回到饭店，就被老板叫到了办公室里。老板是南方男人，个头虽小，但是人长的很精神，他盯着叶海洋好半天才问她：“听说你在自学？”

        叶海洋点头：“是的老板，我想自考。”

        老板拍着手，重重地为叶海洋鼓掌：“非常好，但你住集体宿舍肯定不方便学习吧？咱们正好要招新人，所以我就多租了一个单间，让你自己住，你高不高兴呀？”

        叶海洋怔了怔赶紧摇头：“老板，无功不受禄，我和她们一块住挺好的。”

        老板虎起脸来：“你住老是熬夜学习，影响她们休息呀。”

        叶海洋反驳：“我不学习的时候，她们也很晚睡觉。”

        老板摸着叶海洋的头：“别人做梦都想住单间，你怎么这么傻呢？”

        叶海洋快速躲开：“我不能搞特别。”

        老板笑了：“什么特别呀，小叶，我让你住，你就住，毕竟我挺喜欢你的。”

        叶海洋刹那间明白了，老板虽然有妻有子，但都在梅县老家，他希望用一间安静的房子，就把叶海洋给小破屋藏娇，叶海洋心里一阵恶心，但脸上却微笑着说：“我考虑一下好吗？”

        老板胸有成竹地扫过叶海洋漂亮的脸蛋，高耸的胸部，以及纤细的腰，纤长的腿他憧憬睡到叶海洋之后的幸福生活，比如生一个儿子，哪怕是姑娘也好，最起码个子上应该像叶海洋，老婆是传统的客家女人，个头偏矮，为了改善基因，他盯上了叶海洋，何况他只要每个月邮钱回家，老婆才不管自己在外面怎么花呢。

        老板想了很多与幸福有关的场景，唯独没有想到，叶海洋竟然悄悄地辞职了，在她睡过的上铺上，留下一张骂他是猪的纸条，老板暴怒跳脚，四处寻找叶海洋的时候，叶海洋早就住到了深圳大道的一家十元店里。

        那儿住着很多个像叶海洋来深圳打工寻梦的年轻女孩，一排上中下三层的铁架床，摆在一个不到十平米的房间里，房间处于地下室，没有窗户，常年开着电灯，叶海洋睡在进门的上铺，因为空间狭窄，她爬到床上根本抬不起头来，她只能半靠在被子上，在密密麻麻的招工广告里寻找工作。

        服务员肯定不干了，要想继续学习，只能找一个朝九晚五的工作，最好能休周末。叶海洋挑了一番之后，圈出几个看着不错的工作，跑到外面的公用电话亭打电话，然后天天盯着她从二手市场买来的bb机，等着有人呼她上班。

        可是一连几天过去，bb机不响，也不亮，叶海洋生怕坏了，赶紧自己呼了一下自己，结果bb机亮了。

        不是bb机坏了，而是没有人呼她，没有人要她。

        同住的几个女孩来自天南地北，她们一边吃方便面一边讨论着未来的出路，听说沙田的工厂招人，还有梅林的服装厂也招人，但叶海洋不想进工厂，她盘算着口袋里仅有的几百块钱，决定去罗湖的人才市场碰碰运气

        罗湖人才市场，要拿学历证进门，叶海洋没有，正在发愁的时候，有一个黑瘦的男人凑了过来。

        “小姐，要不要证书，北大清华都可以做的，一件二百块，马上就可以找到心仪的好工作。”

        假证贩子拿着名片，来引诱叶海洋。

        叶海洋一怔：“学历还能做假，假的能当真的用？”

        假证贩子赶紧拿出一些做好的各种证书，一一展现给叶海洋：“你看，这些都是钢印，一般人，不，二般人也看不出来。要不要做一个？”

        叶海洋摇了摇头：“再真也是骗人。不要。”

        “你没有学历，连人才中心的大门都进不去，更别说在深圳找到工作了，我做假证我知道，证书并不能代表能力，只要你有能力，老板就算知道了也不会介意的，办一张吧，要不给你一百二一张？”

        叶海洋没有理假证贩子，她又去了附近的一个小人才市场，那儿进门不要学历证，只需交十块钱。叶海洋交了钱，在人才市场转了好半天，看好的工作，都因为她没有学历拒绝了她。

        “去去，一个高中学历来凑什么热闹！”一个中年男人厌恶地挥着手，像赶苍蝇一样。

        叶海洋又走到一家化妆品公司的招聘台前，这儿招化妆品销售，没写学历，她赶紧递上自己的资料，对方翻了一眼说：“高中？”

        叶海洋点头：“我虽然是高中学历，但是我有能力做好这份工作。请您给我一个机会吧。”

        “大专我们都不要，还要高中，一边去！”

        叶海洋转了一圈，没有人要她。她买了一包方便面，坐在滚烫的台阶上啃方便面，这个时候，又有一个假证贩子过来拉生意，叶海洋鬼使神差，偷偷摸摸地办了一张北大的本科证书。

        叶海洋交了一百块钱，几天后，她拿到了北大的学历证书。她如获至宝，又满怀心虚，她不敢拿这个假证书去人才市场找工作，因为晚报上经常报道，这儿又摧毁了一个制证团伙，那儿谁谁谁找工作用假证被公司赶了出来的社会新闻。

        叶海洋斗争了好几天，最终认了命，把买来的北大证书给撕了，扔到了深南大道上的某个垃圾桶。

        十元店已经住了一周了，叶海洋每天的方便面，改成了白水泡馒头，她正吃着的时候，bb机突响，她一看是区号，就知道是陆乔打来的，叶海洋赶紧装着高兴的样子给陆乔回了电话，原来陆乔给饭店打电话才知道她离职了，所以陆乔非常着急，她再三盘问叶海洋：“你怎么不干了，你现在在哪儿？找到新工作了吗？吃的住的都好吗？”

        叶海洋望着十元店，艰难地吞了一下口水：“妈，我都好，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一个月给三千多呢。妈，您和爸都好吧？”

        陆乔想到躺在病床上瘦弱的许老师，继续说谎：“都好。”

        “妈，我下个月还会给您汇钱。这个月我刚工作，还没发工资。”

        陆乔想了想说：“海洋，你不用再给我汇钱了，家里有钱。你就管好自己，能学习就学习，学习才能改变命运。”

        叶海洋听着温暖，又和陆乔聊了一会天，她挂了电话，沿着明晃晃的马路，走到一家报亭前，买了一份当天的特区报，然后仔仔细细地看起了招工启事，突然，她的眼镜有些模糊，叶海洋摘下镜片，使劲擦了擦，结果镜片碎了。

        没找到工作，眼镜又坏了，叶海洋终于感受到屋漏偏逢连阴雨，祸不单行是什么滋味儿

        叶海洋迎着毒辣的太阳，走了很多路，才找到一家眼镜店，结果修了眼镜，身上的钱包却不见了。

        叶海洋满脸尴尬，她把包翻了一个底朝天，衣服上的所有口袋都翻了一遍，然后满脸通红地给人家解释：“我出门的时候，不，我打电话给家里的时候，钱包还在。真的，我没有骗你,”

        店长是一个胖胖的女人，她上下打量着叶海洋，突然说了一句：”你真没钱的话，就在店里打工抵吧。”

        叶海洋赶紧点头。

        本来想在眼镜店打几天工抵了眼镜钱就走人，结果店长见叶海洋工作卖力，又细心周到，所以把她留下来当验光师，叶海洋这才知道，眼镜店里的验光师全是一些打工妹，大家穿上白大褂，摆弄着验光机器，给客人配眼镜，没有什么技术，就是那些固定的数字，度数大点小点，不会危及生活。当然，验光师只是店里必备，叶海洋的工作还是借机推销眼镜，最好推销那种利润高又容易花的镜片，这样子眼镜店的生意才能持久地红火。

        店里就店长和叶海洋二个人，老板在附近给她们租了一间民房，一室一厅，叶海洋住客厅，店长住卧室。每天十点上班，晚上十点下班，中午老板还管饭，最重要的是，每个月叶海洋工资加提成可以赚到三千五了。

        叶海洋打开那台二手笔记本电脑，手指僵硬地按着小小的键盘，打出了一行字：我要在深圳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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