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叶家不能绝户

不到一月，吴美丽的头发已经掉了大半，说不想孩子那是假的，但是想又能怎么样呢，她也没办法说服叶小言把叶海洋接回来，也没办法丢下老二叶海涛，以及不顾肚子里的孩子死活，离家出走，她一个连学都没上的农村妇女，只能被迫的接受现实，接受如果没有儿子，在这个偏僻的叶家村，就难以站稳脚跟，难以出门和那些有儿子的女人有共同语言，哪怕村里的红白事，都不会找一个老绝户的女人过去帮忙

        吴美丽的思女之痛，慢慢地伴着时间变淡，消失，有时候她还会安慰自己，女儿叶海洋虽然送人了，但是她去过好日子了，去享福了，毕竟那是县城啊，收养她的人都有工资，不会像她家这样缺吃少喝，应该为她高兴。

        对，高兴才对。

        叶海涛穿着叶海洋的衣服，摇摇晃晃地长着，而吴美丽却在忧思中，先兆流产，然后按医生的叮嘱卧床保胎，到了秋天的时候，吴美丽经过多月的卧床之苦，生下了儿子叶海明。

        老叶家因为有了带把的，终于在叶家村挺起了腰杆，大家好像都忘了叶海洋的存在，反正在那个时代，多余的女儿送人也不稀罕。就在吴美丽以为自己家终于奔向了幸福生活的时候，儿子在十三岁的时候，却意外查出了再生障碍性贫血。

        看了好多大医院，给的结论都是一致的，需要快速骨髓移植，叶小言和吴美丽包括叶海涛都去做了配对，在配不上的情况下，吴美丽想到了送出去的叶海洋，为了救儿子，吴美丽按着地址来到叶海洋的养父母所在的县城。

        吴美丽只知道他们俩在纺织厂工作，至于住在哪儿，并不了解。吴美丽又不识字，所以只能拿着地址四处打听，当她辗转好半天，终于站到叶海洋家的门口时，她已经饿的晕了过去。

        那个时候，已经读高中的叶海洋，正好回家救了吴美丽。已经长大的叶海洋，早就不认识吴美丽了。她其实也忘了自己是要来的孩子，虽然爸妈经常为一点小事争吵，但他们都很爱她。

        而躺在叶海洋家的沙发上醒来的吴美丽，第一眼就认出了长大的叶海洋，她激动的一把搂住叶海洋嗷嗷大哭，叶海洋非常紧张，不停挣扎：“你要做什么？你放手。”

        “海洋啊，我好想你啊。”

        叶海洋推开吴美丽，纠正她：“阿姨，您认错人了，我不叫叶海洋，我叫王美佳。”

        吴美丽突然怔住了，是啊，女儿不叫叶海洋了，她不能为了儿子冒然说出女儿的身世，所以吴美丽赶紧抹了一把眼泪，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美佳，你娘和爹在家吗？”

        王美佳笑了：“我爸妈啊？他们还没下班呢，你是他们的朋友吗？”

        吴美丽五味杂陈，不知该说什么才好的时候，养母陆乔从厂里下班回来了。

        看到吴美丽出现在自己家里，陆乔虽然震惊，但还是表现的非常淡定。

        “妈妈，这是你的朋友，晕倒在咱们家门口了。”叶海洋跑到陆乔身边，自然地挽住她的胳膊。

        “我知道了，美佳，你帮妈妈买只鸡过来，招待一下你吴姨。”

        说着，陆乔从口袋里掏出钱来，塞到女儿手里。就在叶海洋走下楼后，陆乔却变了脸，她质问吴美丽：“咱们当时不是说好了？你为什么要找过来？谁给你的地址？”

        吴美丽扑通一声就给陆乔跪下了：“小妹，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我知道你们在纺织厂工作，就打听了一天才打听到的。”吴美丽又抹了一把眼泪：“我来找你们，不是要孩子，我不能那么没良心，你们养了这么多年，我还要要回去，我还是人吗我是为了救我儿子”

        陆乔听完后，扶起了一直跪在地上的吴美丽，把她安排在招待所，然后就找老公商量，王健根本不答应这事儿，因为配骨髓先不说危不危险，最重要的是，有可能会让叶海洋知道自己的身世，孩子马上高考，这对她打击太大，不行，绝对不行。

        王健的拒绝，让陆乔没办法面对哭哭泣泣的吴美丽，只能瞒着老公带着叶海洋，找了一个理由去医院做了相关检查，并抽了几管血，本以为他们的骨髓也会配不上，结果出来让陆乔傻了眼，他们俩的骨髓竟然配上了。

        吴美丽欣喜如狂，她跪在陆乔和王健面前：“小妹，小弟，你们俩行行好，就允许海洋救救她弟弟，放心，我不会告诉叶海洋我是谁，之后，我再也不会打扰你们了！”

        王健摇了摇头：“你要救你的儿子，我能理解，但我们也担心我们的姑娘。我了解了一下，抽骨髓，是有风险和后遗症的，我们家有个远亲，捐了骨髓结果孩子一跑步骨头就疼。”

        陆乔看了一眼绝望的吴美丽：“但咱也不能见死不救。”

        “你个死娘们你懂什么？”王健瞪着陆乔，对吴美丽说：“当时要海洋的时候，咱们说的可是生死不相往来，你儿子得病，你想办法，而不应该过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吴美丽又哭了：“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不是没办法了，呜呜，当时我也不想送海洋，但我做不了我男人的主哇。”

        “那是你无能。你们这些重男轻女的人啊，真是报应。”王健给陆乔使眼色。

        吴美丽痛哭：“报应，是报应，我也不想生儿子，但是我真的没办法。求求你们，就帮我们这一次，就一次行吗？”

        王健转了转眼珠：“如果真要帮倒不是不行，但是你们也得为女儿以后想想。”

        吴美丽说：“你们只要同意让孩子捐骨髓，你们想要什么可以提条件，我能答应的就算砸锅卖铁也答应。”

        王健沉思了一下：“当初我给了你们三百块钱，现在海洋要捐骨髓，你们就给三万块吧，就当孩子的营养金。”

        吴美丽点头，欢喜地回到家里，可是叶小言却当头棒喝：“先不说家里有没有这三万块钱，再说我让我的女儿救弟弟，凭什么还要钱？这事儿，我和他们去说！”

        叶小言带人来陆乔家吵吵，结果这事就被叶海洋知道了，没想到叶海洋表现的无比坚定，她瞪着叶小言说：“你们为了要儿子把我送人，现在又让我救你们的儿子？我是决对不会同意的！另外，你们也不要再来打扰我们，我的爸爸妈妈就是陆乔和王健！”

        叶海明躺在医院里昏昏入睡。

        叶小言和吴美丽守着病床上的儿子，叶小言白头发一夜长齐，吴美丽一夜之间老了十多岁，她一边摸着儿子的小脚丫一边和叶小言吵架：“都怪你，当初非把海洋送出去，非得要儿子，现在这是老天爷在报应我们啊。”

        叶小言双目通红，愤怒的要滴血：“我也没办法啊。”

        “都怪你，要是当初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不把孩子送出去，我们现在就不会这样。呜呜，我的命啊。我的儿子啊。”

        “别哭了，我卖血也要给儿子治病。我就不相信离了这妮子就不行了。”

        叶小言打听清楚了，只要钱够，就可以去中华骨髓库去配对，万一幸运配上了，儿子没有叶海洋也能救，只是儿子能不能等，能不能配上，配上后他们又从哪儿凑钱，这都是问题。

        家里的几亩地，老天久旱无雨，粮食欠收，家里除了老二还有年迈的公婆，在叶海明没生病之前，他们家眼看着要缓过劲来了，计划买辆自行车和黑白电视机，现在倒好，全村恨不得都跪下磕头借遍了，孩子的住院费都难以为继，哪儿来的钱去配骨髓。

        叶小言绝望地走出医院，跪在医院门口捂住脸呜呜大哭的时候，突然听到了叶海洋叫了一声叔。

        叶小言惊愕抬头，看到叶海洋跟着陆乔提着一个行李箱，站在他的身边。

        陆乔冲着叶小言艰难一笑：“我说服不了老伴，我说服了海洋，她愿意救弟弟，赶紧让医生手术吧，晚了，怕老伴就追来了。”

        叶小言欣喜地站起来，满脸感动地看着叶海洋：“妮。”

        “叫我美佳就好，叔，我来救你们的儿子，是还你们的生育之恩。之后我们再无相欠”

        叶小言一怔：“放心，放心，爹叔再也不会打扰你们了。”

        叶海洋由叶小言带着来到叶海明的病床前，吴美丽看到女儿怔住，紧张的赶紧站起来，刚要说话，叶海洋却抢了先：“阿姨，我听说你们的儿子需要捐骨髓，我想帮助你们。”

        叶海明不知道这是姐姐，感动的直哭。

        吴美丽强按内心的波澜，叫了一声：“妮。”

        这个时候，陆乔随着医生进来，医生看着瘦了许多的叶海洋直皱眉毛：“怎么会瘦这么多？上次检查的时候没有这么瘦啊？”

        陆乔难过：“这阵儿孩子没吃好没睡好。”

        “知道要捐骨髓还不好好吃饭睡觉，这样子根本没办法捐。”

        叶海洋急了：“那怎么办大夫？”

        “回去多吃点营养品，多锻炼。”

        陆乔有些为难，但也不得不听医生的话，在医院附近找了一家招待所住下来，她打电话给王健撒谎：“老公，我妈身体不太好，我想带海洋住几天。”

        王健爽快答应：“行，你代我向老人家问好。另外我告诉你，不管叶家如何诉苦，都不能搭理他们让孩子去知道吗？”

        陆乔点头，并心虚地赶紧挂了电话。

        之后，吴美丽和陆乔轮着给叶海洋做好吃的，叶海洋硬着头皮不停地吃吃吃，吃完就去公园里跑步，一周后，她竟然破例地增重成功。

        叶海洋入院了，叶海明在吴美丽的催促下，说了一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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