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再次崩溃

吴盟一路小跑冲回大殿，上气不接下气蹲在空尘大师身边喘道：“大、大师，后边那个，是我老板，他学过武，很厉害，可能会拆了你的庙，您要是阻拦不了可别硬上啊！您放心，他拆完了，一定会重新，重新给您修建一个更好的。”

        空尘大师微微一笑，起身慢慢走出殿外，与此刻倒不急不慢的简之言对上视线。

        只有吴盟知道，他老板镇静下来才最可怕。

        简之言脱下西装外套随手一扔，睁着泛红的眼轻笑问：“大师，您说，了寻他，在看着我吗？”

        空尘大师双手合十行了佛礼：“阿弥陀佛！简施主，佛家有云，缘深缘浅，缘聚缘散，惜缘随缘，莫攀缘。不如，无妄无相，勿念勿想。”

        “可佛还说，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我偏要攀，偏要想！”

        简之言不再听劝，脚下一提，一根长棍赫然紧紧握在手心。

        他突然转向身后，目光沉沉冲着茫茫秋色大喊：“简之寻！我简之言那夜遇见你，就注定要攀上你！你知不知道，我很想你，想抱你想吻你！想得心很疼，疼得喘不过气！我只想见你一面，如果你出来，我愿意跪在身后的大佛前，忏悔三天三夜！”

        可任由简之言喊哑了声，回应他的，依然只有幡然吹过的一阵凛冽的风声，还有吴盟不可置信的一声：“我去！老板和小寻哥……啥时候的事？”

        简之言像是彻底陷入绝望，他猛然回身，拖着长棍一步步怒眉走向大殿。

        吴盟吓得急忙躲在空尘大师身后。

        空尘大师心下叹息一声，“了寻，勿怪为师不能尊你本心。”

        他倏地横出手臂，拦住简之言。

        简之言垂眸冷笑一声，“现实不是电影，随便出来个大和尚，便能有本事阻拦我，空尘大师！”

        岂料，空尘大师陡然一翻袈裟广袖，简之言一怔便瞬间后仰躲过攻击，只是空尘大师广袖一收，简之言手中的长棍也猛然被夺去。

        “但是贫僧是例外，少林寺武僧释永觉第三十九位弟子，简施主。”空尘大师将长棍递给身后的吴盟，慈祥的笑道。

        “……”

        “跟我来。”空尘大师又道一声，走在前头。

        简之言憋屈得无比难受，他不甘心地四下望了望，却到底不见哪里有任何身影。

        三人停在一间厢房前。

        “空尘大师，您什么意思？”简之言敛起眉。

        空尘大师走上台阶，回身看向简之言，“简施主不想看看，了寻住过的房间吗？”

        “小寻哥……”简之言半张开嘴愣了两秒，眼底不禁又一阵酸涩，他一步步踏上台阶。

        走到门口，空尘大师又对他说道：“简施主，或许这里有你需要的答案，如果还是想问，来大殿找我便是。”

        简之言等空尘大师转身不见了身影，才轻颤着抬手，推开房门踏了进去。

        里面有些昏暗，简之言几乎立刻被简之寻的气息笼罩全身，让他瞬间又落寞又心痛。

        他打开墙壁上的开关，屋顶上亮起一盏暗黄却温暖的小灯。

        屋里很简陋，一张木床，被子被叠放的整整齐齐，床头还放着两本摞在一起的经书。

        最后还有一个衣柜，简之言打开来，心脏骤然一疼！

        那件黑色夹克被板板正正地挂在里面。

        所以他是不舍得离开的，不舍得离开自己才要把自己的衣服穿在身上，可今天又明显想走得彻彻底底，是这样吗，简之言大口喘了几下，问自己。

        他慢慢退回到床边跌坐下来，又无力地一倒，把整床被子抱在怀里，一股淡淡的松香，像简之寻身上的味道。

        “去买酒。”简之言讷讷地交代了一声门口站着的吴盟。

        他需要些酒精的麻痹。

        “酒？”吴盟一愣，却没敢多问，“哦”了一声便跑向庙外。

        简之言起身去把两扇门关好，低头转身的一瞬间，余光瞟到了一点东西。

        他猛然一顿脚，一种熟悉的惊惧和窒息感瞬间袭遍了全身！

        怎……怎么可能……

        简之言呆在原地，将将偏过头，视线跟着落在一旁的墙壁上。

        密密麻麻，一个挨一个，尽是那熟悉的刻痕：

        “识”！

        简之寻只觉得身型不稳，晕晃了一下，竟软面无力地后退一步跌坐在地。

        他看着那些越看越清晰地刻字，逃避似的往后退，满眼的不可置信与惊恐！

        这里怎么会有和地下室里一样的刻痕……

        这是简之寻的房间，而地下室是被当作实验品的猴子哥！

        猴子哥已经死了，这里怎么会有，这不可能！

        除非……

        简之言缩在一个墙角里，抱着头拼命摇晃着，不敢去相信，却不得不去相信。

        半晌，他的眼泪混杂着鼻涕流进嘴里，狼狈不堪。

        “除非……简之寻，就是他的猴子哥。”

        一声低低的哽咽，渐渐放大了声音，房门被吴盟猛地踹开，他慌慌张张跑过来，把啤酒放在地上，将简之言再次拦在怀里。

        那一瞬间吴盟仿佛又看见了简之寻在怀桑县生死不明时，他老板崩溃的样子。

        “别怕，老板。”吴盟轻拍着简之言的背，跟着急红了眼。

        简之言突然抬头，夺过来地上的罐啤，颤微微拉开铁环，手指不小心被割了一条又深又长的口子，殷红的鲜血霎时涌出来，他却根本觉不到疼。

        他此刻的心，早就比手指痛上百倍，千倍！

        一罐啤酒如白水般，被简之言仰头灌下，他喝完全部一提啤酒，整整六罐时，衣襟已经湿透。

        他靠着墙角，被酒精麻痹的身体终于不再那么恐惧，他又哭又笑冲着吴盟大着舌头喊：

        “吴盟，你知道吗，猴子哥他，他没死！小寻哥，居然就是，是我的猴子哥。”

        吴盟一怔，猴子哥？不是被关在地下室那个吗？怎么会是小寻哥？

        蓦地！吴盟想起昨天在李世清实验楼那儿，简之寻莫名其妙看他的那一眼。

        “老板，实验楼那儿，是不是有地下室？”

        简之言呆滞地偏过头看向吴盟，醉醺醺的眼里，视线却依然锋利无比，“你怎么知道！”

        吴盟咽了下口水，“老板，有件事，很奇怪，但小寻哥不让我告诉你。”

        “什么事？”简之言霎时间倾身过来，晃着吴盟肩膀，“他怎么了，说啊！”

        “就是昨天他和我一起去了李世清办公室，失……”

        “谁？小寻哥怎么会和你一起去的？我不是说不要吵到他，让你自己去的吗！”

        “老板，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话，是小寻哥接的电话，他喊醒我，我俩就去了啊。”

        简之言喉结滑动了一下，松开吴盟肩膀，“然后呢。”他讷讷地问。

        “然后，小寻哥失踪了一会儿，我再见到他时，说起来他很奇怪，他看了我一眼，就像，要记住我一样，我当时只有这个感觉。”

        吴盟突然一惊，“老板，如果小寻哥就是猴子哥，他、他是不是就是去了地下室，他……他恢复了记忆？他那个时候，就决定要走了？——老板，老板？”

        简之言缓缓站起身，摇摇晃晃向那面刻字的墙壁走去，不再逃避那些刻痕。

        吴盟能猜到的，他断然也马上就明白了前因后果。

        明白了简之寻昨夜突然的真情流露，却又似乎万般揪痛。

        明白了简之寻为什么不得不离开，为什么他说不要再查他失忆之前的事儿。

        那个“识”字，定是一个人的名字，而且必是简之寻挚爱之人的名字，不然，他不会走。

        失忆后，他爱上简之言，却爱不逢时，他记起自己还有个或许在等他的爱人，他不得不离开。

        昨夜那唇上一吻，他是在怎样克制自己不去越过良知那一道线。

        他去了地下室，他记起自己就是简之言口中的猴子哥，是简氏实验楼里活生生的试验品。

        他身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针眼，都是简氏实验组所赐，如果这些被简之言知晓，光是自责和愤怒，就会生生将简之言整个人和心，活剥了！

        他爱简之言，所以他考虑不到自己所受的非人折磨和痛楚，他只知道自己，不愿意看到简之言为他痛苦，为他懊悔。

        所以他在离开的那一刻，还满心满眼都在想着简之言。

        “简之寻……你让我，显得如此不堪……我根本，不配你那么做。”

        简之言轻抵着墙壁，指肚轻抚着字痕，似乎已不知道哭泣。被酒精麻痹的大脑，已经让他连说句话都含糊不清。苍白的脸上绪满了哀伤，紧咬着的嘴唇生生渗出一缕血痕。

        此刻，他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良久，“崽子，”简之言唤了一声，“去找、找空尘大师，我要见他。”

        空尘大师被吴盟拉过来时，简之言已经再次倒在那张床上，紧紧抱着那床被子。

        半晌，几根银针扎进了他手上的关冲穴，空尘大师要给他省酒。

        简之言嘴唇轻微蠕动，“我没醉大师，说吧我听着，告诉我，把简之寻的这几年，全部告诉我。”

        “阿弥陀佛！”

        空尘大师也起身走到那面墙壁前，摸了摸那些痕迹，半晌，视线瞟向了门外，一瞬间，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三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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