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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番外沈重因(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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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四月陈州来报陈州水灾,请朝廷援救。朝廷拨下三百万两白银,敕封了赈灾使前往陈州治水赈灾。

        而三百万两白银却不翼而飞。

        这件事情又是应老狐狸所为。其实他万不该在此风口浪尖上顶风作案,因为此时风雨飘摇,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他在此时作了此事,显然已经是找死了。

        他想,这回已不能够容忍,加上多年筹谋已经万事俱备,所以,他以雷霆手段查明此案,捉拿下一应犯事的官员。

        全程不过七天时间。

        但他率禁卫军查抄太师府之时,却发现竟然已人去楼空。

        太师府草木蓁蓁,正是四月初夏,府中的梧桐树枝繁叶茂。他还是第一次走进太师府,这个他沉心斗了这么多年的老对头的家。

        府中很朴素,没有外界所盛传的白玉为堂金作马,甚至,连值钱一点点的东西都没有多少。如今人去楼空,残留的只是一般皇宫赏赐的物件,别无其他贵重珍宝。

        他走到应家书房时,发现满室只有书,却无一点金玉的痕迹。

        这个家,是相当清贫的。

        ……那应祁所贪的那么多银钱又是去了哪里?

        他尚在凝思,有侍卫火急火燎地禀报:“禀殿下!太子妃不见了!”

        他心想原来是全家跑路了,不由嘲讽地道:“真是逢秋的蚂蚱,也蹦不了几天了。”

        随即带人去追。

        只是这一追,便追到了泸山关外定河的倒瓶口边。

        这倒瓶口是定河一险,水流湍急,因为水量大如同是把装满水的瓶子倒过来泄水一样,故得名倒瓶口。

        底下岩石嶙峋,等闲没有人敢从此处渡河南下。

        而他,就是在倒瓶口的旁边追到了应家三个人。

        那日是四月初九,薄阴天,定河一带刚下过雨。一辆马车在小路上陷入泥泞,也正是这片刻间,他率人追上了这辆毫不起眼的马车。

        本该是由他冷笑的,那马车边上站的清瘦男子却比他先冷笑了一声:“银鞍白马,太子殿下好生威风啊。”

        那人年逾知天命之年,头发竟比三月里白了许多,是应祁那老狐狸无疑了。

        他蹙了蹙眉,下马,身后的军士已将此处包围。

        “应大人,束手就擒吧。”他道。目光却瞥向那辆马车,“怎么不见应大人的妻女?”

        应祁笑得有些苍凉,目光沉沉的。

        他上前就要查看,却被应祁一把握住手腕,这老头的力气竟这样大——他听见他说:“女眷怕是不便。”

        他目光扫过应祁的眼睛,“她不仅是应大人的女儿,也是本宫的正妃。”

        应祁笑起来,满眼都是鄙夷的神色,沟壑纵横,只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再无昔日权臣的风姿。

        他附和地笑了笑,说:“大理寺见吧,应大人。”

        却见应祁摇了摇头,说:“殿下既然承认遥遥是太子妃,那殿下为何不肯放她走?”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本宫不能徇私枉法。”

        应祁的神色一暗,伸手揭开了车帘,他转头一看,——

        马车上那个白狐裘紧紧包裹着的小姑娘,已经形销骨立,病得毫无血色,此时静静地闭着眼睛靠在她母亲的怀中,仿佛睡着了一样。

        大约是听到响动,她的睫毛颤了颤,像雨中被雨水打湿的蝶翼那样轻颤。

        她微微张了张嘴,想唤一声爹爹,可一开口就是一口鲜血涌出,洒在雪白狐皮上,艳丽得极了。

        他一怔。

        原来她……她真的病入膏肓……

        他的心狠狠一揪。

        应祁转头对着他说:“殿下为何不肯救救她呢……?遥遥还小,她什么也不知道,她对殿下,一直都是一心一意的。”

        似乎是听到了“殿下”这个词,她有了些许反应,眼睛睁了睁,微弱地抬头,大约是透过一线光明瞧见了他,嘴角仿佛勾出微微的笑意,看得人心酸。她挣扎着,她母亲愣了愣,明明泪如雨下,却还是对他说:“遥遥大约有些话想跟殿下说……”

        他心里并非没有芥蒂,他还是一直觉得那件事是他们应家所为,今日所做不过是天道轮回的报应。

        但既然她有话说,他想,也并不是不能听一下的,于是从姜夫人手中接过她来,扶着她站定。

        她摇摇头,指了指不远处的高耸的巨石上,他心领神会,应该是有些话不方便当众说,于是抱着她站上巨石。

        巨石上可以俯瞰倒瓶口的瑰丽险伟,急速的水声轰隆,连话音几乎也渺茫起来。

        她轻轻地抬头,问:“殿下怎么追来了?”好似脸上还有雀跃的神情,他想,她该不会以为自己是来追她的吧?真是好笑。

        他淡淡道:“你父亲贪了赈灾的三百万两白银购置军备,应家抄家,本宫来捉拿要犯归案。”

        她身子一晃,眼光有些不可置信,她摇了摇头,说:“不会的。”

        他望着她轻嘲一笑。

        她黯然地垂眸,却并不再说话了。他瞥了她一眼,问:“那你为何私自逃离?”

        “……爹爹带我去……治病。”她说着,忽然眼中有了一缕光彩,她的手笼了笼狐裘,搭上小腹。

        他扯了扯嘴角:“可是他如今犯了案,连累了你们全家。”

        “爹爹不会谋逆的,他只是,他只是……”她仰头看着他,泪痕斑斑,却再也说不出话。

        他蹙了蹙眉,转身要走,却猛听见她喊他:“殿下,你是不是要杀了我爹爹,我娘亲,还有我?”

        他回头,河边的风太烈,把她的话音吹得支离破碎。“……是……”其实他说出这个字时已经犹疑不止。

        只是匆忙撇开头,不忍心去见她此时的神色。

        “殿下的心中,是只有慕容姐姐么?”她大约下了决心,才问出这句话。

        他想,他的心中从未有过别人,而那个人一度是她。

        只是她辜负了他的期望。

        此时的静默让她有所察觉答案是肯定,她喟叹着,“好想知道慕容姐姐做了什么,让殿下可以这样对待她。”

        他道:“她什么也没有做。至少她干干净净,不像你一样狠毒。”

        她朝他笑了笑,是那样明丽的笑靥。

        风里传来她轻轻的,轻轻的话语,和着苍茫的水声,有些飘忽在天地之外。

        “沈重因,你没有良心。”

        他眉头一皱,转身就要下巨石,却猛听前方应祁和姜氏那凄厉的叫喊:“遥遥——”

        他回头,巨石上白裙飘荡逶迤,她纵身一跃,他急忙追到石边,却只见倒瓶口浊浪滔天,那一抹白色扑进水里,彻底吞没在滚滚波涛里。

        水声浩大,湮没了一切一切。

        一刹那,他的天地,万籁俱寂。

        应福遥的一生就结束在她十七岁上的初夏。

        那天薄阴,微雨,倒瓶口没有船家渡河。

        …………

        “殿下知道么,遥遥已经怀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不怪殿下,是老夫识人不清,误了遥遥。”

        “黑烈蛇雄毒雌解,雌毒雄解,雄为至阳,雌为至阴。遥遥体质虚寒,若非遥遥为了救殿下而强饮半碗雌蛇血,寒气冲积溃散五脏、凝血塞脉逼压心门,也不至于一病如今日。”

        “想来殿下并不希望这孩子出生,可遥遥却视它如珠如宝。唯有摩罗国至宝三千血以阴阳调和、冲虚盈化的功效能保她性命还能保这孩子。可殿下不肯救她。老夫无法,只好出此下策,贪了这三百万两白银央人四处去寻,希冀世间还能有第二棵三千血。”

        “大约是遥遥福薄,命浅。是她配不上殿下。”

        “至于慕容仪,她是四皇子的人,慕容烨的死法,殿下不妨问问她,亲手勒死爹爹是什么感受?绵骨毒可不能让人苟延残喘十几天,都是当日毙命的剧毒啊——”

        最后的最后,应祁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他,让他避无可避:“殿下为什么不肯救她呢?是她不够乖巧干净,不够漂亮,还是她不够狠毒,不能机关算尽?”

        “殿下为什么不肯救救她呢?三千血对其他人来说只是一棵草啊,一棵草而已。……”

        为什么不肯救救她呢?

        …………

        初元二十二年夏初,帝崩,太子即位。

        次年,改元建昭。

        追封先太子妃应氏为孝元皇后,葬入照陵。

        追封应祁为程国公,追封其妻姜氏为鲁国夫人。

        可照陵里只有一副衣冠,传闻中的孝元皇后,早已葬身在定河的波涛汹涌里。

        …………

        建昭十七年,帝郁郁而终,膝下无人,遗诏传位于洛阳王沈重吾。

        谥景,庙号世宗。

        世宗后位悬空十七年,后宫空置十七年。

        他和她的第一世,是如此惨淡地收场。迟来的深情,从来都是最没用轻贱的东西。他错过了她,也害死了她。

        午夜梦回的时候,他总是梦见他们新婚那个夜晚,揭开了五凤朝阳的盖头,她抬起头,冲他甜甜一笑。

        “遥遥,你有一双星子般的眼睛。”

        世上再不会有一双那样的眼睛了。

        建昭元年的时候,他还在孝期尚未除服,素冠白衣白鞋,鬼使神差地在那个上元节到了昔日应福遥摆摊的那个地方。

        那里挂着“暂不营业”的招牌,旁边的串串西施已经挺着大肚子了。

        见着他,串串西施笑着招呼:“公子您又来啦?”

        他点点头,却有些情怯,只站在路口,未进一步。

        串串西施往前走了两步迎他道:“你们家福姐儿近来怎么样?去年见她时她说怀上了呢,有没有添个大胖小子?”

        他黯然了一下,声音沙哑:“没有……”

        串串西施似乎终于意识到他身上带孝,有些讪讪,“啊……福姐儿现在还好么?福姐儿之前还托我保管了东西,到现在也没拿呢……”

        他目光闪了闪,串串西施拿出来几张纸,说:“她说这是公子爱吃的点心的方子。”

        他的目光在扫到隽永字迹所写的“黑芝麻”三个字上后,心防土崩瓦解。

        “她没了。”他开口,目光落在那个空荡荡的摊位上,锅灶前已经不见那个笑盈盈的穿着蓝花布衣裳的女孩忙碌。

        也不见她将一碗汤圆推到他的面前。

        也不见她抱着满手的民间小吃一个一个喂给他了。

        她没了。

        四月初九他没有哭。

        却在这个上元节,泪如雨下。

        倘使有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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