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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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前。
“既然是命运让我们相遇——”
最强特级咒术师捏着嗓子道,“那么就让我们来场久别重逢的聚餐吧~横鸟前辈~”
“并不是很想要这样相遇的命运,五条君。”横鸟平淡地拒绝,“我还要和我的学生…”
“什么什么?横鸟前辈的学生——?真的假的,带他们…”
“聚餐的话两个人就够了,请不要骚扰普通人,五条君。”
本该在静静抽烟,赛后将随着部员返回乌野町的横鸟,被窗外飞过的五条悟抓个正着。
在特级本人不断重申‘看到了横鸟前辈独特的微弱咒力,所以特地跑过来打招呼不一起聚餐实在是太可惜了!’的咋咋呼呼下,横鸟被毫无反抗机会地强行掳走。
然而等到最后‘聚餐’时,也只有横鸟和另一位名叫伊地知洁高的辅助监督。
被带到任务地点的横鸟,和那位看起来早衰的年轻人,硬生生在晚风中等了某位特级一个小时。然而等帐被消除后,除去被破坏殆尽的建筑物外,早已人去楼空。
新鲜的废墟意味着伊地知新出炉的加班,还意味着他将不得不又一次、再一次承担上级的怒吼——他们大多对五条悟束手无策,只能转而在对接的伊地知身上发泄自己的无能狂怒。
明明才从咒高毕业、承接辅助监督的职责没多久,这位面有苦相的年轻人就被迫承担了太多不该承担的苦难,早早地饱经风霜。
伊地知对横鸟又一次露出了歉意的表情,疲惫而无奈的模样让他无比熟悉。作为曾经对接过五条悟的辅助监督,横鸟也曾拥有过这样的心情。
许多人,特指五条悟的同期、合作过的辅助监督、或是授课老师,在面对无比自我的五条悟时,总会不约而同地生出对最强的疲软感。
除了对于纯粹强大的敬仰,每个社畜或多或少都会羡慕五条悟的随心所欲,但也会其恶劣的性格产生一致的吐槽…总和非术师吐槽奇葩老板的程度相差不多。
然而更多的,则是连嫉妒都无法产生的羡慕和无力感。
不仅仅是羡慕他我行我素的自由,更是因为身为弱小的普通人,对于无法以理智形容的、强大的失语。
横鸟也曾是其中一员,但他自认这些早已经与他无关。
但在此刻,出于对某种相似命运的同情,他依然无奈地帮后辈处理了一些紧急事宜。以至深夜结束工作时,这位任职没多久的辅助监督便诚恳地向前辈提出喝一杯的请求。
“请务必接受。”
孱弱的后辈如此提议,消瘦的脸庞上满是横鸟无法拒绝的认真:“早年您帮了我不少,请让我再有机会稍稍招待一次。”
“即便我不记得你?”
“…即便您不记得我。”
时间已过晚间九点,两个男人再怎么样也腹中空空。横鸟无法拒绝,最后两人一起走了几条街,坐在了尚在营业的居酒屋中。
室内灯光昏暗,却很热闹,很多下了班的上班族也挤在店里喝酒,多的是酒精与炸物的香味。
在这些上班族中,横鸟和伊地知二人并不突兀。
——说来好笑,除去生与死,咒术师的形象向来与漫画中籍籍无名的超级英雄契合,但比起道德典范,咒术师大多都是一些臭屁、性格差劲、更有甚者自视甚高,自认高人(非术师)一等的生物。
然而,真正让这个世界、这个社会、这些机制成功运转的,却还是跟在他们后面擦屁股的普通人…譬如窗,譬如辅助监督,又譬如居酒屋内不知情的芸芸众生。
横鸟与伊地知,也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实际上,我…我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您带我完成的。”
等酒上菜的间隙,那位年轻的后辈惴惴不安地补充着横鸟缺失的记忆,他有些拘谨地说道:“之后也有几个任务…因为太弱了,连三级的咒灵也很吃力。最后也还是您帮我处理了申请辅助监督手续。”
他低下头,显得有些不安。
“后来好像是咒灵袭击……”
“这里我记得。”横鸟打断他说的话,没什么特别情绪,只是草草地吃着定食——他饿极了,而后又是酒——尽管他对酒并不热衷,但两个人一起喝酒,总比后辈一个人来得轻松自在。
不过几杯下肚,上头的酒精很快冲散了这位后辈所剩不多的理智,但性情本就谨小慎微的后辈喝多了也不会变得豪放,只是红着眼尾呜呜咽咽。
“横鸟前辈啊…但就算转去后勤,也觉得咒灵好可怕…咒术师也都好可怕呜呜……”
他苦酒一杯接着一杯,自然而然的熟稔,又断断续续地说些在咒高时的回忆,对可靠前辈的怀念,最后更是开始大谈特谈五条悟造就的精神压力,活像某种哭诉职场霸凌的现场。
倘若不是咒术师不会产生咒灵,否则恐怕会有一只念叨着五条悟的咒灵从他身上诞生。
对奇葩上司的吐槽,很快引起了邻桌上班族的应和,醉鬼们跨越友谊地吐槽起各自奇葩的老板,接着又抱团嚎啕大哭起来。这到显得伊地知愈发不起眼。
“那你为什么不退出呢?”横鸟叹息着问。
“…总、总不能视而不见啊…”刚从咒高毕业,才不过20岁就已饱经风霜的青年,打了个酒嗝,懵懵懂懂的双眼盯着空洞的一处,却没有动摇,仿佛本该如此,“总要有人去做,他们才更可以…”
更可以什么?战斗、消灭咒灵、保护人类,还是无悔赴死?横鸟借用酒精咽下本该吐露的反问。
他不追求真正的答案。
“前辈呢?又是为什么…想要退出了?”醉酒的后辈带着浓厚的鼻音反问,“明明…最初说要竭尽所能的是…”
横鸟只是沉默。
随后酩酊大醉的伊地知一头栽倒在餐桌上——满心苦水的年轻人,他也不追求真正的答案。
这样一场沉默异常的酒局最终不了了之,喝醉睡着的伊地知被他在仙台熟识的朋友带走。
等到横鸟孤身一人离开居酒屋,时间已过了午夜,错过最后班车的他只是顺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只像个神态清醒的醉鬼走在街上。
他想了很多。
凌乱的记忆,总是像火焰焚烧书籍后乱飞的纸张一般,从未有清晰的开始与结束。它们总在某一时刻迎面而来,让横鸟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本以为忘记或忽略的一切:
最近的记忆有关于乌野的少年,那些无法被失败打倒的韧性,想到畅快而纯粹的愉快,真挚而璀璨的光辉,总是随着这些少年的每一次扣球而闪烁在眼中,充满希望,就像他们属于未来,而未来在熠熠生辉。
他又能想起乌养,想起那个深夜时的拥抱,和许多默契的沉默,又想起那个有关‘选择’的询问,以及欲言又止的眼神。
这些无比珍贵的‘寻常’,就像镜子中唾手可得却又遥不可及的另一种可能。
而后又是咒高时期所剩不多的几位后辈,想到他们或苦涩或迷惘,或是自大到令人无语的平凡一面。又想到他们强大到令人敬仰、以至过于遥远,同时却又不得不背负起超脱年龄与心智的责任,不得不直面人类恶性的一面。
对辅助监督而言,他已然走得太远,但对咒术师而言,又似乎不够远…不,不能再……
到最后,他的思绪戛然而止。
因为在这被黑夜笼罩的无人街道,本该孤身的横鸟,并非孤身一人。
——黑发黑眼,身着僧袍的诅咒师,缓缓出现在前方。他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又仿佛本该就在道路尽头。他在等待着横鸟,就像命运的选择在尽头等待。
……
“前辈的回答是?”
“何必多此一举。”
“真果断啊…明明咒术师才是家人。”
“你或许忘了我的身份…需要我提醒你吗?‘不完全的天与咒缚’,倘若我身上的诅咒消除,根据你的生物学分类,我或许会更接近猴子——尽管我称之为人——的物种。”
“残念ですね…直到现在,您还是这样认为?”
“…这和我怎么认知无关,夏油君。”
“是吗?明明曾经还说‘所有的咒灵都来自于人之恶,我们[咒术师]无法打败的敌人,即为人类自己。’…现在前辈自己却先动摇了?”黑发诅咒师歪了歪头,看着不为所动的黑发男人带起某种意味不明的笑。
“在那之后,您还记得多少,前辈?濒临死亡的每一次竭尽全力,真的有阻止更多…啊,您最终选择离开,不也是对人类当下无法改变的恶性而失望吗?”
“…不用再试图寻找我们的共同点,夏油君。”
横鸟平淡地说,语气却带有轻微的嘲讽,但并不刺人:“‘极恶’近在咫尺,但显然,你走得比我能想象的更远。”
“我还以为,在阻止‘无意义的死亡’上,前辈与我的态度会更为一致。”
“我们不具备一致性,夏油君。”横鸟轻叹,“大恶,小恶,咒术师,非术师,当你站在它们中间,就会发现这根本没什么不同。程度是相对的,界线是模糊的,恶就是恶1。唯一的区别在于…”
“在于?”
“你做出了取舍,就像舍弃硬币的另一面。”
“真可惜…看来你也做出了选择,前辈。”
“…不。”横鸟看着他,看着年轻的诅咒师,“夏油君,我从不做选择,因为这里从来都没有选择。”
“哈。”诅咒师几乎被逗笑了,但他也不愿再继续这场无意义的说服,只是好奇地歪头询问:
“我很好奇…在发生了所有事之后,你还真的能够彻底地逃避一切…当作什么都没‘看见’吗?”
“我还记得你枕着他们残骸,支零破碎地从血泊中醒来时的样子…你飞跃死亡已有几次?又燃烧了多少记忆苟活至今?而等到你所有的记忆都被焚烧殆尽,成为一具空壳——”
“到那时,你会后悔不曾憎恨这一切、憎恨造成这一切的…猴·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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