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仙台市体育场

        06月02日2:50pm

        22:22第一回

        乌野vs伊达工

        “go!go!let’sgo!let’sgo!伊达工！”

        嘈杂的应援在耳边回响，强韧的铁壁立于网下。

        阔别三月，东峰旭再度回到拦网前，再一次直面伊达工噩梦般的铁壁。曾经无数次失败，让他每一次挥臂都不可避免地带上了恐惧，畏惧着决胜一击的扣球在身后落地。

        但是…

        东峰旭紧盯着对面，眉头紧锁。

        强化训练后的扣球依然被反复拦下，仅有几次的王牌得分也是险之又险的拦网出界。

        无法击破的紧锁铁门不动如山地挡在他面前，而拦网的另一侧是他再也难以望见的宽阔风景。

        难道真的只能凭借怪人快攻作为进攻的主轴，才能窥见那侧风景的微光，却无法真正击溃那如噩梦般屹立不倒的壁垒吗？

        拦网出界，23-22

        被拦下来的球，就算因对方失误而转为自己得胜的一分，也无法感受到得分应有的畅快和兴奋，只有又一次偏离的侥幸带来的沉重打击。

        乌野的怪人快攻被屡次挡下，即便是作为诱饵也大打折扣。速攻扣球被铁壁拦下、刹时被西谷竭尽全力救起，高高地飞在空中，落入影山手中。

        排球缓缓地从司令塔指尖托出。

        东峰旭紧盯着高飞的排球，像是紧盯着曾经被恐惧与怯懦占据的自己。

        ……

        冰冷的水扑在脸上，却没带来任何效用。呼吸…冷静，想象自己最为害怕的事……

        ——那是一次又一次，被挡在铁壁下的扣球。

        东峰旭睁开眼，沉重而凝滞的双眼盯着镜中的自己。仿佛又看到三月前，在乌野0:2落败于伊达工后，那个曾信念动摇、充满畏惧，当了逃兵的自己。

        他比谁都了解扣球时能见到的宽阔景色…一直以来也都是菅原的传球、西谷背后的守护、与大地坚厚的支撑，才能让他有继续扣球、击破拦网，身为乌野王牌的信念。

        然而此刻回想，却只有噩梦般的高大身影如影随形，仿佛横在他与拦网另一侧的铁壁，将网后的风景牢牢封锁……

        不，不能再想了。东峰旭深吸一口气，再一次低头用冷水冲洗着自己，妄图冷静下来。

        沉浸在可耻的逃避中足有一个月，也是浪费了一个月的训练时间，这对王牌来说已经足够软弱了，而现在更不允许他再一次逃避。

        比起再一次苛责自己，沉浸在无用的自责之中，最重要的是再一次用扣球，为乌野得下胜利的一分。

        日复一日，被横鸟助教紧密而细致地、比之前更为艰苦繁重地训练，就是为了此刻…打破壁垒的…

        满怀决心的少年抬头，突兀地看到镜中，无声无息站在身后的黑色人影，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惊魂走马灯，吓得这高大少年扭曲着脸惊声尖叫飞了起来。

        “呜哇哇——！！”

        “冷静下来了吗？”黑发助教颇为无奈地把手中的汽水递给心有余悸的高大少年，与之狂野外貌不符的敏感内心，令他有些啼笑皆非，但也忍不住带上少有柔软。

        ‘无声无息的横鸟教练…是猫吗…’心有戚戚的东峰旭接过助教递来的汽水，两人并排坐在横椅上，陷入短暂的沉默。

        “助教的扣球…有被拦下来过吗？”忐忑的少年在犹豫片刻后迟疑地开口，又像是迫切地在寻求什么。

        “如果说是满怀信心地全力一击，却以失败告终的话…是有很多次吧。”

        “诶诶诶…助教也…？”少年瞪大了眼睛。

        “毕竟，排球的进攻和防守，永远都在进步啊。”

        年长的男性露出略有感怀的语气，幽深的双眼似乎暗怀有某种超越排球的过往，却又难以被人捕捉，他只是盯着一处继续说道：

        “就算是强力扣杀也会有被挡下防死的情况，就算是我也会有忍不住想要放弃的时候…自认愧对信任，是队伍的累赘什么的…但是，在那时候，球依然坚定地传了过来。”

        “然后呢？扣球成功了吗？”

        “你觉得呢？”助教反问道，“被二传给予无限希望、传到眼前的排球…在那时候，你觉得挡在眼前的铁壁是无法真正击破的吗？”

        “我…不知道。”

        “如果泽村在这里，又会嘲笑你是胆小鬼了吧。”

        “呃呜、！”

        “还记得比赛前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就像选择性的快攻一样……我也需要选择性地强力扣杀？”

        “正是如此。”横鸟略带赞赏地拍拍少年的肩膀，漆黑的双眸专注地看着少年赭色的眼睛，平缓而镇静，压低的声音带有触人的柔意，却也暗含指引的意味。

        “虽然你已学会了强力扣杀的技巧，然而真正能让它无法被拦下的精髓，就是…”

        ……

        ‘日向是怀刀，用以出其不意。’横鸟教练的话语从耳边响起，‘而你则是我们强有力的刺剑，用以突破壁垒。’

        强大，耀眼，无法被阻挡的强力扣球，如同重炮一般雷霆万钧，势如破竹。在那样具有强大冲击的扣球下，不论是怎样的铁壁都会被无情击溃。这是横鸟教练展现出的，属于王牌真正该有的实力。

        他真的…可以做到吗？

        不要停止思考，不要停止奔跑…助跑的距离刚好，起跳的时机也恰当好处，球依然在空中。

        东峰旭紧紧盯着空中的排球，汗水随着他的跑动挥洒在空中。然后，再一次跨步，再一次奔跑，再一次起跳。

        凶猛渡鸦拍打着双翅骤然起飞，在空中展翅。不动如山的铁壁屹立在网的那端，牢牢地守候着身后的风景，紧紧盯着妄图冲击壁垒的飞鸟。

        ‘看似无法追上的怪人快攻，被熟悉之后也会被追上。归根结底，没有无法抵御的攻击手段。’记忆中，黑发助教理所当然地说：‘但是，同样习以为常的攻击，一旦出现意料之外的重击，也会彻底打乱防御的习惯节奏。’

        ‘就在正确的时机…在他们自以为已掌握你的全部极限时…’

        打破它！击碎它！毁灭它！！

        ‘凝聚全身的力量，然后致命一击……’

        所有的不甘与畏惧化作一声怒号，随着吼声而猛然收腹，如刹时紧绷的弯弓，狠狠地带动手臂凶猛地鞭打向飞至最高点的排球。

        无法被阻挡的排球，携带着王牌击碎一切的全部信念，如猛烈坠落的星辰，势如破竹地轰击向早已等候的铁壁。

        “砰——！！”

        被铁壁死守的风景，豁然开朗。

        ‘……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你的扣球。’

        “伊达的铁壁……”

        “被击破了…”

        观众台上，观赛的嶋田诚和泷之下祐辅震惊得喃喃，连对方的应援队都一时寂静。只有排球落地震响的回音，乌养激动得大喊，和王牌不顾一切的嘶嚎，连带着乌野众人的惊叹乱叫回响在场内。

        “飞翔的王牌啊…”

        同样在观战的横鸟露出了微不可见的笑意，与在场下带有释怀笑容的王牌短暂地在空中交视。

        比赛还在继续，但他心中已无悬念。

        “…从刚刚开始就很奇怪，横鸟，你为什么也在观众台上？”嶋田诚疑惑地发问。

        “因为我只是一个场外助教？”他不咸不淡地说，视线并未从场上偏离。

        实际上他只是觉得自己没有资格站在场中……不论是坚持不懈的热情，抑或是认真执着的努力，如此种种，向来与他格格不入。

        “诶，明明乌养都在电话里一直夸你超级厉害，特别认真什么的。”

        “毕竟是喜欢大惊小怪的乌养。”

        “说的也是。”

        （乌养：阿嚏！）

        在东峰旭出其不意的强力扣杀取下第一轮胜利后，乌野方士气大振。拥有强大扣杀的王牌与雷霆闪电般的怪人快攻，几乎成了乌野方出奇制胜的两振武刀，交替的奇袭也让铁壁无暇应对。

        最后，乌野以2:0获胜，一雪前耻。

        然而，胜利的兴奋很快被即将迎战强敌的凝重所替代，青城以二传为核心，紧密联系的强大进攻，又是乌野将要面对的下一轮强敌。高兴还为时过早，秉持着了解对手的想法，他们一齐留下观战青城的比赛。

        而观战时等候青城换场的间隙，心思凝滞的乌养又忍不住拉着横鸟去楼道吸烟处抽了支快烟。

        “青城的二传…还真是个麻烦。”他皱着眉嘀咕，无法轻易在队员面前展露的焦虑，在同为教练的横鸟面前展露无疑。

        “毕竟从心态和经验上，都已经是个十分成熟优秀的选手了啊…乌野的小国王还是有些稚嫩。”

        “…是这个道理…但是，横鸟，你不应该说点别的涨涨主教练的信心吗？！”

        “唔…比如说，乌野王牌的华丽出鞘？做的不错，乌养教练。”

        “明明是你的策略吧…在赛前叮嘱东峰正确的时机没有到来前，不要随意使用强力扣杀什么的，你是故意的？”

        乌养忍不住回想起赛前横鸟对东峰旭所说的话：

        ‘现在的强力扣杀是不完美的，因此只能在正确的时机使用…一旦击破眼前的铁壁，就意味着真正学会了属于王牌的扣杀精髓。’

        “在转角偷听别人的谈话吗，好没品啊，乌养教练。”

        “身为教练关心一下助教……和队员，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横鸟微歪了歪头，掠起一点浮鸟般转瞬即逝的笑意，飘忽的视线最终落向窗外…他的睫毛很长，黝黑微亮的双眼，注视着窗外的某处，像是永远在追寻着不可知的未知之物。

        乌养不自觉凝视着横鸟，又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过于失礼的注视，便尴尬地偏过头，飘忽不定的视线最终落到横鸟身后的墙壁。

        “毕竟，心理上一直有着‘被挡下’的阴影，才是影响真正实力发挥的因素…一点点强化心理的暗示，也不只是助他打开心结的推波助澜而已。”横鸟淡淡地说，不自觉的笑意依然清浅地挂在嘴边。

        “即便他之后意识到这不过是抚慰心理的谎言，但正因为亲手打破了枷锁…得有成长的心理自信，只会让他变得更强，成为你们强有力的另一把武器。”

        “是‘我们’啦，‘我们’。”金发教练叹了口气，把手中的烟按灭。“乌野曾经的王牌这么用心地手把手教导后辈，结果直到现在，你都没有做出真正的决定吗，横鸟？”

        “……怎么突然地说起我。”

        “横鸟，”乌养想到什么，又忍不住踏出一步、再进一步，无意识地拉进距离，郑重的神情一扫往日的轻浮，双眼只是专注地看着横鸟，“事实上…”

        “乌养君，横鸟君——”匆匆的呼喊打断了他们的对话，等到武田一铁从转角探出脑袋，便又只看到了两个在各自抽烟的男人，“就知道你们在这里抽烟，比赛要继续咯！”

        “你们先去吧。”横鸟暗中舒了口气，微微示意自己指间未抽完的烟。

        乌养也没强求着继续未完的话题，只是在离开前，又回头深深看了眼留在原地的横鸟…被注视的黑发男人没再回头，他就那样寂静地眺望着窗外。

        ——就像注定孤飞的乌鸦。

        得以寂静沉思的横鸟，内心并不平静。

        他想到乌养的欲言又止，在那双郑重的双眼中，有太多他不曾触碰过的未知——也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意识到，他似乎从未了解过这位长大后的幼驯染。

        然后又是东峰旭冲破拦网时，那开怀的笑意。亲手击破梦魇与桎梏的豪爽与畅快，那样的心情，即便是旁观者窥得一隅也值得回味。

        接着又是山口忠觉悟的双眼，月岛萤犹豫的迷茫…少年们或多或少、或抑或扬的决心与犹豫，就像某种轻快的酒后回甘，是萦绕在舌尖、驱散苦涩的醇香。

        就像是散发着明辉的未来，又像是某种美好却真实的梦。

        他在独自咀嚼、品尝。

        然而这样沉静的思绪又并未持续多久。

        因为当所有人都在场内观看比赛，楼道寂静无人时，本该孤身的横鸟，并非孤身一人。

        阿横5:25pm

        “有事，勿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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