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三章阿花的故事（一）

在田家，最不缺的就是难伺候的主。阿姐田玉是田氏家族名正言顺的唯一继承人，带着生来便高人一等的优越，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小妹田语虽然是后来的私生女，却最为乖张狠辣，最好惹是生非，刚来田家的一个月便奠基了田家三小姐的地位。相较而言，我是三个人中最好说话的，但我的脾性却像是混着冰渣子一样不讨人喜欢，也从不给人好脸色看。

        我的妈妈便是与整个田家截然不同的存在。她像一只橘色的长毛猫，温厚敦实，举手投足中包含着很朴实的温柔。我实在想像不出她会与人为难的样子，也曾觉得她的性子让她吃了太多的亏。

        在我的记忆里，她总是笑着的，以至于我一度认为暖阳是因她而起。她的笑容直至另外一个女人入住她的家，直至她因意外逝世，也从未间断过。

        田老叫她阿花，贺姨也渐渐叫她阿花，家里帮忙做事的阿姨也开始叫她阿花。她原本应是田家的夫人，时间久了，大家都忘了，都只知道田家里有一个人叫做阿花。

        她最常念叨的就是她的老爷和她在这个山庄里养的花。

        她在的时候，每天都会和我讲她年轻的故事。她的声音安抚了我焦躁的内心，是整座山庄最美的秘密。零零碎碎的，我也大概能够拼凑出她年轻时的故事。

        我的妈妈本名叫做刘道珍，是普通乡村农民家的女儿。她到赶场的时候，就会将自家屋里的菜背到镇上去卖。那时的妈妈正值青春年少，一双杏眼温润耐看，再加上脾性温和从不与人多作争执计较，一来二去也是镇里小有名气的水灵姑娘。

        阿花的名号是最初就来源于田中天，她喜欢他这么叫她，也不介意其他人跟着一起如此称呼她。

        田中天在镇里名声比她响亮得多，和他八竿子扯不到关系的人也略有所闻。

        田中天似乎没有亲人，从没人知道他故乡在哪。他是镇里少数敢于在城市里闯荡的年轻人，每天端着不同于主流的混里混气的摸样，享受着周围人的忌惮和暗自隔离。他在城里做些什么事不为人知，对镇里的人来说，他最大的作用就是帮城镇两头的人带货。

        让田中天带货的机会并不多，他只做利润可观的买卖。

        为了报恩，他曾允诺过一个姑娘免费帮她带次货。珍珠，首饰，水果，什么都行。但这位姑娘只求他捎回一支玫瑰花，她知道这朵花很漂亮，却从没有真正看到过。

        他不知道这个姑娘叫什么名字，只随意称她阿花。

        他们相遇的那一天，田中天在阴沟里翻了船。他被自己的人反水，不仅货被劫走了，人还中途被丢下了车。

        他浑浑噩噩走了好几天，一心只想先回镇里修复元气。

        在离小镇还有好几里路的地方，他再次虚弱的躺在路边的草丛中。在这一段昏黑的长路里，田中天都表现得十分安静。常人或许时常会有脆弱的时候，但田中天似乎从来没有。生来就比一般人狠戾的他深知自己的脾性，从来不认为自己会居于人后。

        即便到了当下，他第一次感觉生命受到重大威胁的时候，他也只是默默的抓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草吞咽着，骨子里默默装满了沸腾的愤恨。

        在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时，脚边一阵鼓动，路过的行人丢给了他两个馒头和一窝青菜。

        在那个年代里，家家户户都在为吃喝发愁。就连为了维持生计而丢弃孩子的事情也不少见。田中天从不奢望会有人帮助一个像他这样快要饿死在路边的人。

        他尽力支起身子，远远的望着那个路过的人。那人走到路的拐弯处向后回望，见躺在草地里的人正起身看她，留下了娇羞的一笑。

        原来是个姑娘啊。田中天默默的想着。

        年轻的姑娘容易心善，估计是把我当狗喂了吧。我怎么好意思跟狗比呢，在一般人眼里，狗可比我可爱多了。

        田中天捡起馒头啃咬着，戏谑的笑出了声，下意识抬头寻找着那已经不见了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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