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我会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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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裴斯遇说回去开始，到再次走出桃辉教育的大门，看见笑得暖呼呼的大爷，方煦心里什么不好意思都没了。

        他挤出一个笑，摆摆手，说再见。

        出门后，裴斯遇问他：“不怕丢人了？”

        方煦瞪过去一眼。

        来的时候没发现，这边的公交站很荒凉，站台也没有，只有一个牌子，旁边是杂草。

        他站在台阶上，裴斯遇在水泥地上，这么一比，他比裴斯遇还高那么一点，看的风景也不一样——校草的头发好像还挺软的——歪念一起，方煦把手攥紧，视线投向别处。

        只是这车来得太慢，他漫无目的看了一圈，车还没来，他又看向裴斯遇，那人低着头在聊微信。

        方煦看回自己的脚尖。

        点啊点。

        ——你昨天说的还算数吗？算。

        当时裴斯遇答得很慢，看着他，不像在想自己昨天说了什么，倒像是慎重地抉择过一番，才给出答案。

        如果裴斯遇不记得，或者一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再或者抉择的时间再长一些，方煦就会把话圆回去，说不准他一整个白天就在公园长椅上坐着，孤苦伶仃，满腔怨愤。

        但这些都没发生，裴斯遇说那个字时很坚定。

        那种坚定让方煦一下子什么都不怕了。

        裴斯遇说，算数。

        所以，会陪着他，对不对？

        下班潮，公交上人很多，后排就空了一个座位，方煦想着裴斯遇当了一天老师，让他坐，他却让方煦坐，方煦不坐。僵持了两三秒，两个人都没坐，抓着栏杆站在后门口。

        前面人在聊天，有些吵，但给足了方煦开口的勇气。

        “裴哥。”

        “嗯。”

        车外景物飞驰。

        方煦说：“我们，假装在一起，对吧？”

        裴斯遇回得很快，又是一声“嗯”，表情淡淡的。

        下车后，公交站离学校还有一段距离。

        他们并肩走着，旁边的小路上电瓶车呼呼开过，带来一阵又一阵的风，方煦的心也被搅乱了——从意识到要回学校就开始的不安被裴斯遇那句答复抚平后，又开始躁动。

        方煦说起车上没说完整的话。

        “要你陪我装，是不是挺为难的？”

        裴斯遇脚步顿住，方煦的话没停，“最开始我只是想有一个人，跟我一起，她骗我那么久，肯定觉得我傻……我不想让她太得意，我想告诉她，那些时候我也跟别人一起骗了她，早就不在意了……谁也不欠谁，要散就散了，干脆一点，闹得凶一点……不要有挽回的余地。”

        冲动往往是不可摸索的，一瞬间的想法，坚定了，就不会管它到底理不理智。

        方煦当时是一个人，没有那么多负担，胡乱投医，把主意打到了裴斯遇身上，也许那时他想灌醉的根本就不是别人，是他自己……

        不论原因如何，现在这个人答应了，愿意陪他，他反而开始摸索，越摸索越心乱……

        那些乱如麻的思绪把方煦困住。

        他扯了扯嘴角，“其实这想法很蠢对吧？很可笑……”

        心里的声音在说，对啊，很蠢，为什么要把不相干的人大张旗鼓地扯进来，很可笑，多幼稚的想法啊，她骗你你也骗她，费这些劲做什么呢……那些声音在心里吼得很大声，可说不出口。

        如果说下去的结果是全盘否决，他大概要一个人走这段路了。

        “别想了。”

        像是一句劝说不够，裴斯遇揽住他的肩，轻轻拍了两下。

        他埋着头，攥住那抹衣角，攥得手指都有些发麻，缓了下，生硬地问道：“你，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路上喧嚣，他们却被沉默吞掉。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裴斯遇还是说：“别想了。”

        方煦固执地顺着那句话道：“如果是你，发生这样的事，想要解释，要到了，却发现比想到的所有可能都糟糕。想好了再也不来往，可是很不甘心，不知道能做什么，一靠近她们就会变得奇怪，想逃避，但……又好像逃不开。”

        “裴斯遇，你会怎么做？”

        他抬头，嘴唇已经被咬出痕迹，明明是六神无主的样子，一双眼睛却很亮，盯着裴斯遇，像是一定要一个答案，又像是不管听见什么都会照着做。

        裴斯遇别开视线。

        他给不出答案，命运让他见证过一场极致的爱情，他难以想象，爱情是怎么背叛人的。

        如果非要一个答案，不能以爱为前提。

        衣服被攥得更紧，他回过头——那双眼睁得很大，都泛血丝了，压抑着什么，又期待着什么，深藏的所有挣扎都化到这个问题里。

        方煦叫他的名字，仅仅嘴唇动了动，眨眨眼就寻不到叫过的痕迹，那嘴唇被抿得很紧。

        裴斯遇想，应该是叫过的。

        如果他深爱的人是个骗子——

        这句话谬误太多，但如果极尽万分之一可能，他会怎么办？

        “我不会比你做得更理智。”

        说完这句，他垂下眼睛，碰到身前那只手，用了点劲把衣服拉出来。捏得很紧，一下子脱开，方煦的手虚握着悬在那儿，有些颤，裴斯遇握住，给了他一些支撑。

        而方煦琢磨着这句回应，又不满意似的，攥了攥他的手指。

        他拉着人往前，只道：

        “别想了，我会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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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牵着。

        感觉别扭又奇妙。

        牵着他的那只手比他的稍稍大一些，从手心包到手背，温厚有力。裴斯遇走在稍稍前面，侧脸冷峻得不像话，像是为了阻止他再胡说八道才冷下去的。

        天慢慢灰了，小道人不多，但还是有零星几个，投来的眼神不对劲，方煦挠挠那人的手指，被握得更紧了。

        他于是不胡思乱想，脑袋里只剩下“往前走”。

        直到某一刻，路灯挨个儿亮起来，城市陷入夜景，裴斯遇转过身，就着光看过来，似在看他的神情，但方煦面无表情，被看着，默默扯了扯嘴角。

        大概是笑得僵硬，那人眉毛皱了下，不再看他。

        假装在一起，牵手就算了。

        只是——

        裴斯遇转身的时候，拇指压着，其余四指扣进来算什么？

        掌心贴合，十指交扣。

        方煦默了会儿，五根手指张张合合，点在裴斯遇突出的骨节上，最开始的奇异感更加强烈。

        这回他们步伐一致，方煦侧过脸看他，小声抗议：“会不会过分了……”

        裴斯遇简单道：“适应。”

        “……”

        拐了个弯，快接近校门，来往的人突然多起来。

        裴斯遇不松手——刚开始适应，就打算演到底？太突然，轮到方煦不适应了，手心泛起湿热的粘糊感，和心跳一致的脉搏剧烈搏动，牵那么紧，裴斯遇肯定感受到了。

        眼看着要走进亮的地方，方煦往前一步，侧身拦住路，气急败坏地乞求：“不用装这么认真。”

        对视间，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他缓了缓，努力措辞，毕竟这人是靠着情谊才豁出去帮他的，他不能说得太没良心，“就在她们面前装一装就够了，真的，在她们面前装得像一点，其他人不用管。”

        手被松开了。

        方煦把汗往裤子上蹭，脸上发热：“裴哥，谢谢——”

        这人连句谢都不让人道完。

        “方煦，”裴斯遇忽然笑了下，“我很贵的。”

        “……”

        这一块乌漆麻黑，配上这么句话，裴斯遇眼里又带着些调笑意味，方煦浑身燥热。

        难道是什么不正当交易吗！

        “啊？”

        “最多只能到这个程度，”裴斯遇点着他的肩，推开一条路，“我陪你演，一次一百，欠人情可不好。”

        “这也不……”

        方煦及时刹住嘴，唇角一弯，“好啊，成交。”

        这价儿，一点都不贵好不好！作为一个隐形富二代，方煦算了算自己这些年在各大银行的存款——如果天天演，他大概能养裴斯遇一两年，还是一次付清的那种。

        想完他被震惊到了，需要那么久吗！他想的才是什么不正经交易吧！

        很热，尤其耳朵，方煦抬手扇了扇，恢复正人君子的模样，然后追上裴斯遇，道：“绝对不拖债，演完就结。”

        那人没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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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煦热血上头。

        电梯到六楼，裴斯遇先出去，他没挪步，说了句“有事”，抬手摁了关门键。电梯门开合有延迟，那人转过头，瞧了他一秒：“不跟我一起进去？”

        方煦敏锐地觉察到那点疏离，赶忙解释：“我去给你拿衣服。”

        裴斯遇皱了皱眉。

        方煦说：“马上回。”

        电梯门关上，狭小的空间里，他开始想裴斯遇那句话的咬字，“一起”，小裴老师的脑筋转得太快了，可能以为他不堪其扰，不想让那群疯魔室友知道他们在一起，故意保持距离。

        方煦都没想到这层哎！

        他这个开平方都不记得带正负的笨脑瓜，被一路的“适应”烧得更傻，裴斯遇连定价不让他欠人情都想到了，他总得做些什么，一直想一直想，终于在上电梯的时候想到了——

        404寝室门被敲响。

        “谁啊！”

        “找杨和宇。”

        门开了，方煦简单道：“衣服落出租车里了，你看到过吗？”

        杨和宇愣过几秒，然后抱臂靠在门框上：“那你找出租车要啊，找我干嘛？我们很熟吗？”

        “不熟。”方煦两手插兜，挑了挑眉。

        “车又不是我开的，衣服也不是我丢的，你来找我，真是奇了大怪。你这种……”杨和宇说到一半不张嘴了。

        方煦根本没动，只问他：“我这种什么？”

        他哼一声，不打算说。

        “车是你找的，要么你把衣服给我送回来，要么电话，车牌号，随便给一个。”方煦不想跟他闹，“耐心有限。”

        “你在我们寝室门口嚣张什么！”

        杨和宇脸都涨绿了，蹬脚退回去几步，屋里一个壮实的男的被叫出来，两个人往方煦面前一杵，把室内的光都遮严实了。

        心里那股疏解不开的躁动找到发泄口似的，全涌出来，方煦叹了口气，拳头发紧。

        陌生的壮男喊了句“等等”，把杨和宇往屋里一拉，门关紧，交流声却清晰地传了出来。

        方煦拧着眉，有些无语——

        不知道隔音不好吗！

        壮男：“你是不知道，他们寝室老三拳击时一个抡倒俩，不是省油的灯。”

        “你怕了吗？你的肉白长的？”

        “……”

        杨和宇声音小下去：“韩山今早走的，有几天不回来，你别怕。”

        “我又不会打架。”壮男语气无奈，“你上回不是打了吗，对啊，你不是跟他打了吗？你打。”

        “……”

        好长一阵沉默，方煦都快扶额了。门咔擦开了，露出条小缝，一张写着号码的纸条晃晃悠悠地落到地上。

        方煦捡起来，走之前踹了脚他们寝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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