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逐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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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场后停止检票，只出不进。

        六点半开场，周雯八点的节目，方煦打算拖到检票最后一分钟进去，希望那时人影攒动，没人注意他。

        就怕被人认出来，指着后背嚷一句“绝世渣男”，这样的情况不是没发生过。他今天穿得严实，一身黑，帽子、口罩，甚至戴平时不太用的防蓝光细框眼镜。

        在大礼堂旁边小树林躲着时，旁边的情侣不停调笑，他坐在长椅上，闷头盯着时间。

        还有十分钟到六点。

        他不想动，用意念把耳朵闭上，但旁边声音越来越响——该是有仇吧！亲个嘴像要把对方灵魂吸出来。

        还有七分钟。

        他给裴斯遇发微信：【你到了吗？】

        大概过了一分钟，裴斯遇回：【在后台。】

        方煦还是不愿意起身，忍着性子听水声咂巴，等到只剩三分钟，蹬了脚地上的枯叶，呲呲响，旁边的小情侣消停下去，他拍拍身上的灰走向大礼堂。

        医科大学第十四届才艺大赛。

        经过巨大的横幅，到大门口，方煦把票交过去，正要往里走，检票的学妹突然问：“是朋友给您占好座了，还是……”

        方煦下意识扶了扶眼镜：“占好了。”

        “现在座位很满……”学妹犹疑道，“哪个位置啊？”

        这个点，跟他一起进来的只有零星几个人，交了票顺畅走掉，只有方煦被拦。他怀疑自己被认出来了，站在那里有些无措……不会有什么“渣男方煦不能入内”的规定吧？

        学妹说：“这儿门还挺多的，我给你指指。”

        他无声地吐出一口气，掏手机，看之前裴斯遇给他发的座位，报出来：“b区三排9座。”

        学妹指向一个门。

        方煦提起步子，身前又被细胳膊拦住，他闭了闭眼，正准备发作，旁边学妹把手机往他眼前举。

        “能不能……”

        试探我是吧？

        方煦听着声音里的迟疑，垂下视线——

        结果看到小学妹娇红的脸。

        “加个微信？”

        “……”

        方煦顿住几秒，“不好意思，我急着进去。”

        说完他闷头绕开人家往里面走，走了几步，却见裴斯遇站在门口接他，穿着黑色夹克，拉链拉到头，九分裤，裤管笔直。眼神似是含着点揶揄笑意，方煦默默叹气，跑过去。

        “你不忙吗？”

        “还行。”裴斯遇带着他往里走。

        观众席已经黑下去，舞台灯大亮，穿着得体的女主持人在做开场，摄影机随着长臂忽远忽近拍摄，暗红色软座上坐满了学生，荧光棒和发光手环点缀着黑暗。

        他们两个人停在侧门，身旁都是黑的。

        方煦看着舞台，想着待会儿周雯站在上面，可能要告诉他一些什么，很是焦虑。

        主持人正挨个儿介绍领导，小摄影机乱转，镜头给足了观众席。他们不能冒然闯进去。

        方煦碰了碰裴斯遇，那人看过来——校草大人自然是极好看的，一身黑融在黑暗里，还带着点锋利的气质。

        猛然想起自己也是一身黑，方煦诡异地想，他和裴斯遇怎么这么像一对暗夜杀手？不对，站在门口，应该是保镖……思路开拓出去，要说什么全忘了，方煦弯着眼睛笑。

        裴斯遇先开口：“不闷吗？”

        “嗯？”

        方煦没听清，正凑过去，裴斯遇有预判性地拉开了一些距离。

        这点回避让方煦懵了一瞬，他下意识退回去。谁知裴斯遇用着这点距离，抬手点了下他的帽檐，又指他的眼镜，往下，口罩，漫不经心道：“大明星啊，脸都遮没了。”

        方煦用眼镜后面的大眼睛瞅他：“亏你认得。”

        裴斯遇笑了下，看着舞台跟他讲话，方煦的耳朵倾过去，两个人几乎并肩靠着，旁边音响很吵，但耳朵还是把裴斯遇的话听全了。

        “料你还没进来，顺路看了眼，果然还在门口……傻傻站着。”

        “……”

        能不骂人吗！

        方煦侧着身撞了他一下，裴斯遇身形不动，看过来一眼，又挪回视线，侧脸是明显的笑意。

        方煦想起刚才：“我还以为她要堵我呢。”

        “你是明星吗？”

        “我是坏蛋。”

        反驳得太快，两人都沉默了。

        几秒后，舞台灯也暗下去，方煦跟着裴斯遇佝着身子穿过无数座位，终于到达他们的位置，中间偏左的前排，再往前坐着穿着一致的学生组织，第一排架势比较大，桌上有名牌。

        周围都是熟人，裴斯遇跟旁边穿白衬衫像是有节目的女生轻声交谈。

        方煦看着第一排“周雯”的名牌发了会儿愣，转而看向舞台，第一个是团体大合唱，领唱的男生一开腔，后排尖叫声翻山倒海，领唱说“让我看见你们”，所有人都摇起了荧光棒。

        方煦没拿起荧光棒，玩起了扶手上发的荧光手环，开关打开后，每种颜色如流光般过了一遍。

        场上热闹，方煦却抚着腕上的手环，默默出神。

        “在想什么？”

        裴斯遇的声音在重音响下显得轻飘飘的，很让人放松，方煦往前排看了眼，又看向他，不言而喻。

        乐队在唱歌，声音很响，裴斯遇往他这边靠，问道：“怎么想的？”

        手环的灯一开一关，方煦低声道：“也许，她要跟我坦白。”

        裴斯遇问：“心里有答案了？”

        如果周雯给了所谓真相，他该如何面对？很好回答，他已经朝着答案的方向走了，分手，不再来往。

        他害怕的是真相。

        那是一道惨烈的伤，很深很深，被他强行掩盖后，要探清里面愈合还是溃烂，必须掀开厚厚的痂，会是钻心的痛。

        “很乱。”方煦如实道，说完勉强扯了下嘴角，“裴哥，是我的错吧？也许，那一晚我闯进去，看清楚了，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是我太懦弱——”

        “不是。”

        裴斯遇打断他，“不是你的错。”

        方煦看着舞台，胸腔剧烈起伏几下，平静下来。

        裴斯遇说：“听听看，再做决断。”

        手环好像被他玩坏了，打开以后，光影变化乱七八糟的，十分晃眼。方煦把它关了，手无意识地抠着。

        又过一会儿，开始演小品。

        幕布拉开，一张书桌，后面悬着几副字画，一人缓缓登场，吟了几句诗，到书案前用砚台把纸一展，倒墨，执起毛笔开始写字。又一书生造型慌慌张张上了台，舞台上的人在念词。

        方煦已经把头低下去。

        舞台灯照到观众席，地面红一会儿蓝一会儿绿一会儿，他默默看着，从那副字，想到宋禾木，到确实看到她，耳朵灌进她的声音，那天争锋相对的质问又响起来。

        ——方煦，你真的爱她吗？

        爱啊。所以我才会这么难过，这么无措……

        他弓着身子俯在那里，手环掰开后，闪烁的光很是刺眼，他费劲地把开关拨回去。

        面前突然伸来一只新的。

        他顺着白衬衫平整的袖口看向裴斯遇——

        那人脱了外套，里面是规矩的衬衫，跟旁边学姐是一套。

        方煦接过手环。

        裴斯遇说：“坏的摘了吧。”

        他照做，但光影闪烁不好操作，摘了很久。终于要戴新手环，裴斯遇伸过手，垂着眼眸帮他扣好，又开了开关，声音平缓：“质量不过关，一下子就坏了。”

        方煦扯了下嘴角，却想起来戴着口罩，裴斯遇看不见。

        他把手放下去，座位的间隙里，七彩流光在腕间流转，也在地上印了小小一簇。

        方煦彻底沉默下去。

        裴斯遇胳膊撑着膝盖，陪他看着地上的流光，似是随意问道：“知道我们什么节目吗？”

        方煦摇头。

        “待会儿有投票，需要你帮忙。”

        他这才看过去一眼，示意手上的手环：“拉票？”

        “算吧。”裴斯遇带着淡淡笑意应了声，视线从细瘦的手腕移到他脸上。

        方煦只好顺着问下去：“什么节目？”

        “舞台剧，生科院几个学长策划的，”裴斯遇简单道,“讲人类起源，从宇宙大爆炸开始，核心是达尔文的进化论。”

        这个题目太大，方煦诧异：“这怎么演？”

        “屏幕上有动画，演员念台本带大家认识，还准备现场做些有趣的实验。”裴斯遇比了三个手指，“三十个志愿者，每个人主持一个部分，制作很大。”

        “很用心。”方煦自己都听出敷衍了，晃了晃手环，努力表示决心，“我给你们投。”

        裴斯遇目光凝在他身上，久久未动，他都觉得奇怪了，那人才慢慢问：“一定看？”

        “一定。”

        再看向舞台，小品已经谢幕，主持人在串场。方煦没来由一阵躁动，转过头：“你知道周雯要表演什么吗？”

        裴斯遇顿了几秒才道：“她最后报的，个人节目。”

        “什么节目？”

        “保密，我也不知道。”

        很快，一纸节目单传过来，裴斯遇低头翻了翻，然后跟学姐轻声交流。

        方煦对那张纸望眼欲穿，而纸被裴斯遇的手压住。

        他想拿，又怕冒犯。

        裴斯遇应该会告诉他吧？

        很多想法冒出来，方煦慢慢意识到，不敢拿过来，不是别人的原因，是他心里那道伤已经开始痛了……

        正讲话的裴斯遇侧过手把节目单递了过来，人还在跟学姐说些什么。

        方煦接过，稳了稳呼吸，翻开。

        【20点周雯舞蹈《逐光》】

        方煦的世界突然极速逆转。

        身边有人叫他的名字，他还是坠了下去。

        方煦永远忘不了，那年十月最后一天，临扬的气温首次跌破零度，哈口气就能结下浓厚的水雾。

        他和周雯逃寝，躲在主席台旁边的器材室。

        分不清是前一天深夜还是第二天凌晨，直到被抓以后，保安通知家长，保安室手机闹铃响起，过后是人声播报：“现在是20年10月31，2点55，临扬气温-3°到5°。”

        当时他们还没有时间概念。

        推开门，天一样黑，夜极尽寒。

        那时他和周雯还只是朋友。

        随着小门开合，寒夜冷气渗进来。周雯穿着秋装校服，瑟缩着，但不愿意走，也不愿意告诉方煦为什么躲在这里。

        女孩子脸颊泛红，方煦隐约猜到有一些事情要发生。

        白天学校办文艺节，不让初三参加。

        夜自修，操场灯光渲染了半片天，气氛热络，他们却被关在教学楼，教学楼上空消沉一片，而远处同样的天空被染上好多种颜色。大家闹得凶，班主任赶回来才勉强镇压。

        慢慢地，操场的沸腾声消下去，天上还残留着一些光影。

        放学铃响，周雯拉着他跑向那些残影，就到了现在这个处境——

        在器材室干等着，不时推开小门，一直等，等巡逻的保安转过两圈，等远处寝室楼的灯全熄灭，等冬夜的一切都静下来，又等了一些时间，跑出去。

        操场临时搭建的舞台还没拆，高高地立在那里，繁华散尽，在深夜，显得格外萧条。

        而周雯要再次点亮。

        她从书包里倒出十多个手电筒，挨个放好，围成一个圈，手电筒的明光交错出一个中心。

        穿着校服的女孩就站在舞台中央，光汇聚的中心，盈盈鞠了一躬。

        她在跳舞。

        台下只站着方煦一人。

        那时，天很黑，月亮像是坠到了地上，只被方煦捡到。

        他在黯淡无比的日子里看见了一束天光。

        方煦只看她跳过一次舞，而那次以后，他们成为恋人。

        女主持报幕说到周雯，含着微微笑意，又说了很多话，方煦却只听清了那两个字。

        逐光。

        他正发愣，腿上被放了一件面料很硬的衣服——

        舞台的灯被挡住，而挡着的那个人在他眼前描了一层边，方煦略仰起头，视线重新聚焦，看清是裴斯遇。

        那人从他腿前经过，弯着身子看过来，眼里似乎有话。

        但此刻的方煦完全不想理会，低下头错开对视，脑袋里全是舞台，自然也记不得那人走之前点了点丢过来的那件衣服，留下句“等我回来找你”。

        裴斯遇从座位间穿过，没有收进去的衬衫蹭过他膝盖，他眼前一下子明朗，马上又黑了下去。

        整个内场都黑下去。

        再亮起，只有一束光打在舞者身上。

        ……

        50

        前排放着“周雯”名牌的座位始终空着。

        舞台的比赛还在继续，方煦没有看完整场，在收到陌生短信说【礼堂门口见】，他离开座位，在门口没有看见周雯，却见到杨和宇，对方嗤了几声，带他上车。

        杨和宇坐在副驾。

        往哪去，方煦懒得问，看着窗外出神，车子过减速带，颠簸后他发现怀里的衣服，却早已分不出心思。

        他坐在空无一人的小包厢里，听到外边有争执，顿时心下一凛，冲过去把周雯拉到身边，几个提着酒的男人多看几眼，嚷嚷着走开了。

        方煦沉着脸把人扯进来。

        她还穿着表演时的白色长裙，露胳膊露腿，醉醺醺地要缠上来，方煦把人摁进单人沙发：“周雯！”

        “真的喝了很多。”周雯不动了，仰着脸有些得意，“庆功宴那群人不让我走，我喝了一大圈，所有人的酒都接了……要喝得很快才能来见你。”

        方煦坐回去。

        周雯支着胳膊偏头望过来，被他漠然的目光刺到，又开了一瓶酒，倒在杯子里晃啊晃，仰头干了。

        周雯带着醉意：“我们……分手了吗？”

        方煦看着她，说：“结束了。”

        周雯愣住几秒，猛地咧开嘴，低头倒酒，喝得很凶。喝过三杯，被方煦拦住，她挂着那种难以置信的难过神情，泄气似的靠回去。杯子从桌子滚到地上，清脆地响了声。

        “你看我跳舞了，好看吗？”

        周雯看着他，没等到回应，又无所谓道，“你知道的，我只会这一支舞，只给喜欢的人跳……只想给你跳，但是你不愿意见我……小煦，我没有办法了。”

        方煦记得，这支舞是她小时候跟着妈妈学的，后来妈妈去世，再也没有人教她。

        口口声声喜欢，这些事又算什么？

        方煦冷着脸：“说清楚。”

        周雯沉默一会儿，问：“我说清楚，我们还有可能吗？”

        “没有。”

        他回得决绝，狭小空间里好长时间都是这句话的延续，一片死寂。

        两个人静静望着，周雯先收回目光，俯过身子又去拿酒，对着嘴灌，酒水从脖颈流到衣服上，她浑然不觉。一瓶又一瓶，有酒瓶从桌子滚到地上，玻璃碎片炸开，也是那时方煦终于阻止。

        手里的酒瓶被拽走，周雯伸胳膊捞另一瓶，都被拿开，她捂着头趴在桌子上痛苦道：“你得让我喝啊……”

        “够了。”方煦把那些酒挪远，“喝的够多了。”

        “不够。”

        “……”

        方煦慢慢呼出一口气，帮她开头，“你跟宋禾木，有关系吧？”

        周雯像是醉了。

        她说：“是。”

        很久很久的沉默。

        “……为什么？”

        方煦问得异常艰难。

        空气一下子粘稠，周雯也努力做了几次深呼吸，避着他的眼睛说：“其实方煦……我从小就讨厌男人……”

        方煦倚在桌子边，神情没变。

        “最讨厌男人。”周雯盯着他身边堆的几罐子酒，说话很吃力，“我那个爸爸，总给我灌输做女人嘛，一生就是一个‘生’，结婚，生孩子，带孩子，一生就过去了，我啊……被洗脑了，要找好归宿，然后我就找到了你。”

        发音似乎都是陌生的，方煦努力地张嘴，重复了一遍：“好归宿？”

        “对啊，”周雯深深呼出一口气，“你很好，所以我找到了你。”

        “初中……初中你就……”方煦攥紧手，说不下去。

        周雯挡住半边脸，露出的嘴角绷得苍白发皱：“方煦，我从小的教育就是这样，早熟嘛。”

        “我不喜欢男人，但是我挺喜欢你的。”周雯探过身去拿酒，这回没有人拦，她低着头拿开瓶器抵开，使劲灌，灌完擦了擦嘴，笑起来，“我们相处得很好，不是吗？都挺好的，我也挺满意，就是后来有点烦了，你什么都跟着我，太粘人，我烦了，所以我找了别人。”

        “木木啊，我天生就喜欢那种。”

        “我不喜欢你，方煦，我不喜欢你。”

        “就因为我不想被揭穿，所以我才去挽留你。”

        一句又一句利如尖刀的话扎进耳朵，方煦拆解了好久才把字句串起来，里面的意思陌生之至。

        方煦努力克制着，努力听全，努力平息自己。

        “现在，为什么说？”

        周雯却像是听了什么可笑的话，笑得很大声：“不是你说的，没可能了么？”

        方煦皱着眉看过去，看到她满脸的水，她又仰头灌酒，一时让人分不清那是泪还是酒。

        肯定是酒。

        说出这样的话的人怎么可能流泪。

        周雯说：“我不想再被你绊住，索性全说了，这些都是实话，大实话。你恨我吧，你做的那些事实在太幼稚，以后别再做了，想怎么报复我都接受。”

        “你应该恨我。”

        周雯忽然起身，绕过桌角走过来，“或者，方煦你爱我，我们还可以回到……”

        将将碰到方煦时被狠狠推开，她跌到地上，闷哼过后，撑在那里，身子不停颤抖，像是终于吐露真相，心中快意。

        方煦突然觉得无比陌生。

        那道疤被捅到底，他别开视线，死死攥着桌角让自己镇定下来，半晌才发出声音：“你真狠啊……”

        “去告诉你爸妈，以后也别见我爸。”周雯像是忍着什么，声音发哑，“说完了，要是你还想留着……”

        方煦慌不择路出去。

        包厢门后，堵着一堆人，无数奇异的眼神，杨和宇站在中央：“今天你必须跟雯姐说——”

        里面的周雯吼：“让他走！”

        “雯姐！”

        杨和宇不服，推了方煦一把，想推他回去——

        就那一把，方煦完全绷不住情绪，拽紧杨和宇的领口，发了狠。

        周雯从后面过来，靠近喊他的名字，他立刻甩开杨和宇，在所有人的视线底下狼狈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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