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瞎人瞎语

入暑后的第一天，唱戏的瞎子突然离开了双水村。

        对于瞎子们的离开，双水村的人都很不解，也很气愤。因为他们听瞎子唱戏上瘾了。并且，瞎子们唱的是《薛刚反唐》的故事。故事没有讲完，人们跑了。村里人怎能不急？

        王利发起头去找老王头，因为瞎子吃饭的事情都是老王头张罗的。所以，瞎子为什么走，老王头应该知道原因。

        “你着急？俺比你还着急。”老王头使劲吸了一口旱烟，说，“庙里潮气重，俺怕瞎子们在地上睡受潮。俺好心把家里的凉席给他们用。他们倒好，偷偷摸摸的走了，还把俺的凉席给带走了。”

        老王头一句发愤之语似乎给瞎子们偷摸离开的原因有了合理的解释。用王利发的话树，他们是看上了老王头的凉席。

        村里人都开始骂瞎子们，尤其是傻三，他还把骂瞎子的话编成了顺口溜，用莲花路的形式打出传唱。他们认为，那三个瞎子，不仅眼睛瞎，心也瞎了。

        看着村里人义愤填膺的模样，王天霸心里窃喜。有一种小孩子坐了恶作剧后看到大人们上当后着急表情而对于自我心情的满足。

        关于瞎子们离开的真正缘由，王天霸最清楚。

        事情要从三天前的下午说起，王天霸拿着杨大闹写的莲花落去找三个瞎子。他觉得，瞎子们唱的戏文和杨大闹写的差不多。或许，瞎子们可以帮王天霸破解出其中的线索。

        “俺们还没吃饭呢。你有啥事等俺吃完饭再说，成不？”年长的瞎子说。

        “早说啊。你们等着，俺给你拿食物去。”

        王天霸骑着自行车，去集上买了一只烧鸡，十个馒头，还有一斤酒。他觉得，求人做事首先得心诚。而心诚的唯一表现就是敢于花钱了。

        瞎子们一年多没有吃过肉了。年长的瞎子拿着鸡腿，激动的手打颤。另两个瞎子则哇哇大哭。

        “别哭了，赶快吃吧。吃完俺还有事情要你帮忙呢。”

        瞎子们一阵狼吞虎咽，吃完了烧鸡和是个馒头。至于酒，王天霸建议他们晚上喝。因为他怕瞎子们喝醉了，耽误事。

        酒足饭饱，年龄大的瞎子擦了擦嘴巴上的油，说：“啥事？说吧。”

        “俺这里有一段戏文，俺念念，然后你能不能唱出来。”

        王天霸清了清嗓子，念道：

        双水村，三大怪。

        王家祠堂李家拜。

        村东头，关帝庙。

        初一十五把神拜。

        这两样，是奇怪。

        比起老井还差一块。

        说老井，道老井。

        晚上的老井没人懂。

        说出来，当笑话，

        没眼的瞎子看见啦。

        俺不说，不知道。

        七月十五很热闹。

        吊死鬼，淹死人。

        抬头看到一道光。

        “完了？”老瞎子问。

        “完了。”王天霸说。

        “谁写的？”

        “俺们这里以前一个唱莲花落的人，唱了一辈子的莲花落。现在死了。”

        “俺听说过莲花落。大约成型在宋朝末年，是你们这个地方一种说唱行事。”老瞎子说，“这个戏文整体来说很流畅，只是最后一句不押韵。”

        “最后一句有啥问题？”

        “照你说，那个人唱了一辈子的莲花落，不该出现这种问题。可最后一句确实有问题。”老瞎子说，“俺想不通。”

        “要你写，你会怎么写？”

        老瞎子想了想，唱道：“吊死鬼，淹死人，抬头看到了阎王神。”

        “还真是的，你这一改顺耳多了。”

        “你还听出了啥问题吗？”

        “戏文里说的是你们村的事情吗？”老瞎子问。

        “恩。村西的井，村东的庙，村中的祠堂。都是俺们村。”

        “真有啊！真有啊！”老瞎子自语说。

        王天霸看着老瞎子，老瞎子的脸抽搐了一下。虽然时间很短，但没有骗过王天霸的眼睛。

        “你怎么了？”王天霸问。

        老瞎子沉默片刻，说：“其实，俺早就知道你们村有口井了。”

        “你啥意思？你不是唱戏的瞎子，你是算命的瞎子？”

        “之前，俺是说过，俺们是闻着烧麦子的香味来到你们村。其实，那是俺随口一说。俺们三个从南而来。有一天晚上，俺看到一道光。”

        “你等等，我脑子有点乱。”王天霸说，“你是瞎子，你怎么能看到？”

        “有句老话，塞用失马，焉知非福。还有句话，老天爷给你关上一扇门的同时为你打开了一闪窗子。自从俺眼睛瞎了以后，俺的心就变得格外亮了。你们正常人是用眼睛看东西，俺们是用心看东西。眼睛只能看到事物的表面。用心看会看得更深。并且，心有时候能看到眼睛所看不到的东西。俺是跟着心的光芒来到你们村。俺的话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

        “你信吗？”

        “俺信。”王天霸说，“以前，也有一个瞎子从很远的地方来到咱们村。他也是这么说的。只是，他不会唱戏，他是一个算命的瞎子。”

        “你能领俺去井边吗？”

        王天霸领着老瞎子去井边的路上遇到了王文成。王文成听王天霸说完后，破口大骂：“王天霸，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他一个瞎子，你领他去井边他能看到什么？再说，万一他想不开，跳井自杀。你不也逃脱不掉。”

        “我会小心看着他，不让他跳井。”

        王文成见王天霸不听自己的劝。他摇摇头，转身走了。王天霸领着老瞎子，到了井边。王天霸一手抓着老瞎子的胳膊，预防他跳井。老瞎子小心的走到井边，他慢慢地蹲下，把头伸进井里。

        王天霸在一旁静静的等着。等瞎子把头抬起来。王天霸问：“发现啥了？”

        “不应该啊。怎么会这样？”

        “到底咋了？”

        “天黑了吗？”

        “还没有。”

        “等天黑了再说吧。”

        瞎子坐在井边，王天霸陪着他。傍晚时分，李秀才下学回家，路过老井。王天霸冲他招招手。李秀才走过去，王天霸拿出一颗烟，递给李秀才。

        “你坐这儿干啥？”李秀才问。

        “等天黑。”王天霸说。

        “你是个教书的先生吧。”老瞎子问。

        “你咋知道？”李秀才问。

        “我看到了。”老瞎子说，“用心看。”

        “你还看出了什么？”

        “我看到今天天气不错。”老瞎子说。

        “你在这里慢慢的看吧。俺还有事情，走了。”

        天黑后，老瞎子站起身，他围着井口转了一圈又一圈。王天霸怕瞎子掉进井里，要去扶他。瞎子挣脱开，说：“不要打扰我。”

        瞎子的声音很大，吓了王天霸一跳。再看瞎子，脸色凝重，眉头紧蹙。忽然，瞎子停住了，伸出左手，放在井口处。王天霸也伸出手，放在井口处，只是他的手没有任何的异样。

        “这口井不简单啊。”瞎子说。

        “有啥说道吗？”王天霸说。

        “你去拿一张纸来。”瞎子说。

        王天霸跑回家，找了一张报纸。瞎子用左手大拇指，掐着自己的中指，嘴里念念有词。约莫半株香的功夫，瞎子收起左手。王天霸把报纸递给瞎子，瞎子没有接。

        “你把报纸放在井口。”

        王天霸把报纸展开，平铺在井口。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报纸被吸进了井里。瞎子似乎预料到这个结果。

        “今天有风吗？”

        王天霸看了看树叶，纹丝未动。“没有风。”王天霸说。

        “报纸是不是掉进井里了？瞎子问。

        “到底咋回事？”王天霸说。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瞎子说。

        “你是不是知道不告诉我”王天霸问。

        “我只是个唱戏的瞎子而已。”

        “如果中午的时候，你只是个唱戏瞎子，我会相信。现在，我不信了。”

        “不管你信不信，我说的都是实话。”老瞎子说，“我从小眼盲，为了嫩让我生活下去，我爹把我送给一个阴阳师。我跟着阴阳师学了半年，阴阳师说我不是这块料，就把我送回家去了。再后来，我爹就送我去唱戏了。所以，对于阴阳之术，我只是懂得一点皮毛，严格的说，我懂得这些连皮毛都不算。的确，我是感觉到你们这个地方的煞气，我也知道这口井有问题。但我知道仅仅这么多而已。”

        “如果想破解这口井的秘密，得找谁？”王天霸问。

        “你知道命运怎么解释吗？”瞎子问。

        王天霸怔怔地看着瞎子，不知道瞎子这话何意。瞎子接着说：“命为天注定。运需数动。换句话说，人这辈子，遇到谁，得到什么，知道什么，失去什么，都有一个定数。咱们之间的定数仅限于此了。之后的事情我不知道，你也别问我了。”

        瞎子不想说，王天霸也只有作罢。

        第二天，王天霸又买了一只烧鸡，一瓶白酒。今天，他想好了，先用酒把老瞎子灌醉，然后在套他的话。只是，当王天霸来到关帝庙时，瞎子们已经走了。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王天霸心想，或许这就是定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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