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滨江路遇小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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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晴天,裹在云层里的太阳像个橘色的气球,干冷的空气很快把我脸上的热气掳走。我拉紧衣服,提着口袋,沿着北滨路无精打采地走。人行道上铺满了一层黄地毯似的落叶,这是两排高大的银杏树扔下来的。不远处,一个清洁工在低头劳作,将黄地毯向着这边慢慢收拢。一阵风过来,银杏们又顺势纷纷扬扬抖落着残叶。树木御寒是脱掉衣服,人御寒得多穿衣服,我不由缩紧脖子,再次收紧揣在衣兜里的手,让衣服紧贴着单薄的身躯。
走出黄地毯,等着我的是一坡长长的石梯,爬上去几分钟就可以到家,但我有些犹豫。以前不愿回家,是为了躲开和韩英的争吵。现在不愿回家,是为了躲避一个人的寂寞。其实在外面依然寂寞,反正都寂寞,回不回家都显得无关紧要了。马路上,被绿灯拦着的车辆沙丁鱼似的挤在一起,等它们迫不及待地蜂拥而过时,我已经来到了马路的另一边。
马路这边,清澈的长江水温顺地倚着沿江的堤坝。三峡蓄水后,江州大半个老城沉没江底,浮在水上的部分日新月异,如春草般蓬勃。港口码头的江面宽了许多,江水蓝盈盈的跟天空一个颜色。望过去,层峦叠嶂,碧水浩汤,高楼林立,活脱脱一幅立体的现代山水画。据说,省委凌书记第一次到江州视察时,对江州的形貌青眼有加,特别是江州的港口码头。凌书记离开没多久,他赞美码头的话就上了北滨路街心那块巨大的广告牌上——打造三峡库区明珠,建设东方鹿特丹港湾。码头虽美,但轮船不再是江州主要的交通工具,汽车,火车,飞机使人们有了更多的选择,以前来往穿梭的过江轮渡也没了踪影。也难怪,江州这座不大的城市,跨江大桥就架了两座,停靠轮渡的趸船早已改弦易辙,不约而同地挂着正宗长江烤鱼的招牌。江对岸的南滨路,一排排高楼的背后,几个塔吊还在后山轻舒长臂,推进着江州城市化的进程。韩英的按揭房就在前排一栋楼房内。
和马路那边的银杏遥相呼应的是一排粗壮的黄桷树,树下有悠闲的木椅和嶙峋的怪石,有的黄桷树和银杏一样举着近乎光秃的枝干,有的挂着一树斑黄的叶片,有的居然满树葱翠,似乎生长在不同的季节。这些黄桷树都是几年前移居至此的,以前,它们散落在江州老城的大街小巷。老城沉入江底之前,这些大树和淹没线以下的人一样成了“移民”。黄桷树是江州最常见的树,奶奶家的小院里曾有一棵,至今还枝繁叶茂地撑在记忆里。我们当年居住的老城解放路,随处都有它们覆盖的绿荫。人挪活,树挪死。如今,这些黄桷树不仅没挪死,还成了滨江路上的一景。
不过,当年解放路上的那些工厂企业却没有黄桷树的幸运。解放路曾集中了江州半数以上的企业,从街头一直排到街尾,什么绢纺厂、丝绸厂、皮鞋厂、电池厂、味精厂、肉联厂……现在,它们中的绝大多数只能在市志上找到它们的名字,包括父母工作了几十年,我生活了十几年的罐头厂。仅存的两三家,也躲在江州工业园区的角落里默默度日。从江面斜望过去,远处十几根烟囱直戳蓝天,清晰可见,那里便是建在主城边上的江州工业园区,最高最粗的那根烟囱,是三多集团的。工业园区的一侧,隐秘在山脚下的两栋高大的白色建筑,便是江州市委市政府的办公楼。
以前,市委市政府都在城区之内,市政府办公大楼就挺立于前面的江州广场。如今,市政府办公大楼已经改建成了大三峡酒店。广场是江州市区的中心,每逢市里的重大活动都会选在这里举行,比如年初举行的江州招商会。那次会上,三多集团与华投公司签订了合资合作协议,省委凌书记还亲自出席了签约仪式。和我失败的婚姻相反,在市委市政府的撮合下,三多和华投经过短暂的热恋后迅速“闪婚”,成为江州工业发展的又一个里程碑。“工业发展里程碑”是江州市委胥书记在致辞里的话,我作为三多厂报编辑部记者,见证了这一辉煌的时刻。
双腿漫无目的,脑子里不着边际。忽然“当”的一声,广场那边发出一声闷响,循声望去,几只鸽子从广场一侧的钟鼓楼里冲出来飞上蓝天,追着钟声在江州上空盘旋。钟鼓楼是江州的老建筑,如同巴黎之埃菲尔铁塔,重庆之解放碑。飞起的鸽子让我想起一句江州有名的言子(谚语):钟鼓楼的麻雀——吓大了胆。不过,现在麻雀越来越少,鸽子却是越来越多了。小时候,站在钟鼓楼下眯眼望上去,觉得楼顶的塔尖都伸到云里去了,如今,陷在一茬茬的楼房中间,形单影只的钟鼓楼显得越来越矮,越来越旧,只有这钟声始终如一,每天从早上7点到晚上8点,每隔一小时便准时敲响,庄严宣告自己和时间的存在。江州还有一句广为流传的言子(谚语):岔街子的鱼——不摆了。作为曾经的江州集市,当年岔街子的热闹繁盛肯定不摆了(不用说),但它也已没入江底,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商场和超市。江州最宏伟漂亮的商城要数江州万达广场商城,不过,如今它还挂在广场街边的效果图里,就在不远处,工地里的隆隆声正在一点点把画变成现实。
钟声渐渐走远,鸽子也消失了踪影。一对亲热的情侣从面前相依而过,我愈发觉得一个人压马路实在无聊。双腿拖着我回到了马路的另一边,广场后面的小巷直通家的方向,抬脚迈上广场的台阶,天忽然敞亮起来,沉睡的太阳像被钟声闹醒似的钻出云层,倾洒在广场上。广场上的人,有的打羽毛球,有的练太极拳,有的逗着小孩玩,有的牵着小狗遛,还有的提着毛笔和小桶在石板上写地书。广场中心,冷峻的三峡移民群雕被阳光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色彩,一群老人围着小桌子在一角慢条斯理地打川牌,搓麻将。我缓缓而过,状如麻将里的七筒。
手机铃声响了,我看了看,懒得接。当彩铃又哼了一个来回之后,我才拿起来放在了耳边。
“德华,周末愉快!”亲热的称呼没有让我的表情发生没有改变,打电话的人是我的顶头上司牟刚,上班都不愿和他多话,更不要说休息了。
“啥子事?”我问。
“好事噻。”牟刚嘿嘿一笑。
我没做声。
“上周那个会议纪要弄得很巴适,熊总改得很少,还飘扬(表扬)了你哟。”牟刚说。
我“嗯”了一声,心想又不是涨工资,这算哪门子好事?
“明天上午又有一个会,你参加,做纪要。”牟刚继续说。
“啷个又要我写纪要,小蒯呢?”我一下抬高了嗓门,拉长了身子。
“我的弟呀,熊总亲自点的将呢!小蒯有其它事情。”牟刚回答。
“月底了,我事多,报纸的稿件都还没搞定。”我下意识地想推。
“让小李他们多做一点,如果你不好说得,我给小李说。”他说。
我没回答。
“还有,德华,编辑部还有公司的画册不?”牟刚又问。
“画册?文秘科不是有十几箱迈?”我说。
“哦,那我问问小蒯。”牟刚回答,“明天的会你一定要参会哈,说定了哦,上午九点……”
牟刚还在说,我已不耐烦地将他掐灭在了电话里
熊总点将又怎样?熊者,能字下面四条腿,领导是能人,我们就是下头那些跑路的狗腿子。上周那个会,小蒯明明在办公室,也不知牟刚是怎么脑壳搭了铁,非要我参会,写纪要。我想反正厂报用得着,不过就是不像往常一样等小蒯的纪要出来后用现成的,才半推半就地去了,没想到猫儿抓糍粑脱不了爪爪。虽然我们编辑部和文秘科同属行政部门下,但也是泾渭分明,各司其责的噻,又拿我去越厨代庖,算个什么事?
“姐夫。”一个声音忽然打断了我的嘀咕。
这悦耳的声音很是熟悉,抬头一看,亭亭地站在我面前的,果然是韩琼,韩英的双胞胎妹妹,绵绵的小姨。
韩英和韩琼的容貌、声音都相差无几,如果两姊妹同一种打扮,我是很难一眼就区分得出的,今天,眼前的韩琼比韩英稍显朴素一些,而且她叫我姐夫,所以肯定是韩琼不是韩英。
“哦,瞎逛,晒太阳。”我问,“你做啥子?”
“我们单位有个同事今天结婚,刚在大三峡吃完饭。”韩琼说。
我看见了,酒店前面立着一张牌牌,和八仙会馆一样。今天的确是个好日子。“你吃饭没?”韩琼问。
“嗯,吃了,以后莫喊我姐夫了。”我点点头说,虽然我很想韩琼一直叫我姐夫。
“……我姐也是,我都劝过她好多次了。”韩琼望着我的眼神忽然飘移了一下,然后又回到了我的脸上。
“这样,可能大家都好。”我的嘴唇蠕动着,片刻才尴尬地吐出一句。
一时无话,韩琼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头翻着提包,酒店大门出来几个人喊她的名字,韩琼转头答了一声马上。
我说你有事就去忙。韩琼说同事们约好下午打麻将。我转身要走。韩琼连忙上前,拿出一个首饰盒一样的东西塞过来,还有一包红彤彤的中华香烟。我说我又不抽烟。韩琼说带在身上不方便,盒子里是喜糖,拿去当零食吃,香烟放在家里,来了客人可以招待。
我还想说什么,韩琼已经转身离开,把我和一地的阳光丢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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