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飙歌失态

韩英走到跟前，正要在任陆旁边坐下来，忽然和我的目光碰了个正着。她先是一怔，然后下意识地避开我眼里的锋芒。

        “韩处，这是我们行政部的帅哥柳德华。”蒋媛媛热心地替我们介绍。

        “嗯，你啷个时候来的？”韩英朝我一点头，她重新看着我的时候，刚才眼神里掠过的那一丝只有我才感觉得到的慌乱已经不见了，脸上也恢复了自然。

        “才来。”不知为什么，我的回答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生硬。

        “本来唱歌不行，硬要我唱。”她掠了掠耳边的头发，自我解嘲地笑了笑。

        这笑容如同一道防风林，我内心那股愤怒的风暴顿时消减了一半。

        “喝酒的？”顿了顿，她又问。

        “啊，喝了一点。”我答。

        “平时少喝一点酒。”她又说。我没有回答。

        “你先坐吧，我上趟洗手间。”说完，她转身而去。我呆坐着，有点手足无措，刚才在韩英脸上闪现过的神情悄悄转移到了我的脸上。

        “你们认识？”任陆问道。同样看出了端倪的蒋媛媛和熊懿都好奇地望着我。

        “嗯。”我迟疑片刻，回答，“我们是同学，熟人。”

        “好啊，德华你要敬你这位同学一杯酒哦。”熊懿笑着说。

        “那，我先敬各位领导。”深怕他们再问，我本能地抓起茶几上一个空杯，举过三次后，肚里多了满满的三杯啤酒，点完了歌的赵秘书坐回来，我又表示了一杯。

        胀鼓鼓的胃吐出了一串气泡，我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东逝水的肖行长已近尾声，挤着喉咙的他刻意向杨洪基靠拢，低声部的时候还算勉强，最后“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的“笑”字，虽然他拼命向上憋，但还是破了。不过，看得出来，这首歌他自我感觉良好。唱完，他很绅士地弯了弯腰，展开双臂接受了掌声。

        “小韩呢？”见韩英没在，肖行长问。赵秘书指了指洗手间。

        “来来，熊总，你们也要唱。”肖行长朝洗手间的方向看了看，又笑着把麦克风递过来。

        “我不行，五音不全。我们今天派了一位实力唱将来给肖行长助兴。”熊懿看着我，说，“德华，你来一个。”

        “呵呵，把天王都请来了啊。”肖行长望着我笑了笑，“小伙子一表人才，比刘天王还帅嘛。”

        我刚要回答一句什么，肖行长已经坐到了沙发上和熊懿聊起来。唱就唱，谁怕谁！我又打了一个嗝，接过赵秘书塞过来的话筒，闷声走到点歌台上随意点了点，伴奏便热烈地跳出来。

        这是一首刘德华的粤语歌《我恨我痴心》。老实说，这首歌的旋律一般，但歌词很和我意，我们这代人，说不来广东话并不代表我们不会唱粤语歌曲。前面的过门一结束，我自然地接了上去：

        昨日有双手携着你，我发觉我落泪我妒忌

        想跟你分离将你尽量忘记，我怨勇气匆匆不预备

        亦爱亦恨，似笼牢被困

        要放弃你或是接受命运

        未恨你负义我恨我痴心

        冷漠情淡薄全做作你责怪我默默我亦受落

        只想会保留相爱梦幻王国

        怎知有双手围着你更与我碰面但是我亦暂避

        恨你负义恨我痴心

        亦爱亦恨是我痴心……

        那位肖行长夸我长得比华仔帅，我不敢说，但唱歌，我自认为不比华仔差。所以，当我情感饱满，准确地翻完这首歌的时候，他们的掌声很自然、由衷地拍响了。

        “多谢，刚才这首刘德华的《我恨我痴心》希望大家喜欢，下面，我再献唱一首罗大佑的《恋曲1980》。”俗话说酒能壮胆，这酒助声威，声借酒力，一吼，我顿觉心头舒畅了很多，也一下放开了。我不仅把“我恨我痴心”说成了“额哼额猜生”，还冲着赵秘书指了指点歌机。

        赵秘书看了看肖行长，肖行长微微颔首，他又弹簧似地跳起来。

        韩英已经回来了，她独自坐在沙发边上，有点拘谨，像一个被老师叫去了办公室的小学生，没有了平日的大方和自信。我心头莫名地一酸。

        我回过头，老罗的第一首恋曲优美地流淌出来。西部放歌果然名不虚传，超一流的音响让我有点现场演唱会的感觉。台湾摇滚教父罗大佑是我最喜欢的歌手，他的专辑我以前几乎都有，全是那种8块5角一盒的磁带，码满了整个抽屉。这首经典的《恋曲1980》，就是我当年大学里参加卡拉OK赛得奖的曲目。

        你曾经对我说你永远爱着我

        爱情这东西我明白但永远是什么……

        熟悉得可以倒背如流的歌词，一开口，我便进去了。或许是酒精的作用，我略带沙哑的声音竟与老罗那副堵着一块棉花似的嗓子有些神似。影影绰绰的，我似乎回到了20年前，在学校那个晴朗的夏夜，青春无敌的我在舞台中央一唱成名，我仿佛又听到了舞台下整齐的合唱声，好像又看到了舞台下整齐挥动的双手。黑压压的人群里，有个漂亮的女生激动得满面红光，眼里涌动着喜悦的光芒，那是20年前的韩英。我凭着这首歌将她彻底征服。

        什么都可以抛弃什么也不能忘记

        现在你说的话都只是你的勇气

        春天刮着风秋天下着雨

        春风秋雨多少海誓山盟随风远去……

        在伴奏停顿的中途，我索性扒掉了外套：

        或许我们分手就这么不回头

        至少不用编织一些美丽的借口

        亲爱的莫再说你我永远不分离

        亲爱的莫再说你我明天要分离……

        一曲唱罢，我感到气贯长虹，酣畅淋漓。我想，如果20前我这么唱，一定会战胜了那个女美声，夺得冠军。但是，就算夺得了冠军又怎样？韩英就不会和我离了吗？很难，抑或不可能。音乐已经离去，掌声再次替代歌声热烈地响起，我却一动没动，因为自己还陷在歌里没有出来。

        “好好好！想不到熊总手下还有这样的人才！”肖行长笑着说，“小伙子，我跟你喝一杯。”

        “德华，不简单哦，很少有人能让肖行长主动喝酒哦。”见我有点木讷的样子，熊懿连忙说。

        我回过神，过去拿起杯子，挤出笑容，倒满啤酒，一饮而尽。

        喝罢，我端起杯子，拖着步子向边上的韩英走去。

        “韩处长，老同学，来，我敬你一杯。”我先给自己倒满，举到韩英面前。

        “不喝了，再喝你就醉了。”韩英望着我，异动的眼神里有不安，还有一点乞求。

        “看不起我噻。肖行长都跟我喝了的。”我的倔劲上来了，还有一点莫名其妙的兴奋，“我先干为敬。”说完，猛地一仰头。

        没人再唱歌，也没人说话了，他们都望着我俩，不知怎么回事。

        这时候，我觉得自己晃了晃，定定神，好像不是自己在晃，而是地板和房间在晃，晃得自己的心脏扑通直跳，晃得肚子里的啤酒都汹涌起来。紧接着，我的胃一阵接一阵地难受，我冲向洗手间，打开马桶盖，痛苦地张着嘴，像一条濒死的鱼。终于，我听见自己哇的一声，成了一个小时前小蒯的翻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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