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淘气的儿子

“小柳也出来爬山啊。”孟旋挽着的那人对我主动招呼起来。

        “啊，是的。”我机械地答道。

        “柳主任，这是我爸爸。”见我诧异的表情，孟旋看了看那个和我打招呼的人，不好意思地介绍道。

        “你是孟师傅的女儿？”我惊愕地问。

        “是的呢。”孟师傅一脸忠厚的笑容，“妹娃儿去公司报道的时候，我原想来找你，麻烦你好好带带她，教教她，她偏不让。”

        “柳主任对我很好啦，教了我很多。”孟旋的脸红扑扑的，像一枚陈列在超市最显眼处的红苹果。

        “孟旋很聪明，很能干，熊总都表扬过她的。”我连忙说。

        “这是柳主任家的小公子吧？叫什么名字啊？好可爱哦。”孟旋松开孟师傅的手臂，过来摸了摸绵绵的脸。小家伙没有反应，只顾着自己的嘴，棉花糖已被他啃掉了一个大大的缺口。

        “我叫绵绵，爷爷新年好！姐姐新年好！”在我的示意下，绵绵将嘴巴从棉花糖上抽出来，回答。

        “柳主任你一个人带孩子出来耍？”孟旋问。

        “还有我妈老头儿，在前头。”我望了望前边，他们已经走远了，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你快带着细娃跟上去，免得大人担心。”孟师傅提醒道。

        我答应了一声，让绵绵给他俩做再见。但绵绵没有照我的话做，而是侧头看了看不远处一个音乐飘荡的地方。

        那里有一个蹦蹦床，里面蹦跶着几个和他一般大小的娃儿，还有几处卖玩具的小摊摊儿，刚才他就想加入其中，被他奶奶打了破，说去疯一身的汗水，容易感冒，想买玩具的要求也被爷爷压了下来，说家里的玩具都可以开店了。所以我才给他转了个棉花糖以示安抚。

        “绵绵是不是想去那边玩啊？跟姐姐说。”孟旋看出了端倪，俯身问道。

        绵绵微微点了点大头。

        “柳主任，让我带绵绵去玩一会儿吧。”孟旋望着我，问。

        “小旋最喜欢细娃儿了。”孟师傅笑着补了一句。

        我不由自主地松开了绵绵的小手，让孟旋接替了我的位置。我叮嘱儿子说，跟姐姐转转就过来，不跳蹦蹦床，免得挨爷爷奶奶的骂，儿子又眨巴着眼睛点点头。我一挥手，两个人朝着音乐的方向欢欢喜喜地去了。我和孟师傅两个人回过身来，一边闲聊，一边跟着人群往里走。

        孟师傅是我刚来三多时在车间锻炼实习期间的师傅。他原是江州电池厂的老工人，得过省劳模的称号，江州组建三多集团之初，抽调了一些技术骨干去充实企业的人才队伍，孟师傅便是其中之一。他中年丧妻，多年来一直带着孟旋独处，没有再娶，在车间实习时我还和同事们去过孟师傅家里，印象中，那时孟旋还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学生，女大十八变，一转眼，她就出落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美少女。孟师傅说，孟旋很听话，很上进，在大学年年都拿奖学金，毕业后，北京几家条件不错的公司都想聘她，但她却主动放弃回到了江州，表示决不能让父亲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说到这里，孟师傅叹了一口气，说自己拖累了她。

        我忙说孟旋这孩子有孝心，这是孟师傅的福气。

        孟师傅又问到三多改制的事情，说下面的工人都有些担心，三多改成了民营企业，老板会不会精简人员或是随便解聘劳动合同？今年年终奖长了不少，这种情况能不能继续保持？我说，华投兼并三多之初，在与政府签订合作协议时明文规定不会精简人员，至于收入的增长，项目建成后，三多经济指标还会翻番，收入的增长应该是肯定的。

        聊着聊着，我们来到了三峡移民纪念馆门前，古色的大门紧闭着，把涌来的人流挡入了一侧的天子峰公园。天子峰公园是纪念馆的附属品，里面亭台楼阁，古树参天，还有大片大片的茶花，红的，白的，红白相间的，它们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开得正火，也有的洒落了花瓣，把草地染成了红色。它们原来的家大多都在江州淹没区以下，只能在纪念馆内看到复制的模型。当然，小道边的座椅都是新建的，我看见父母正坐在一个木椅上歇气。

        “老幺，你快来看，我们老家屋头那棵树在列点儿！”我刚把孟师傅介绍给父母，忽然听见伯父的呼喊声。

        循声望去，我看见伯父立在一颗高大的黄桷树前，石雕一般。

        我一边跟着大家向树靠近，一边打量着那棵树。跟奶奶家门前地坝上的黄桷树相比较，眼前这棵树也有那么粗，但枝桠却少了很多。

        “有点像。”父亲围着树转悠着，有些不确定。

        “不是像啊，这就是，老幺你看到那个小瓷瓶没有？搭电线用的，这是公社搭线通电那年，我亲手打进去的。”顺着伯父有点颤抖的手势，我也瞧见了那个镶入树身的白白的瓷体。

        “是奶奶家的那棵树。”片刻，我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因为我还发现了几处和记忆里十分吻合的新的证据，树身上不仅有我们当年取黄角浆的片片刀痕，还有几处阶梯式的疤痕，那是大堂兄用篾刀留下的。我还记得瘦猴子似的小堂兄踩着疤痕爬上了树梢，捣毁了一窝幸福的鸟雀，在一阵惊慌的啁鸣声中，一枚鸟蛋从树上掉下来，砸在了想接住它的二堂兄的脸上，从此，二堂兄的脸上便落下了一窝浅浅的雀斑。

        我们仰起脸，像遇到了一位久未谋面的朋友。微微的山风中，大树轻轻地舒展着稀疏的叶片，似乎也认出了我们而在表达着同样的心情？周围的游人一边移动一边好奇地注视我们，他们惊讶地看见，这几个围着黄桷树激动不已的人，其中那个最年长的长者伸出大手在树身上深情地抚摸，摸着摸着，忽然收回一只手捂住了脸，背对着我们，蹲在地上抽泣起来。

        孟师傅站在一边不知所措，父母连忙上去安慰伯父，我则转过身来，盯着路边一枝茶花目不转睛地看，我的鼻子酸溜溜的，眼角也有点异样，但我却一动不敢动，深怕一动，噙在眼里的泪珠便会滚落出来。这时候，对面的小路上，一个妙龄女子和一个小男孩在我的余光中打打闹闹地朝这边晃动过来，我把目光放出去，那小男孩手里舞弄着一把明晃晃的宝剑追逐着女子，那女子用一根被游人遗弃了的细树枝抵挡着小男孩的进攻，正是孟旋和绵绵。

        注意力一转移，眼眶里的泪水便消褪下去，我担心绵绵失手伤了孟旋，赶紧前去想喝住绵绵，这家伙却玩得兴起，并不理会老子的号令。我听见他嘴里吼了一句“紫气东来”，又一剑刺向孟旋，孟旋惊慌地用树枝拨开，他接着又是一句“长虹贯日”砍了过去，孟旋趔趄着一下抓住了绵绵的剑柄，随即抱住了绵绵，情急之下，这小子又嚷了一声“猴子摘桃”，伸手朝对手下腹抓去。

        我和孟旋都没有料到，被偷袭得手的孟旋一下呆在那里，脸色倏地变了，如同路边一朵红彤彤的茶花。

        这时，附近忽然响起了烟花的劈啪声，绯红了脸的孟旋转身搂着绵绵，指着腾起的烟火叫绵绵看，瓜兮兮的我也顺势抬头望天。蓝天之下，盛开的烟花隐约可见，一架从江州机场起飞的银鹰从烟火中呼啸而过，我不由得想，不知出国度蜜月的韩英是不是在飞机上？如果在，她会不会看见下面的我？


　　(https://www.biqiugexx.cc/book_25542/11030976.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iugexx.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ugex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