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约谈黄昏后

桔园之后，我和孟旋的关系在无形中前进了一步，确凿的说，是我承认了孟旋在自己心目中的位置。时至今日，我依然清楚的知道自己配不上孟旋，年龄比较大，收入也不太高，离异，还带着绵绵这么一个小拖斗，等等，想到这些，我的自信心便暗受摧残。面对情感的进攻，我的理智做过长时间的殊死抵抗，我曾再三告诫自己决不投降，但是，我只能说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愈来愈觉得力不从心，所以，在桔园里，我缴械投降了，与其说是对孟旋缴械投降，不如说是对自己缴械投降。尽管我不知道我俩能走到哪一步，管他的，走一步看一步，船到桥头自然直。不过，虽然如此，我在和孟旋的交往中依然保持着应有的克制，之后的一天，我们去万达广场看了一场电影，出来的时候，孟旋忽然说想去看看绵绵，很久不见小家伙儿了，有点想念。我说绵绵在他爷爷奶奶家，今天有点晚了，改天带你去。孟旋担心的问，你爸爸妈妈会不会不欢迎我？我说怎么会？他们一定嘴巴都会笑歪，而且绵绵也很喜欢你嘛。孟旋高兴的说，那就好，最好周末去，再找个时间把你带到我家去，到时再给爸爸明说，我想，他也不会反对我们的。送她回家，我们又去了桔园，这次，还是在那棵桔子树下，我们接吻了，凭着我的直觉，这是孟旋的初吻，她笨拙的把她交给我，有点晕厥的样子，然后在我肩头泪流满面，让我很吃惊，又很感动。

        第二天快下班的时候，孟旋约我去外面吃饭，我说晚上有事，她问啥子事，我说跟绵绵他妈说点事情，她又问，是绵绵爸爸和绵绵妈妈之间的事情还是其他事情，我说是其他事情，关于孩子的事情。她一笑，说准了。

        我的确是约了韩英说孩子的事情，不过不是绵绵，而是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这件事宜早不宜迟，况且我还答应过绵绵他外婆。韩英已经上班了，原本是想和她在外面吃个饭，她说吃饭不行，7点以后才有时间，我问她在哪里方便一些，她在电话里想了想，说要不桔园？我心里咯噔一下，说那地方黑咕隆咚的，人少，怕不安全。她说那顺便哪里都可以，我说就在北滨路吧，江边的休闲冷饮茶摊处，可以不？她说要得。

        我还是先回了父母家蹭饭，吃饭的时候，我跟父母说晚上要出去，母亲问，出去啥子？是干正事不？我问，妈，啥子叫不干正事呢？母亲说，去桂花巷就叫不干正事。我抬起头，说妈你想哪里去了？你和老汉儿（父亲）教育出来的娃儿，能去干那事？母亲说，华子你都离了这么久了，又不听妈的话，一直不找，妈是怕你憋不住。绵绵插嘴问，奶奶，爸爸杀尿（尿床）了哇？我扑哧一笑。母亲又说，你莫笑，楼下那个王小儿，他媳妇是个药罐罐，身体不行，前几天王小二去桂花巷搞烂事遭逮到了，拘留罚款不说，还要他媳妇去领人，好长斑子（丢脸）哦。这时，绵绵抹抹嘴说吃饱了，丢下筷子去了他的小屋。我小声说去见韩英。母亲一楞，说你们两个又开始了啊？我摇摇头，又说，爸，妈，我给你们找个又乖又年青的儿媳妇回来你们愿意不？母亲说，好年青嘛？我说二十岁。母亲眉目一挑，黄花闺女啊？那逗好哦，但别个愿意嫁给你不？没等我回答，一直闷声不响的父亲说，想得美，就算姑娘愿意，别个大人也不会干噻！我顿时无言，只得埋头刨饭。

        晚饭后，一辆出租车把我拉到了北滨路临江的马路边。

        时间还早，我凭栏而望。眼前清澈的长江水缓缓移动着，不急不躁，像一条驯服的长龙。在江面上玩耍的风吹来了江水的气息，清凉中夹杂着一丝腥潮的味道。像我这种从小在江边长大的人，对长江再熟悉不过了，虽然它的模样今非昔比。三峡蓄水前，这个季节的长江已经变成一条逶迤在群山之间的黄腰带，浑浊的江水像巨人血管里奔腾的血液，尽管江面远没有现在这么宽阔。太阳一落山，到江边纳凉的人成群结对，像觅食的蚂蚁，那时空调还没进入寻常百姓家，电风扇又耗电，江风和江水是天然的降温品。胆子大水性好的，系着一条红红的火窑裤去趸船上跳水，从船的这边钻到船的那边去，或是游出很远去放流水。胆子小水性差的，就在边上刨狗刨，或是像在澡堂搓澡似的用帕子在身上游走，在背上拉锯。家里的小娃娃长了痱子，提着往水里浸一浸，痱子就会打着冷颤消退下去。还有钓鱼的，舀鱼的，用针网（一种捕鱼器具）搬针的，热闹非常。如今，钓鱼的还在，游泳的虽然也还有，却是以健身为目的了，无论春夏秋冬，水里都有人游着，身上套了个救生球。

        在江边和马路之间的一大片斜坡上，有两级较宽的平整的台阶，台阶上铺满了一层沙滩椅，两把椅子夹着一张小桌子，算一套，可租赁，价格一元一小时，茶水另付。整个夏天，如果无雨，一到黄昏它们就会倾巢而出，占据着这两级台阶，直到秋意泛起后才集体消失，等待来年的夏天。太阳刚刚落山，大多数的椅子还是空的。其中两个空着的椅子，正等着我和韩英。

        通向台阶的出口在前方，出口处的人行道上，一边是个卖凉虾的小摊，一边有个做孔明灯生意的小贩。出口下面，一坡梯子直接通往一艘豪华的旅游夜轮。我走过去，在出口处等人是最合适的。

        “妈，我要吃凉虾。”我站在孔明灯前随意地打量着，一个清脆的童声传过来。

        “才吃了哈根达斯，又要喝这个，肚子痛看你啷个办？”一个女人回答。

        “哎呀，我就要吃。”那个童声大声说，“卖凉虾的，快给老子打碗凉虾，薄荷味，他们给钱。”

        “龙小兵，你是不是屁鼓发痒哒？”那女的大声呵斥道。

        龙小兵？我一惊，回头一看，果真是那个龙小兵。和他说话的女的，也就是龙武的老婆，她戴了一个太阳镜，挽着个男的，戴着一副墨镜。

        “算哒算哒，小孩子嘛，紧他（由他）。”墨镜男说话了，“小兵，这里吃很热，打包到船上吃，要不？”

        “好嘛。”小崽崽回答。

        墨镜男开始掏钱，龙武的老婆恨恨地抓起儿子的手，等着凉虾。我连忙转过身来，深怕她认出自己。打好了凉虾，三个人沿着石梯，悠闲地朝着下面的夜轮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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