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暗影

【被后悔和耻辱所沾污的日子，终有一天将会到来！】

        “数日不见了嘛。”魏亚亚冷酷地笑着，目光紧紧地盯着洛铃，却是一字一顿清晰地说，“看起来你现在过得还很潇洒，对不对呢？魏铃铃？”

        我目瞪口呆，魏铃铃？这个名字，是在说洛铃吗？她和魏亚亚的名字这样相似，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们又是什么关系呢？

        洛铃的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对啊，现在你可是洛家的大小姐，洛铃啊，曾经的事情，估计你也想不起多少来了吧？怎么样？要不要我帮着你回忆一下呢？”魏亚亚走到房中，正对着洛铃，完全不在意我和沈朝咏，口气低沉、神情冷酷。

        “别……别说……”洛铃终于磕磕巴巴地说出来一句，下意识地躲在了沈朝咏的身后。

        魏亚亚的眉头一皱，抓起桌上的果盘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在惊叫中，沈朝咏下意识地护住了洛铃，抖落身上的汁水，略微不满地看着魏亚亚：“你干什么？”

        “没你的事！你给我坐那儿听好！”魏亚亚厉声说着，看都

        不看沈朝咏，就伸手指住了洛铃，“看来，你还是应该记起那个名字来才对的！小铃铛！”

        随着这个名字的出口，我看见洛铃的脸色又发白了一层，眼眶里浸满了泪水，好像随时都要掉下来。

        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魏亚亚得意地笑了起来：“怎么样，你觉得我是该叫你洛铃呢？还是该叫你魏铃铃？难道……还是小铃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疑惑地开口，“你和洛铃，名字为什么那么相似？”

        “大家似乎都很感兴趣的样子，那么，我就说出来好了。”她清脆地打了个响指，“在很久很久以前……”

        “别说了！你别说出来……求你……”洛铃猛然跳了起来，张牙舞爪地扑上了魏亚亚。我们还来不及反应，就见到魏亚亚似乎早有准备地往旁边一让，伸手一拉一扭，将洛铃的手臂反扭在身后，钳制住了她。

        “魏亚亚！”沈朝咏大喝，“你到底要干什么？”

        “别过来！”魏亚亚手上用力，洛铃顿时痛苦地呻吟起来，她瞪视着我们，忽然又柔和了表情，“你们敢再往前走一步的话，我可不敢保证她的这条胳膊会不会断下来。”

        “依然……”我听见沈朝咏低低地叫了我一声，转过头来，目光交接时清晰地交换了想法。现在魏亚亚情绪不稳，为了防止刺激她，还是暂且退让，等找机会再救出洛铃。

        即使，魏亚亚口中说着的话，根本让人弄不明白。

        我和沈朝咏默默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魏亚亚勾起了嘴角，略略甩了下头发：“真不错，既然人都在这儿，我就来给大家讲一个故事，主人公可就是这位洛铃大小姐。”

        “不要……”洛铃头低低地垂着，看不清她的表情，可是，

        我们依旧能够清晰地看见，有泪水一滴一滴地掉落进了地毯中。

        那一夜，在魏亚亚的讲述中，我们猝不及防跌入一个陌生的故事，充斥着救赎、背叛和欺骗。我从来没有想到，就在这个夜晚，命运轻蔑地抬起了手，将我重重地推向了黑暗的深渊。

        “我魏亚亚从小就是个被福利院收养的孤儿，院长是个势利的老婆婆，她姓魏，而进人院中，那些没名没姓的孤儿们，就有很大一部分人都随了她的姓氏……”

        “你是说……”我想起魏亚亚在进门前说的“魏铃铃”，忍不住失声惊叫。

        “对，你们眼前的这位洛铃大小姐，可是我当时在福利院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哎，朋友啊，那个年纪还真是什么都相信。”魏亚亚轻笑着，“当然后来，我以为她救过我，福利院里的孩子时常因为食物或衣物的分配打架，最后一群下手没轻没重的坏小子，挖了个很大的坑，想要把被打伤后的我埋起来……就在土快要没过我的头顶，我都绝望得喘不过气的时候，魏铃铃带着气急败坏的院长赶到了……”

        我的心如同被什么狠狠地咬了一下。那样年幼的孩子，为了温饱，不得不反目成仇，不得不怒目以对，甚至那么小，就在心中种下了仇恨到恨不得那个人消失的种子。

        “最近我才得知啊，原来那只是她为了在院长面前表现，而一手唆使的事情，我反而还这么多年，对她感恩戴德……后来，我被家人寻到领了回去，等再次离开家的时候，才又和不得不自己出去谋求外块的魏铃铃重逢，然后我们就踏上了同一条路。”我想起洛铃口中曾描述魏亚亚做过的事，顿时恍然大悟，不敢置信地看着曾笑容乖巧、神情单纯的洛铃。

        “别说了，别再说了！”洛铃终于崩溃地大喊了起来，她那

        么拼力地挣扎，那么撕心裂肺地大喊着，试图用自己的音量掩盖过从魏亚亚口中说出的那些肮脏往事。

        “闭嘴！”魏亚亚心狠手辣地狠狠用力，我清晰地听到了骨头错位的咯嘣声。洛铃一下就失了声，冷汗淋淋地只顾喘着

        粗气。

        “你现在一副清纯的样子，笑得这么开朗，真是漂亮啊！洛铃，你是不是真的就忘记了你曾经经历了什么？黑糊糊的舞厅、廉价的粉底、劣质的口红，做出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陪伴客人跳舞，忍受他们的上下其手最后得到些许报酬……我那个时候真是傻啊！居然凭借着你当年对我的救命之恩，拼死地护着你，被数人非礼过，被强行侮辱过，被……”魏亚亚面无表情的单手拉高袖口，那儿有几个淡淡的、香烟烫出的伤疤。

        洛铃脚下的地毯上已经有了明显的水渍，她汹涌地落着泪，却不敢出声。

        我和沈朝咏面面相觑，不知要不要阻拦她讲下去。

        “我一心想维护住洛铃的清白，毕竟我已经脏掉了，沉沦进黑暗了，我只要看着我的朋友平安快乐、衣食无忧就行了。可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她早已跨越我所设置的底线了。”魏亚亚的眼神缥渺了起来，偶尔还尖利地笑两声，阴沉的神情仿佛一尊复仇女神，“你知道大家都怎么称呼她的？‘小铃铛’？我倒是没蒙在鼓里这么久，一心觉得你选的路，就绝对不会有错，可是，那一天……”

        我甚至感觉到冷汗密密麻麻地爬上了背脊，屏息听着魏亚亚的讲述。

        “那一天洛铃说有事，让我替她陪一个心情不好的客人喝酒，最后，我就跟客人一起被反锁在了屋里一天一夜，等她回来时，你们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镇上的富商多年没儿女去福利院

        里挑选，而她瞒着我回去了，顺利地让富商挑中成为了洛家的养女，洛铃……哈哈哈！有很多时候，一个选择就能改变人生，我倒是想问你到了洛家，真的只是养女吗？是吗？啊……哈哈哈”

        我的大脑如同受到撞击，惊诧地看着她们两人，但是灵光闪现，我忍不住叫出了声：“魏亚亚，那天喝醉的那个客人，难道就是……蒋再涵？”

        一抹复杂的神情掠过了她的脸庞，她看着我，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别说了，别说了啊……魏亚亚，你不要这样……”洛铃终于歇斯底里地大哭了出声，没头没脑地挣扎着，“我恨你，我杀了你……我一定要……”

        魏亚亚不为所动，她把目光转向了一直没有作声、神色复杂的沈朝咏，温和了口气：“从那以后，你就成了洛铃，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有交集了，可再次遇到你的时候，我才发现，你已经披上了乖乖女的皮，竟然还敢妄想着和这么干净的少年在一起，这么污秽的你，和我……我们都巳经不配了……”

        如此自暴自弃的魏亚亚，近乎决绝地将她和洛铃的往事都展露在了沈朝咏的面前，我在那一时刻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唯有怔怔地看着事态的发展。

        魏亚亚的手掏向了口袋，转眼，照片纷纷扬扬撒下，如同一场痛楚深人骨髓的雪。有几张落到了我的脚边，我看到了不堪人目的景象，而照片中的主角是稚气微笑的洛铃。

        “魏亚亚！”在照片落地的时候，洛铃突兀地发出一声号叫，绝望到如同鹰隼的长啸，她几乎是强忍着痛，将手臂狠狠地翻了过来。魏亚亚一时没有压制住她，被她逃脱。

        “依然！”沈朝咏对我喊着。他已经冲上去拦住了魏亚亚，

        双手紧紧按住她的手腕，阻止她再去伤害洛铃。

        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心底最黑暗、最羞耻、最肮脏的事情，被人活生生血淋淋地揭发在最为重要的少年面前，洛铃的眼眸中瞬间失去了所有光彩，甚至不再有生活下去的勇气，充斥的只有满满的恨意和杀意。

        挣脱出来的洛铃跌倒在了照片上，她呆呆地看着照片里那个为了生计、为了虚荣、为了一时满足而自甘堕落的自己，一时崩溃了理智，伸手就摸起了掉落在身边的水果刀。

        “魏亚亚！我一定要杀了你！”她嘶吼着，亮出刀锋就扑上了魏亚亚。

        被沈朝咏拦在面前的魏亚亚手脚被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尖锐的凶器逼近。

        沈朝咏这时却忽然回头，几乎是本能地想要伸手捏住洛铃的手腕。

        洛铃握住的刀锋一挡一偏?，对着沈朝咏的心口直直地刺了过去。

        我的意识就在这一刻重回身体，几乎不受控制地飞身而起，推开了沈朝咏。

        我看见了寒光烁烁的刀锋……

        如同一只翩跹的蝴蝶，轻轻地划过了我的眼前。

        “啊……”我捂住眼睛倒在了地上，温热的液体那么迅速就从双眼中流下。

        好痛，真的好痛，就像是这一刻的自己要死过去一样。

        我痛得几乎满地打滚，只是这一刻，我听到了一声绝望而担忧的嘶吼：“依然！”

        是沈朝咏。

        耳边的声音一时嘈杂，魏亚亚的咒骂声、洛铃的哭泣声，我昏沉沉地捂着眼，却感觉被人一下子揽在了怀里，有着湿湿的咸

        涩的液体坠落上了我的唇。

        “依然！依然！你振作点！不要有事！我们这就去医院，你撑着点！”

        沈朝咏，我还可以撑到医院吗？我真的……好痛啊，我艰难地张了张嘴说，“沈朝咏，我大概很快就要死掉了……”

        “你死了的话，你要我怎么办呢？依然！”沈朝咏的声音似乎失去了所有冷静的伪装，那么焦急，那么心痛。身子一轻，我被他背了起来，靠在了他温暖的背上。

        魏亚亚和洛铃似乎还在争吵着什么，沈朝咏用尽全力对着她们吼：“都给我滚开！”

        脚步一下一下，我感受着他飞快奔跑而起的颠簸，整个手都已经被鲜血浸湿，夜风清冷而柔弱。我想：今夜，也许又是一个绝美的星空。

        “依然，你撑着点，撑着点，我们离医院很近的，很近……”

        我不知不觉地想起了小的时候，一连几天都高烧不退，家人也因为忙碌不在家中，沈朝咏就打破了窗子爬进来，一路背着我前往大医院就诊。

        当时医生说，再晚来一会儿，性命都有危险了。

        那也是一个寂静的夜，我趴在沈朝咏的背上，迷迷糊糊地跟他说着话，他安慰我医院很近。我却在病好后才察觉到背着我奔跑了三四里路的沈朝咏，是用这样的方式让我安心。

        就像今天一样，我缓缓地将手环住了他的脖颈，第一次，如此幸福。

        “沈朝咏……”

        “怎么了？依然？很痛吗？很快到了……”

        “我喜欢你啊，沈朝咏……”

        “依然？”

        “终于……在临死之前说出口了……”我轻轻地笑着，感觉脑海里越来越迷糊。

        “依然！依然你振作一点啊……”沈朝咏的声音好远啊……

        真是的，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先回复我的告白吗？不然，我到了另一个世界，还会因为没有听到答复而苦恼。沈朝咏，你喜欢我吗？你喜欢那个从小和你一起成长的何依然吗？何依然喜欢你呀！何依然是这样的喜欢你……

        黑暗终于席卷了我的意识，我在沈朝咏的背上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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