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这一觉睡得浅，还伴随着一些混乱且毫无意义的梦境，没等系统叫起，周文湄就自己睁开了眼睛。

        看时间尚且还早，但再闭眼也是心烦气躁地没法睡着了，她干脆一跃而起，揉着脸换好衣服后，才摇了铃叫水进来洗漱，又支着窗台张望着看了一眼天色。

        还好，太阳已经没那么烈了，正是日头西斜，窗台边上放着的冰盆也已经融得差不多了，一点泠泠的水声，吹进来的风在铜盆里泛起浅浅的波纹，也带起几丝扑面的凉气，令躁意有了些许的消解。

        周文湄的手伸进盆里去拨弄那余下的一点薄冰，问端盆拿水进来的春娟跟夏荷：“这冰哪儿来的？地窖里取的吗，还是用硝石制成的？”

        “回小姐的话，是奴婢们叫前院送来的。”春娟笑道，悄悄冲秋荷挤了一下眼睛，“那会子小姐已经睡了，怕受凉就给搁在了窗台边上。”

        “小姐说的应当是马牙硝？”秋荷倒是想到了这个，有些不确定但也配合着接过了口，“在平州府那边是叫做地霜的。”

        周文湄点了点头，也无所谓别称，虽然实质上是两种东西，但想着或许古代技术受限，两者在制冰一事的用途上又实属同一个功效，也就笼统称是吧。

        秋荷见小姐点头，得了肯定便有意卖弄，语带俏皮地邀功：“回小姐的话，现在只是夏初，离酷暑尚且早着呢，若是要开冰窖，怎么也得六七月份的时候了，没见哪家这么早就卖冰的，奴婢们见小姐惧热，特地设法叫前院买了地霜回来，统共就弄来了这么一盆子冰，只可惜略有些费事儿，倒是没赶上中午最热的时候。”

        周文湄哪里会介意这些呢，她伸了个懒腰，真心实意地夸奖她们道：“好丫头，这可真是有心了，往后再这么热的天，小姐我这条命哇，说不得就得靠这盆冰给续着。”

        当下已是盘算着要怎么赏她们了，俩小姑娘就吃吃地笑闹起来，一叠声说着分内之事，当不得小姐的赏。

        周文湄心中很是受用，就这俩原来那个偷奸耍滑的劲儿，现在都进化到会主动观察她的需求，并且说干就干还能把事儿给办到心坎上了，着实让她感受到了一把子拥有生活助理的体贴。

        虽然这一盆冰耗费的硝石用量想是不少的，也不知道使了多少银子，但鉴于自己是受益的那方，用也用了，就不嫌弃人铺张浪费了。这天气本就不是人过的日子，她还觉得这小小的一盆冰远不如空调好使呢，这不没条件了嘛，哎，要是再来个冰镇西瓜那就更加完美了。

        正遐想着呢，外间就适时地响起了敲门声，听声音是冬兰的，说是看小姐觉醒了，就做主拿了井里早就湃好的西瓜来，好给小姐消消暑气。

        这可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周文湄听了，那叫一个眉飞色舞喜上眉梢。

        春娟和秋荷则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在小姐看不到的地方努了努嘴，对这明明不当值却还要想方设法见缝插针来卖好的两人都有些气得牙痒，不过这个敲门砖挑得还不错，看在西瓜的份上，秋荷麻利地放下来帕子，开门将两人给放了进来。

        一个碧玉滚圆的西瓜盛在托盘里，表层沁了一层细密的水雾，整个瓜还不到人头那么大，周文湄目测了一下，觉着自己拿勺一个人就能干完，但在四个要做活的小姑娘面前，谁又好意思吃独食呢？更别说她待会还有事要办，肚子也不允许。

        等人切好，她深嗅一口空气中清甜的瓜香，镇定地摆了摆手，没等冬兰和夏昙离开，当面提起衣摆就翻出了窗去，略略交代了几句保证自己彦夜前一定回来，又马上使唤着春娟递了两块西瓜给她，余下的让她们尽可分食，挥挥手就头也不回地自个儿走远了。

        冬兰和夏昙面面相觑，等春娟与秋荷慢慢向她们解释着拉下水做了同谋且不提。这边周文湄溜达到前院门外，卷着舌头就开始吹口哨叫人了，崔二哥或许是一直等着，没一会儿就鬼鬼祟祟地出来门口，见不远处巷口的四妹妹冲他招手，又警惕地望遍了四周，这才故作平常地快步走了过去。

        绕过了墙角，还没等看清楚人就被冲脸塞了瓣西瓜过来，崔文沛本就紧张，当下给吓得往后退了小半步。

        “二哥，你别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儿，大方一点别紧张，来，先吃片西瓜压压惊。”

        他定神舒了口气，见四妹妹一手一块，右手上的已经被咬了大半了，递过来的是完好的，尖尖上红透的瓜肉看着就汁水丰沛清甜可口。

        五月里的西瓜，也不知道有多贵，崔二哥咽了咽口水，想也不想摆手拒绝，“我不吃，四妹妹你吃着。”

        “可别，吃多了要找厕所。”周文湄又往前伸手一递，直快怼上了嘴，崔二哥这才勉为其难地接过去，珍惜地咬了一小口。

        “甜吗？”

        “甜！”他笑眯了眼睛，心里熨帖，“谢谢四妹妹。”

        ……

        接近傍晚出发，明明是去做贼的，却硬是被周文湄给走出了郊游的架势。现在还有些日头，远不到下工的时候，可路上的行人已经比中午多出来不少了，手上拿了个西瓜皮走着，打眼一看就是两个浪荡找事的闲汉，还有点钱那种，直到把啃凹的厚瓜皮给扔进了河里，又蹲下来洗干净手，才没什么多余的目光往这边投注。

        就算系统说是这时候的西瓜太贵大伙就看个稀奇，周文湄也觉得莫名其妙。直到看到一条河船在捞他们顺水漂下去的瓜皮，她才莫名生出了一种乱丢垃圾的羞赧，可没想到转眼便见着那河船上系着红绳的小女孩高高兴兴地接过父亲手中微带红瓤的碧色，就着她啃干净的瓜皮又大咬了一口。

        “……”

        周文湄心生不忍，不敢再看。

        有系统作弊，他们时间卡得不错，蔡安的轿子出门已经有一小会儿了，正是黄昏备怠的时候，狗吠蛙鸣都有一声没一声地要叫不叫，各家刚歇了炊烟，多在用饭，一应事了，又是将入未入的夜，仆从们也都松懈了心神。

        西斜的日头在巷口给拉开了两道长影，像上门索命的幽魂，周文湄被托举着爬上墙檐，姿态不雅地用力抱住，又伸下一只脚去给崔二哥借力，没想到对方压根用不着她，助跑了几步就攀跃着上墙，又快速地翻过去滚地一跳，没一会儿就站在墙下等着她了。他一面紧张地观察周围，一面小声地示意妹妹平衡住身体别一步踏空，可以先尝试着够一够，他会抓住她的脚，引导她慢慢踩住他的脑袋下来。

        周文湄信任他不会让自己摔着，大胆地往下踩实了，很快就平安落地，两人大多数时间都是猫在草丛里挪动，等人过去了再走，小部分就听着系统的倒数，趁着蔡府下仆视线的盲角快速跑过，一路顺顺利利的，没一会儿就摸进了书房之中。

        至于书房的钥匙？可不巧了，周文湄今天在崔二哥面前又露了一手。她压根没费什么事儿，就这种简单的铜锁结构，头顶上摸下来一根备用的铜簪，都不用听系统指示，她三两下就给撬开了。

        这书房装修得雅致清贵，玉镇纸，细毫笔，名贵砚台上好笺纸一个不缺，连洗笔都是影青白釉的，更别说那满满一柜子的书了。

        崔二哥打开了柜门小心地细致翻找起来，周文湄则四处看了看，然后点着脚底下的地板，过了没一会儿就装作发现了什么的样子，激动地小跑过去用气音叫崔二哥过来，两人一齐趴地上研究怎么把这道地板不着痕迹地给撬开。

        最后还是她预先带着的铜簪派上了用场，照着系统的提示插进去缝隙之中，又转了会精准戳中了一个小机扩，没费什么事儿就起开了，两人从地砖下摸出来一个样式古拙的清漆木盒。崔二哥的手剧烈颤抖着，但很快就被他强行摁住了，他打开盒子取出来册本，从头到尾快速翻过了一遍，也没敢在这地方细看，只确定了大致的内容便准备将册子给收进怀里。

        但系统就是在这时候突然出声提醒的。

        【宿主，有人往这边过来了！】

        【谁？】

        【不清楚，应该是客人，原来就在附近的茶室里没注意，带路的小厮叫他刘爷，正要往书房里来，啊出门了，还有几步路，往门口出去是来不及了会被看见，完了完了，宿主，快藏起来！】

        【……】

        就在周文湄跟系统脑内沟通时，崔文沛正长舒了一口气，拿到了罪证心中安稳，他无声地做了个口型，“走，成了。”示意妹妹将空盒子盖好给放回去。

        周文湄却当机立断，飞快地冲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自己的脑袋，用气声说自己已经全都默记了下来，有人正往书房里来，不由分说地一把夺过账册给塞了回去，又利落地盖好了盒子，崔二哥只得依着她，也来不及仔细琢磨妹妹什么时候有了过目不忘的本事，两人急慌着小心将地砖给恢复了原状，四处张望了一会，最后猫着身子给藏到了美人榻下。

        带路的小厮掏出来钥匙对准了门锁，没想到竟然松松挂着都不用他开，他揉了揉眼睛，很快将自己是否忘记锁门的疑惑给抛在了脑后，想着这只是个外书房，应当没什么要紧的东西，反正也没人发现，嚷嚷出来那可就是自己的错处了，他心中不愿受罚，于是一手握住了锁头，无事发生般将这点小错给抹了过去。

        利落地打开了门，他背过身去冲着客人谄笑：“刘爷～您进去坐，我家老爷说了，怕茶室闲得无趣慢怠了，只要您来，书房里的书您尽管挑去，刘爷先用茶，小的这就去招呼人给您掌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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