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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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岁的伤七天就养好了,医峰的莫长老说,没见过她这么抗揍的。
郁岁:“……”
“我活着碍你事了?”
莫长老:“那倒没有。”留着一撮山羊胡的小老头微眯眼睛,笑道:“欠我的药钱先结了呗。”
郁岁眉一皱,正想说哪哪都疼,好碰个瓷,却见门外走来个熟人,锦衣折扇,眼含春水,只是气色有些苍白,大手一挥道:
“老莫,从我私账上划。”
“得嘞。”莫长老唯江随马首是瞻,识趣地退下了。
有人付钱自然是好。
郁岁没谢他,也没叫他滚,她平和下来的原因是秋意昨晚说的话。
大概两年前,郁岁跟人挑战受了重伤,她赢得惨烈,强撑着倒在了小院门口,是秋意和夏梦把她抬回去的。
在她昏迷时,秋意去了无量峰找江随求药,差点把自己卖给了江随。
这人一贯是浪荡公子的作风,来者不拒,然而听闻秋意是为郁岁求药时,他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微微一弯,又松开了放在秋意下巴上的指尖。
“走吧,别让她死了。”
江随话落,又道:“也不必告诉她。”
……
郁岁收回思绪,江随从不做赔本的买卖,她叠好被褥回头道:“二师叔,你想要什么?”
这话似乎把江随问住了,他搁下茶盏,唇边的笑意有些苦涩:“受人所托罢了,师侄儿,总记恨别人可不好。”
郁岁冷哼一声。
“哎,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江随撑开折扇挡住日光,委屈道:“我可没对不起你。”
郁岁瞥他一眼,道:“裴如影打我,是谢琅害苦我,但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随:“……”
“你骂我?”他怔愣片刻,才道:“要不是怕你死在轩辕敬手里,我们才懒得管你。”
郁岁一听,好不容易压下的怒火又噌地上头了,她把手边软枕一扔,说出了藏在心里的话。
“江随,你们自以为是对我好,却从未尊重过我的意愿,是,你们掌握生杀予夺,给我什么我都要受着,我还要感恩戴德,这是什么道理?”
“我就该由着你们决定我的命运,来管我的事吗?”
郁岁的声音越来越高,也越来越大逆不道:“你们最好弄死我,否则总有一天,我也让你们尝尝这种滋味。”
江随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喉结微微滚动,想说什么却说不出口。
小师弟谢琅说的没错,郁岁和郁妙不同,不是他们做长辈的哄一哄就会好。
相反,你可以打断她的骨,碾碎她的血肉,却驯服不了她的心性。
郁岁不是给点恩惠就摇尾乞怜的狗,也不是依附男修的女修士,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坚持和骄傲。
江随垂眼:“我知道了。”
他不会再插手她的事,至于裴如影和谢琅,他们想如何他也管不了。
这一点,郁岁很快就领教到了。
江随走后,她回了雾渺峰,正要练剑,山道下却来了一批人,穿着宗门的服饰,年轻的面孔上朝气蓬勃。
为首的弟子是顾寒生。
他带头拱手道:“郁师姐,伤可好些了?我们来看看你。”
郁岁:“……”
丢脸,实在是太丢脸。
少女微抿着唇,面色偏冷,眉眼间有几分倔强,好看是好看,就是不太好相处。
顾寒生以为她计较被打一事,忙解释道:“郁师姐,我已向师父说明,所受剑伤与你无关。”
听闻郁岁受罚,顾寒生也是一头雾水,他那时还躺在榻上养伤,不宜见风,却还是连夜见了师父裴如影,把自己的伤势说清楚。
一方面是不想郁岁因他被惩罚,另一方面是不忍见夏梦担忧。
夏梦很在乎她的郁姐姐。
顾寒生曾许诺夏梦三个愿望,这个来自南地的魔修姑娘第一个心愿是“看雪”,第二个心愿就是请他替郁师姐说情。
顾寒生并不轻易许诺,他答应了就会做到,所以哪怕求情的时候被裴如影训斥,少年还是长跪不起,求师尊还郁岁清白。
他到底有伤在身,跪晕了过去,然而也只得到裴如影三个字:“我知晓。”
都说冤枉你的人最知道你清白,裴如影也不例外,他只是需要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训诫”郁岁,给打她找个理由。
顾寒生是个聪明人,明白求情没用,他心中有愧,这才寻了一些弟子,带着不少东西来雾渺峰看望郁师姐。
这群弟子或多或少都跟郁岁一起历练过,说起来,谁还没有躲在大师姐背后跟着捡过漏呢?
他们都沾过光。
只是郁岁独来独往,不好亲近,让人心生畏惧,但大家心里还是念着她的好的。
这不,听说她挨揍了,都拿出了自己家乡的特产,来探病。
郁岁因此收到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慰问,她眉梢间的冷意慢慢散去,唇角轻勾起:“有劳各位师弟了。”
要是挨打能收礼,她还能多挨几顿。
兴许是老天爷听到了她的祈祷,当天下午,裴如影又唤人来拿她,逼她去了寻仙台。
七日前被烧焦的芦苇丛在灵力修复下复原如初,而挨了打的她也再次活蹦乱跳。
有前车之鉴,郁岁不再动手。
裴如影却主动挥出一剑,逼得她被迫应战,负隅顽抗。
问道亭里只剩谢琅一人,他捏紧轮椅扶手,心想宁愿她恨他,也好过让她在轩辕敬手下受罪。
届时大比,那一宗掌门可不会像裴如影一样手下留情。
自己宗门的人和外人终究是不同的。
夕阳再次残红如血,洒下余辉映照在郁岁颊边,她又被打趴下了,躺在芦苇丛中不能动。
比上次强一点的是这次没有吐血,只是骨头疼,指尖颤抖。
天色黑得很快,罪魁祸首裴某和谢某潇洒离去,还是医峰的莫长老来抬她。
郁岁勉强开口:“我没钱。”
她这人一穷二白,信奉小病靠扛,大病等死,不花一分冤枉钱。
莫长老还是笑眯眯的:“这个无妨,你二师叔早就垫付了长期的药钱,就怕你不生病。”
郁岁笑不出来,他们倒是分工明确,裴如影负责打人,江随出医药费,谢琅看她挨揍。
——三个男人一台戏。
郁岁并不喜欢,也不愿意,但许多事情弱者是没资格叫停的。
四天后,郁岁养好了伤。
期间郁妙又来看她,带着亲手做的糕点,言语间似乎想当说客。
郁妙性子软,劝人也委婉,但意思是:无论如何,师父师叔不会害她。
郁岁:“……”
我都被打成这样了,你跟我说这个?
她轻笑一声:“有时候我真的搞不懂谢琅,先是阻碍我入玄真秘境,现在又出这样的损招来磨炼我,还看着我挨打,我不要面子的吗?”
郁妙沉默片刻,柔声道:“师姐,我会同小师叔说的。”
“可别。”郁岁连忙摆手:“我只求和他再无牵扯,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很快,郁岁迎来第三次挨打。
有三就有四……
一个月的时间如白驹过隙,郁岁就在挨打、养伤之间来来回回,好一点的是,谢琅没再出现看她挨打,这两次问道亭里都没人。
明日就是和轩辕敬的大比。
郁岁却还在挨打,坏消息是她又被裴如影打趴下了,好消息是她躺在柔软的芦苇荡里,只有累到极致的疲倦。
——骨头不疼,手也不抖,喉咙里也没有之前的血气。
晚霞路过她,留了一小片绯色到她大汗淋漓的颊边,像是春日桃花。
“滴——”传信玉简在这时响了起来,郁岁从怀中掏出,是贺兰安给她发的。
他没有说晚安,而是问她近况。
【贺兰安】:明日就是大比,你这会在干嘛?
【郁岁】:我在槐花巷陪阿婆酿酒呢,轩辕敬那么虚,不是有手就能打赢吗?别担心我了。
【郁岁】:你呢?在干什么?
【贺兰安】:我在问道亭里,看你被裴如影打了一个时辰。
【郁岁】:……
【贺兰安】:挨打疼吗?
【郁岁】:不!不疼!——这是她嘴硬后仅剩的倔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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