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五章

当晚，涂月溪收了工就找大董告了假，还好茶楼不缺弹唱的人，大董没多问应允了。第二天她收拾好行李就奔四溟湖找闵天去了。

        四溟湖如海，由诸多泉水汇聚而成，在离国的东北方向。移幻师的府邸在四溟湖靠西岸的湖心岛。涂月溪出了宛城，先是搭老乡的牛车到长生东的北边，然后从湖的南岸坐船走水路，赶了一天的路才到了四溟湖西岸。

        一上岸便是青铭北了，正是十月下旬，在青铭域地界上已然开始有些清冷，涂月溪早已罩上了一件素色披风，顾不得歇息，沿着湖边的青石板路进了城，一路打听闵天说的无射街的那家鱼铺，天黑前才刚刚找到。鱼铺高掌柜是个哑巴，看到瑚光银叶二话没说，也说不出来，一个劲儿点头，两人约好第二日赶在日出之时载她去湖心岛。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两人就上了小渔船，晃晃悠悠迎着晨曦穿过湖面久久不散的雾气，说不上过了多久，涂月溪的外衣已全然被雾气打湿方才到了对岸的湖心岛，似是快到晌午，晨雾却仍未散去。

        渔船自离去，涂月溪原地打了个寒噤，初踏湖心岛似是出了离国，她闻得到岛中的静谧，远远地望去，密林中隐隐看得见青瓦房檐，她便沿着湖岸的枫叶小路往里走，奇怪的是，路遇有几处院落皆大门紧闭，一路也没有守卫，异于寻常地寂静，她小心翼翼，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移幻师的居所？未免也太萧索了些。这样想着，终于见到一个年轻人，修徒打扮，便上前问他路，他打量她半天，看出她不是岛上的人，匆匆一指便匆忙走开了。

        涂月溪沿着他所指方向，找到一处大宅邸，坐北朝南，大门一样紧闭，门口的百年红叶枫将白围墙衬得斑驳，风吹来，沙沙作响，更衬得墙内隐隐的神秘，似是连风也贯不入。门口的石阶上只有零落的几片落叶，一看便知已有人扫过了。涂月溪抬头看了眼栗色门匾上行书写的三个钴蓝色大字“岁千居”，小声地念出了声。一路上她都在想象着之后可能会发生的事，但从她那个小小的世界中她看不到一丝端倪。此时此刻站在门外，这样的三个大字，猛然让她觉得自己是在另一个世界，或者说即将踏入另一个世界。这与她离开千暮城的感觉不同，因为似乎所有的都会同她想象的不同，这里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气息，却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她随即摇了摇头自嘲地想，“没想到没找到我爹，却能同闵天重逢，也算是一件收获。”

        她背起琵琶，将手中的瑚光银页攒紧，手心渗出了汗。她迟疑一会儿，在心中又默默重复了一遍闵天信中的交代，才上了台阶扣动了黄铜门钹。

        “砰砰砰”没有应答。

        她等了一会儿，又抬手敲了第二遍，许久，门开了，只一个小缝。从缝隙中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哪位？有什么事？”

        涂月溪往里探了一眼，看不清脸，回答：“打扰了，我……我是来找闵天的。”

        “闵天？他不在，姑娘请回吧。”说着便要关上大门。还没等那厚重的大门发出“吱——”的声音，涂月溪已经快步上前抵住，“您稍等。”说着她将瑚光银页从门缝中递给他。

        片刻，中年男子才开口说：“姑娘请先进来说话吧。”他敞开半边门示意她。

        涂月溪迈过高高的门槛进了门，只见迎面一青砖影壁，雕饰着松竹梅岁寒三友，两人互相颔首示了礼，涂月溪便随他穿过一月亮门进了外院。一阵清幽的冷香袭来，她不由得慢了脚步，抬头望去原来是迎面院墙跟一棵高过房檐的腊梅树正开得芬芳，又见北墙边一排翠竹郁郁葱葱，她顿觉心旷神怡。男子回身，脸上仍带着疑惑，看看她，也放慢脚步。

        涂月溪尾随着他过了一垂花门，信步穿行于游廊。两人寒暄着，彼此互道了姓名。原来这男子是府上的管家，从小跟着移幻师，姓金，名一个远字，人都叫他金叔，看起来也有个五十上下。金叔说话沉稳简练，一路问起涂月溪家住哪里，年方几何，如何到此种种，她都一一回答。这金叔也就心中有数，猜到个七八分她与闵天的关系。

        两人说着便到了北面的堂屋。金叔揭开门帘，涂月溪迈步进去站在门边略显局促，没敢往里挪步。此时阳光正好，她抬眼望了望，堂屋的正中高悬着一副匾额，篆书写着“水云堂”三个大字，左右楹联题有“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字迹奇古苍劲，蕴意却显恬淡。

        她只怔怔地看着，金叔让了让她，把她带到紧右边的椅子那坐下，道：“我叫人给你奉茶，你先坐，我去去就来。”说完转身走了。

        涂月溪独自坐着，环视着屋内，匾额下紫檀条案正中摆着一座翠白的玉插屏，左右两侧依次各放了一对青花博古纹将军罐和青花宝象花觚，正中一张八仙桌，两侧各置着九狮太师椅，端端正正，古雅中不失庄重。两旁的香几上放着两盆开得正旺的腊梅，隐隐地飘来袅袅余香。看来这移幻师也是个怡情好物之人，她心中如是想。

        人们只道移幻师玄术登峰造极，性情却越来越古怪，离国一避世，他也变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如同归隐一般，有人说他清高孤傲，也有人说他不屑世事，涂月溪听多了渐渐早把他想成了三头六臂，哪里想今天居然进到了他的“洞府”。这“洞府”大得萧索，似是一老人怡然自处，却又带着几分孤独终老的气息。

        她正独自坐着出神，这时循着声音进来一位妇人，四十岁光景，端来了茶。

        “让姑娘好等，真是过意不去，金管家也没说您喜欢什么茶，这逢春茶是我们家木玄主亲自配的，涂姑娘试试喜不喜欢？”说着把一白瓷盖碗端她跟前，随即坐在了她旁边。

        涂月溪听她口中说的木玄主，自然猜到了便是那移幻师木堇寒。只是不知眼前这位喜笑颜开的又是何人？想来金叔已跟她说了自己的来历，前一个冷冰冰，这一个热情似火的像黏糊糊的膏药，她不自觉的也一阵阵自感忽冷忽热，心中多多疑问此时却不便开口，言语行动都小心谨慎着，于是抬头礼貌地回她：“您客气，不知您怎么称呼？”

        这妇人正眯着眼定定地笑看着涂月溪，刚刚金叔说她带着瑚光银叶，那本是移幻师木玄主的贴身宝贝，现在既在她身上，那定是个贵客，便急急地过来，结果一进门却见是个黄毛丫头，又不好怠慢，小心地上下打量了番，听她问话，这又赶紧应承：“你叫我兰姨就好，啊……嗳，涂姑娘莫不是也来拜师的？”

        她刚刚拿起来的杯盏又放了回去，“并不是，我是巽族人。”

        “哦，巽族人啊，那去山上拜师更妥帖些，”她眨了眨眼，心直口快地接着问她，“认识闵天？你是他朋友？”

        她正要回答，这时金叔进来了。

        他刚去了趟后院，却未能见到移幻师，他大半个月前带闵天一起开始闭关，所以最近什么人都不见，除非有什么重要的事，金叔才过去说一声得些指示，只是今日安静的很，并没有回应他。他进了屋，坐也没坐，将瑚光银叶还与她，嘱咐道：“这个涂姑娘拿好，在外断不要随意示人。实不相瞒，闵天和我们木玄主近些日子在闭关，外人一概都不见，你且在这住下，过不了几天他们出关了，你们二人便能见上面。”

        涂月溪听这金叔并没有商量的口吻，心想：“闵天的信寄出时早已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估计没料到我来时，他已经同他师傅一起闭关了，他信中不便说起的会不会与此有关？倒不如先住下再看情况也好。”遂回道：“那就麻烦二位了。”

        于是兰姨将她好好地安顿了下来，没多叨扰，自去安排厨子准备午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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