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宫变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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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赵姬居住雍城三年,与嫪毐连生两子,皆藏匿于大郑宫密室内。
半年前,赵姬不顾事理法度,给嬴政下了一道擢升嫪毐为给事中的官职,又将老给事中罢黜为郎官。给事中——王城内侍的最高官爵,总管王城内部的非国政大事,相当于内侍总管。嬴政对于母亲赵姬的行为十分不屑,觉得太过招摇!
不久,密探传回一个更加荒谬的消息:太后与嫪毐在雍城生下两子。
“消息可真?”嬴政脸刷地白了。
“奴才不敢乱说!”
嬴政的脸色更加白了,只觉得心在滴血,又不知该如何解决这等难堪之事。
夜晚,他驾着淄车与沈洛伊一起飞出了咸阳城。天微微飘起了雨,淄车在咸阳城外一处庄园停下,嬴政和洛伊先后下了马车。
嬴政的脸色不好,想来是发生了让他十分愤怒的事,忍不住询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嬴政一时难以启齿,却是满怀怒气不得发泄,终究是一件耻辱的事情啊!洛伊心里大概也猜到了几分,她没有说话,而是轻轻地抱住了这位年轻的帝王,静静地陪他舔舐伤痛与愤怒。
雨水将二人淋湿,良久嬴政才开口道:“母后竟如此不顾寡人和秦国的颜面,与嫪毐生下孽子!身为一国之母,即非寻常女子,有一个侍奉卧榻的内侍便罢了,竟如此不顾法理伦常!倘若嫪毐假宦官的身份被揭穿,岂不是被天下人所耻笑?母后非但不以此为耻,反而想杀寡人立孽子,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秦风开放,太后又年轻寡居,与嫪毐私通或是生子也非不可。只是秦国法度森严,非嫡子不得继承王位,太后此举未免失了人伦大防!依洛伊看,太后必是被嫪毐迷惑而意乱情迷!”
“不管母后出于何种原因而行此荒诞行径,寡人都必须设法化解!”
“大王想要如何行事?”
“时机未到,且静观其变再作谋划!”嬴政与洛伊就在庄园整整待了一夜,至天明时分才返回咸阳城中。
秦国重农尚战,因此每年五月嬴政都要去骊山视察农时!各郡县官吏全部出动下乡督导排忧解难,若是碰上郡县官吏不能决断之事,就即刻飞马报于国府官署的官吏,丞相府也是昼夜当值,确保夏季收保农种之事有条不紊!
五月,嬴政依照惯例知会文信侯吕不韦,然后带着王绾、沈洛伊、蒙恬以及几个武士往骊山视察农时。午后,文信侯吕不韦遣特使送来急报:“太后有紧急诏令,请大王速回咸阳与文信侯共同奉诏!”
嬴政略一思忖,对特使笑道:“寡人尚未亲政,有事仲父知会一声就行了,何须还都!且农事繁忙,寡人暂且不得脱身,特使便如此回复仲父吧!”特使只能返回咸阳。
不曾想第二日正午,文信侯驾着淄车亲自飞到骊山。嬴政正在麦田里帮农夫一起推谷物,远望官道尘土飞扬,一行打着文信侯旗号的队伍直奔而来。嬴政心想必有急事,遂与沈洛伊一同走上了官道,停在一颗老树下。
夏季炎热,嬴政因劳作而大汗淋漓,洛伊于是拿出帕子替其擦拭汗水。文信侯吕不韦的淄车飞驰而来,又急忙刹住,停在了老树旁,嬴政上前行礼,被文信侯劝止:“大王已成年,不必再行幼年之礼了!”
嬴政于是搀扶吕不韦到树下阴凉之处,问其来意:“仲父亲自来此,必有急事!”
吕不韦擦了一把老汗,唤身后侍从递上诏令一封:“太后急诏,请大王阅之!”
嬴政打开铜匣里的诏书,只见上面写道:嫪毐代王侍奉有功,封为长信侯,以山阳为封地,食邑两万户!自且月起,长信侯代太后摄政,与文信侯共治国政!嬴政阅毕,看向文信侯问道:“仲父怎么想的?”
吕不韦反问:“大王又是怎么想的?”
“太后这是明摆着要让权于嫪毐啊!仲父就没有一点办法吗?”
“以前太后不摄政,老臣尚可支撑,今太后摄政,老臣也无可奈何啊!”吕不韦喟然感叹。
嬴政忿然,大袖一甩,头也不回地钻入金黄的麦田里。吕不韦望着眼前年轻的秦王背影,心下愀然。
翌日,秦王嬴政返回咸阳,奉太后之命,封嫪毐为长信侯,以山阳为其住地,食邑两万户。赵姬连生二子,一心沉醉于侍养幼子之中,是以其他事情一概不理。雍城的一应事情皆交由嫪毐处理,宫中事无大小也均决于他。
又说吕不韦门下食客三千,多有辩士,著书遍布天下,于是使其门人各著所闻,欲著一部备天地万物古今之事的著论。
文信侯吕不韦在其封地河南修筑了一所专供门人著书立论的场地,名曰文信学宫。文信学宫占地1000平方米,可同时容纳千人著书立说,规模颇大!宫内设有专供著书的宫室8间,专门校对润色的宫室3间,另有一处成书陈设之所,面积不大,却布置最为精致典雅!
嬴政早就听闻文信侯吕不韦著书颇有成果,一直不得亲眼目睹。农时已过,国中又无大事,便要乘机一睹成果!
淄车一路向东行驶,几个时辰后抵达吕不韦的封地河南。沈洛伊有些疑惑,不知道嬴政带她来瞧啥好东西,不免又多嘴问了一句:“大王驱车而来,想必是带洛伊见识好东西了!”
嬴政笑着说:“寡人带你去见识一下仲父的成果,这难道不是好东西?”
千人著书的壮观场面,光是听听都让人觉得兴奋:“这真的是一件让人喜悦的事情,洛伊有眼福了!”于是嬴政领着洛伊、赵高并几个卫卒往文信学宫而去。
不多时,文信学宫出现在眼前。嬴政径直进入宫内,确实有许多门人在为著书一事忙碌着。许是太过投入,竟连嬴政进来都不曾发觉,嬴政又使蒙恬不许出声,是以只能自己到处观看。沈洛伊被眼前的盛况所震惊,原来《吕氏春秋》是这样写成的呀!这样的景象,实在是难得一见呀!
洛伊又参观了几处屋舍,大多都专注于书籍的写作与校正,因此也没敢往里去,只在门口悄悄地瞄了几眼,转身瞥见右侧有一条通往后殿的曲型回廊,正欲顺着此路往里瞧瞧,李斯与王綰从左侧宫室出来,急忙前来拜见嬴政:“不知大王驾到,臣等死罪!”
嬴政也不怪罪,让李斯与王綰引路前去见文信侯吕不韦。
转过回廊和一座楼台,就来到了吕不韦平日招待贵客的场所。这是一间面积不大的内室,陈设简单朴素,倒是有许多方便办公的物件。嬴政率先唤了一句:“仲父可是大成了?”
吕不韦正批阅各郡县送来的奏折,听闻秦王嬴政前来,于是起身施礼:“有幸能得诸有学之士相助,老臣才能完成这部著论呀!只待众人最后确认,再题以名目,便大功告成了!老臣且引大王往里瞧一瞧吧!”
嬴政等人在吕不韦的带领下,穿过左侧弯曲延伸的青石路,向右经过一间空室,又往里走了几米,就看到了一间别具一格的屋舍。吕不韦引嬴政率先进入屋内,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工整有序的书架,每个书架都标记着不同的类别,满满当当地陈列了一堆。吕不韦与嬴政并肩而行,同时又向嬴政展示自己的成果:“大王请看,这最左几列是八览,然后依次是六论、十二纪,总共二十余万言!”
嬴政按照吕不韦所指一一去看,继而转头对沈洛伊说道:“寡人叫你来看好东西,可不是谎话吧!”
洛伊讪笑,复又继续参观!这可是原稿呀,应该没有现代人能亲眼看到写在竹简上的《吕氏春秋》了吧!她又后悔没带具有拍摄功能的机器了,否则还能把这些竹简拍摄下来,然后带回现代,那么绝对是文学史和考古史上的一大贡献!
未初,文信侯吕不韦又收到了太后赵姬送来的一份诏令:长信侯忠勤,增河西、太原郡为封地,食邑十万户!吕不韦将装有太后诏令的铜匣递与嬴政,嬴政阅毕脸色骤变,他没想到自己的母后竟如此意乱情迷、鬼迷心窍,实在让人难以容忍:“我大秦赏侯封爵皆以功劳长者居之,他嫪毐于秦国有何功劳?太后竟如此不顾法度强行封赏!”
文信侯吕不韦叹道:“大王可知,那嫪毐授封长信侯以来,雍城一应事宜皆决断于其,蓄养家僮数千人。长信侯每日率领千人游走于雍城和封地山阳之间,以“摄太后令书”和“长信侯令”对丞相府以外的各级官署发号施令。
嫪毐揽政,却又从不理政,每日只知游戏行猎于各地,对游幸之地胡乱发布政令!老臣还听说长信侯在其封地山阳设了一座集贤堂,用以收容前来投靠的食客,又威慑于六国而来的求仕者投奔到其门下,竟达到千人之数!
这还不止,长信侯多番贿结朝中权贵为己党,朝中趋炎附势之人皆争相依附,又招揽了林胡武士、楼烦善战者千人置于汇勇居。凡老臣所批示的文书,长信侯皆以“太后书”反驳,老臣欲整顿吏治,嫪毐就以“太后书”加以阻止,凡此种种,不可胜数!如今,光是丞相府所辖官署堆积的文书就多达百余件,皆是与长信侯意见相左而无法实施。
如今六国都已闻知嫪毐在国中与老臣争权,怕是会有所图谋!”
“如此大乱,仲父为何不加以压制,反而作壁上观?”
“老臣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寡人看仲父不是有心无力,而是投鼠忌器吧!仲父顾忌太后颜面,怕先王蒙羞,又担忧寡人事后会为难于你!”嬴政孰视着吕不韦的脸。
吕不韦突然发觉眼前的嬴政心思之缜密、洞察力之敏锐,已非常人可比,此刻自己在他面前已经无处隐身,心里实在是惭愧,于是沉默不语。
嬴政看着吕不韦苍老的容颜、斑白的头发,突然躬身大拜:‘寡人有一事,乞求仲父允准?”
吕不韦连忙将嬴政扶起,“老臣若是不能,枉有仲父之称!”
“之前仲父让寡人向惠文王、昭襄王学习,因此一直不曾加冠。寡人年已二十一,就请仲父扶持寡人顺利加冠!”
“大王加冠是迟早的事,又何须老臣相助呢?身为仲父,此乃老臣的职责,大王无须如此!”
“那么寡人就稍稍安心了,就请仲父尽快着手准备加冠事宜吧!”于是嬴政和文信侯吕不韦达成了某种协议。
立秋后,因文信学宫之事进入尾声,文信侯吕不韦便从封地河南返回咸阳丞相府,着手准备秦王嬴政的加冠事宜。
虽已入秋,夏末的暑气依旧旺盛,汗水将吕不韦的衣服浸湿,于是他畅快地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素洁的官服,开始拟写秦王加冠典礼的文书:
昔先王猝然崩逝,依我大秦律法,历经重重遴选,得以立嫡子政为王。秦王年幼,乃以不韦为相国,称仲父,同太后共摄国政,已逾八年。昔惠文王、昭襄王君三年而冠,亦年二十二加冠。今秦王政已年二十一,理当成年加冠!遂兹定于明年开春,于雍城宗庙行加冠之礼!
吕不韦一口气写完了加冠文书,不觉松了一口气,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毛笔,紧紧盯着眼前墨迹未干的文书,然后唤来了内史王绾:“将此文书密封送至雍城于太后,并另抄录传看于国府各官署以及各郡县。”
内史王绾将字迹未干的文书卷好放入铜匣内,自去另行抄录,然后遣人将铜匣快马送至雍城。
加冠文书传布全国各地,引起不小的轰动,有人夸赞文信侯辅政劳苦功高,有人不以为然。
嫪毐继续扩张自己的势力,并对其下门人大放厥词:“今日为我门客,他日为秦卿士!”又伙同党羽四处搜刮钱财,对文信侯门客出言不逊,可谓针锋相对!太后赵姬也不加以阻止,一昧任其施展!
长信侯在国中与文信侯争权之事迅速传到六国耳中,魏国、赵国知嫪毐势过于吕不韦,暗中派人入秦‘帮助’嫪毐夺权,欲借机搅乱秦国,使秦王无暇顾及攻打各国。
李斯将此消息报于文信侯吕不韦:“据安插在魏、赵两国的斥候来报,赵、魏两国私下派人入秦,煽动长信侯做了不少混帐事!李斯料想,魏赵两国这是要助嫪毐夺权,使秦国铲除相国的势力呀!”
吕不韦闻言,先是眉头紧锁,复又愤慨:“赵魏两国实是可恶!我欲兴兵讨伐,就怕不能如愿啊!”
“长信侯代太后摄政以来,便与相国势不两立,且其不理政事,又专揽大权,实乃秦国之患呐!”李斯喟然。
“嫪毐为人粗犷鄙陋、性子急躁、有勇而无谋,又闻大王即将加冠亲政,必定按捺不住,迟早会生出大乱!”
“相国只须静观其变,嫪毐必定作茧自缚!”李斯与吕不韦会心一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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