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第二天上学，何野是一个人去的学校，早上去找江慈，吴念真说她已经上学区去了。

        到教室时，江慈已经在座位上，书本遮住她的脸，她坐得端正，在念书。

        何野在门口顿了一瞬，回了自己座位。

        昨晚放学打架的传闻全班已经都知晓，此刻见两个当事人没有说话，隐约感觉到气氛不对。

        “看什么看。”何野书包摔在课桌上，对着偷窥的视线，冷冷瞪过去。

        昨天打架，他嘴角青了，眉骨擦伤，整个人暴戾阴郁。

        那三个男生也没占到什么便宜，都挂了彩。

        班会课上，班主任特别生气，“今后谁再让我看见打架，都给我滚回家去，多大的人了，还只知道打架。”

        昨晚打架的人一个个上去念检讨。

        “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听说是乱开玩笑，何野生气了。”

        “开谁的玩笑？”

        “你不知道啊，是江慈呗。”

        “……”

        周围传来低低的议论声，时不时向她这里张望，江慈不想再做出什么动静引起他们的议论，只埋头写作业。

        三个男生念完检讨，轮到何野，站起来时，他一脚踢开了凳子。

        班主任站在讲台，手恨恨指着他，“何野，你要不想念就给我滚出去。”

        何野无动于衷，走上讲台，懒散站着，干巴巴念着检讨书，态度很不认真。

        江慈听着他毫无感情的字句，不禁咬着嘴唇发呆。

        念完了，何野没立即下台，视线在全班同学身上溜了一圈，一字一顿地警告，“今后谁他妈再开我玩笑，不管他是男是女，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没想到何野还会公然威胁，班主任气得脸色脸色铁青，朝何野吼，“你给我滚出去。”

        何野绷着脸，撞开教室门，直接出去了。

        事后又被叫家长。

        赵芳已经习惯了何野风生水起的校园生活，她似乎也变得不甚关心，没有问打架的理由，象征性说了何野几句，就不再管他。

        班会课后关于何野和江慈的风言风语渐渐少了，或者说没人向何野挑衅了。

        这几天，江慈活得像一条溺水的鱼，久久不能浮上水面呼吸。她不敢和任何男生说话，也不再和何野同行，课间除了去厕所，就呆在座位上看书。

        她现在只想快点考试，考完试再也不见这些同学。

        最近联中中学的老师又来问江慈的意见，这次她没有丝毫犹豫，答应那位老师去联中上学。

        两家家长知道这两人闹别扭，刚开始都没有在意，以为还像小时候三两天就和好，结果这两孩子半个月都没来往。

        赵芳敏感察觉到两人之间气氛，问何野，“你和江慈怎么了，她也不上我们家来了。”

        “没怎么。”何野无动于衷地看着电视机的画面。

        “你是不是又惹她生气了。”赵芳狐疑着，又说，“男孩子大气一点，认个错就行了。”

        “我是不是要给她跪下才行。”何野淡漠的脸一如死水，脾气上来的时候，他说话其实很伤人。

        “你这孩子，吃枪药了。”赵芳无语，抱着一堆要洗的衣服出去了。

        等赵芳离开，何野盯着游戏画面，突然把游戏手柄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何野不是没尝试过主动开口，但江慈会避开视线，但凡两人站在一起，她就跟兔子似的，仓皇张望身边，很害怕被人发现了的样子。

        何野念检讨那天，平常磨磨蹭蹭的江慈，那天一放学，拽着书包就出了教室。

        何野想和她和解，皱眉追了上去。

        考虑到她的顾忌，何野没有贸然上前，他就一直跟在身后，盯着她的身影出了校园。

        放学的路，学生们说笑玩闹，在江慈第一次上学迷路的那个十字路口，何野一把抓住了江慈胳膊。

        江慈一直都知道何野是跟在自己身后的，被何野抓住时，她没有吃惊，只是沉默地甩开了他的手。

        “你以后都不和我说话了？”何野没有放手，锐利地盯着她低垂的头颅。

        江慈沉默。

        “那是他们几个说着玩的，有什么可在意的。”何野沉着气解释。

        江慈盯着自己的脚尖，喏诺说道，“何野，以后我们还是分开吧，等以后再说。”

        “江慈，我们那么多年朋友了，你至于吗？”他很烦躁，后背出了一身汗。

        “你不至于，我至于，我不想再被人议论。”江慈再一次甩开他的手，她抬起头，水亮的眼睛流露出防备和固执。

        明明陷入绯闻的是两个人，陷入风暴中心的却只有她，那些女生的话，尖锐刻薄，仿佛她做了什么罪无可恕的事情。

        她不如何野那么坚强，她也没有那么有力量，无法像男生一样，打一架就能让一群人闭嘴。

        在一二年级时，大家一起玩，不分男女，肆无忌惮，并没有什么特别避讳的地方，但随着性别意识的觉醒，男女同学之间开始设防，似乎彼此多说了一句话，多看了一眼，都会是不正常令人羞耻的事。

        流言像一阵风，在当下摧毁所有建筑，风过去了，处在风暴中的人，面对着废墟，要收拾好心情，慢慢重建心中的乐园。

        “那以后我们就不说话吗？”

        江慈还是沉默。

        此刻她脑子里乱成一团，她顾不得以后的事情，未来变化太快，她能把握的只有现在。

        沉默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山，何野脸上的平静慢慢龟裂，最后何野冷笑一声，丢下一句，

        “江慈，你行。”

        少年人的自尊心，不允许他再低三下四。他转身就走。

        剩下的一个月，期末考在即，更多人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无人再说起江慈和何野之间的事。

        升学考试的考场在镇子上的中学，走路的话，距离本校有二十分钟。

        六月二十号，升学考试到来。

        一大早班里就要排队去考试。排成两队，一队女生，一队男生。

        江慈在队伍偏后的位置，一路沉默复习诗词。

        男生走路不好好走，打打闹闹。

        江慈默念古诗时，忽然肩膀被人撞了一下，她回过头，正对上何野淡漠的视线，他高大的身影笼在身后。

        何野很快远离了她，嘴角平平，“抱歉。”

        他回到男生队伍，向那个推他的男生玩闹着挥了一拳。

        有人看到了这一幕，却已经毫不在意了。

        考完试的那天晚上，本来晴朗的天气下起了雨，淅淅沥沥。

        出了考场是等候的家长，撑着各色的雨伞，带着雨衣。

        吴念真今天上班，没法来接她，只在江慈书包里塞了一把伞。

        江慈撑起伞一个人走在雨中。

        何志国今天来接何野，看何野进了车，他还在张望，“江慈呢，我捎她回去。”

        “不知道。”何野甩下肩头的书包，下意识看向车外，一个个人离开校门，有陌生的熟悉的，其中没有江慈的身影。

        “看不到就算了。”何志国发动起车辆。

        车行到一条街的尽头，何志国放慢车速，“那是不是江慈。”

        车辆左侧慢慢走着一个女生，穿着红黑条纹的校服，一把小蓝伞斜斜顶在肩头。

        她好像在找什么东西，书包敞开。

        何志国喊，“江慈。”

        车子停下，江慈转脸，她脸上有湿漉漉的雨痕，非常震惊。

        “快上来，我带你回去。”

        何野顿了一瞬，推开了车门，他平平直视着前方的的雨刷。

        他听到江慈说，“不了，我妈妈来接我。”

        风雨很大，他低下头看着手机上的小说，却不知道看了什么。

        “雨太大了，我带你走吧。”何志国还再坚持。

        “叔叔，你先走吧，我怕妈妈接不到我。”女孩的态度一如既往的固执。

        何志国还想再说什么，何野漠然开口，“爸，人家不想跟你走，你不要强求了。”

        这话同样在说给自己听。

        何野转头，平静地关上车门。

        他没有看她一眼。

        何志国只能放弃，重新发动车子。

        身旁掠过一道道身影，街景不断后退，何野在转弯的最后一刻回头。

        江慈怔怔举着伞，身影不断缩小，最后像一个红点消失在视野里。

        何野心里异常的平静。

        奥，原来这就是分别了。

        江慈到半路发现自己铅笔盒忘拿了，中途冒雨回去了考场，等她回家已经晚上七点多。

        她一直在打喷嚏，吴念真煮了驱寒的姜茶，江慈皱着眉喝了大半碗。

        没有用，后半夜的时候，她浑身无力，额头滚烫，是发起了烧。

        吴念真又找出退烧药给她吃，毛巾浸了凉水，放在额头退热。

        第二天，江慈十点多才醒。

        她是被门外的声音吵醒的，不知道外面是收破烂还是卖粮食，一群人聚在家门口热闹异常。

        江慈隐约间还听到了芳姨的声音，似乎很激动。

        过了一会儿，声音又都消散了。

        吴念真进来，手放在江慈额头，“还好烧退了。”

        江慈翻了个身，面朝吴念真，她意识还是模糊的，“妈，外面什么声音这么吵。”

        吴念真默了一瞬，微微叹口气，“是你芳姨今天要离开江水镇，大家来送他们。已经离开了。”

        吴念真说完又给江慈掖了掖被角，她转身出了江慈房间，“我再给你煮碗姜茶。”

        江慈愣住了，许久她翻身朝向墙壁，像一个婴儿蜷缩着，枕头很快湿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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