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小慈，去你二婶家借锄头去，明天我去菜园种点韭菜。”正在剥花生米的吴念真对着江慈说。

        江慈盘腿坐在椅子上，盯着新闻联播的画面，没有动。

        “小慈，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江慈回过神，“妈，你说什么？”

        “我让你去二婶家借锄头。”

        “奥。”江慈站起身往外走，背后传来吴念真的念叨，“这孩子怎么了，回来就魂不守舍的。”

        江慈没有和家人说起学校的事，江仲昆现在已经能杵着拐杖下地行走，她不想让家里人担心。

        出了家门，却猛然看到有个身影在门口徘徊。

        是何野。

        月光浅淡，他站在门口蓬松舒展的柿子树下，挺拔的身影很瞩目。

        听到脚步声，何野从阴影处走出来，直直看过来，黑亮的眼神看进人心里。

        有那么一瞬，江慈感到很委屈，她没说话，低头从何野身边经过。

        何野怔了一下，立刻跟上去，脚步放得很轻。

        夜色昏沉，一轮明月高高挂在空中，草丛中不知名的飞虫从头顶掠过。

        沉默了大概有几分钟。

        “你今天比赛怎么样。”江慈主动开口，尽量做到若无其事。

        “还行。”何野紧走几步，低头仔细看她的表情。

        察觉到何野的注视，江慈立即解释，“我没哭。”声音闷闷的。

        “他们欺负你了？”何野紧紧皱眉，少年的面容涌上一股阴郁。

        “没有。”江慈抬起头，勉强一笑，“谢谢你帮我交钱。”

        “我不知道会这样。”何野握紧了拳头，要是知道会发展成这样，那他不会自作主张，让江慈陷入尴尬的境地。

        “没事，这不怪你，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江慈脚步慢下来，说着说着，声音就变轻了，“只是，何野，你以后别这样了，我不想欠你。”

        何野嘴唇动了动，江慈又接着说，“欠你的钱我会还你的。”

        何野帮的几次，算起来也差不多得有一百多。她的压岁钱全部花完了，只能等暑假去找个零时工做。

        “你知道我不在乎那些。”何野有些泄气地抓了抓自己头发。

        他知道自己办砸了这件事，像面对一场明明可以满分的考试，他认真填下所有答案，成绩出来只是及格而已。

        他的努力，在这个年纪，只值六十分。

        江慈已经顾不得他是什么心情，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希望快点考试，快点长大，我不想再过这种日子了。”江慈抬起头仰望天空，今夜的星星暗淡，一如她难过的心情。

        第二天班会课，班主任对这件事做了澄清，让大家专注学习，别整天想有的没的。

        时间走入四月，学业愈加繁重。

        因为知道江慈成绩好，另一家学校的一位老师来家里游说，希望江慈能选择联中，学校愿意减免学费。

        这对江家的环境来说是一件好事，江仲昆询问江慈的意见，知道联中离家太远，江慈没立刻答应，只说再想想。

        赵芳家这两天时常有收破烂的上门，隔着院墙，听到芳姨和人讨价还价的声音。

        院子里的葡萄藤长出了碧绿的叶子，梁上的燕子早出晚归，筑了漂亮的巢。

        好像很多事情就这么淡去，江慈心中的鸵鸟也悄悄探出头。

        四月中旬的一天，两人照常结伴上学，进教室时，何野突然停在过道前。

        “干嘛啊。”江慈推他，他也没反应，江慈反而注意到有不少人在看自己。

        “怎么了……”话刚说完，江慈就看到了黑板上的异状。

        除了布置的早读任务，左下角还写了江慈和何野的名字，中间画了红色的爱心。

        一些人抬头看他们的反应。

        “谁他妈有病啊。”何野大步冲上台前，直接擦掉了黑板上的名字。

        有几个男生起哄：“呦……”

        “再笑试试。”何野脸绷得紧紧的。

        “生气了，生气了……我就说他护着她吧。”

        “……”

        “都闹什么，还不赶紧读书。”英语老师适时终止了这一闹剧。

        何野看向江慈，她脸色苍白。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回到座位。

        课间英语课代表发作业，将何野的作业本发到了江慈课桌上。

        “这是何野的。”江慈叫住了要离开的课代表。

        “我知道啊，”课代表笑得意味深长，“不是他的我还不给你呢。”

        想到早上的恶作剧，江慈沉默。

        正巧何野打完篮球从教室门外进来，一眼就瞄见了在江慈桌子上的作业本，奇怪道，“你拿我作业本干什么？”

        “我没拿，是课代表发到我这的。”江慈声音很虚弱，她感觉自己已经无法忍受教室的氛围。

        “他为什么要……”何野瞬间明白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

        奇怪的事情越来越多了，江慈听到越来越多人把自己和何野的名字放在一起，他俩一起出现时，还会引发莫名其妙的笑声。

        江慈愈加沉默，希望这些人闹够了无聊了，就停止这些恶作剧。

        一天体育课，江慈玩累准备回教室做作业，将将要进门，听到了议论声。

        “我就跟你说江慈和何野在谈恋爱吧，你还不信。”

        “不会吧，两人只是关系比较好吧。”

        “哪里不会了，我还听说两人还亲嘴呢。”

        “怪不得何野要给她交钱。”

        “……”

        江慈听得一阵阵发懵。

        她和何野在谈恋爱？还亲嘴？

        根本就没有，她们为什么要这么诬陷她？

        江慈想冲进去找她们理论，一瞬间又想起这段时间大家笑意隐藏下的恶意。她没有勇气冲进去质问，默默躲在花园一角。

        她其实不太懂得谈恋爱的含义，只知道每次电视里男女主嘴唇碰在一起的画面，父母总会立即换台。

        她隐隐约约也知道那是羞耻的一幕，是大家不该做的，是需要避讳的。

        可这些人却说她和何野亲嘴了。

        委屈、难堪、不解，让江慈哭了出来。

        她哭了很久，直到上课铃响了。

        江慈是最后一个回教室的人，尽管她努力低着头，还是有人看到她红肿的双眼。

        何野在抄写没写完的作业，听到了轻微的议论，“江慈哭了。”

        何野猛然抬起头，只瞥到她仓皇回座位的身影。

        凝视着江慈颤动的肩膀，何野皱皱眉。

        放学后，江慈十分磨蹭，慢腾腾地收拾书包。

        何野来到她桌子旁，看她不紧不慢的把铅笔盒放进书包，江慈头也没抬，低声说，“你先走吧。”

        “怎么了，是不是”

        “求你，先走吧。”江慈闭上眼，不堪忍受似的，一下午那几个女生说她恶心的话一直在脑海里盘旋，江慈十分难受。

        “我就说他们有一腿吧，放学还腻腻歪歪地不走。”教室门口突然窜出几个偷听的男生，嬉皮笑脸地望着他们。

        何野懒得和他们计较，可江慈不行，她一瞬间就红了眼，没几秒眼泪就流了下来。

        “喂喂，何野，江慈哭了，还不快哄哄。”他们还在起哄。

        “你他妈闭嘴，”江慈的哭声让何野慌了，他很少见她哭。

        “呦呦，凶起来了，真吓人，江慈怎么受得了你。”

        “……”

        江慈哭的越来越凶，那几个说的话越来越过分。

        何野忍不了，直接冲上去和他们扭打。

        乱了套了，何野毕竟只有一个人，江慈怕他吃亏，骇地往办公室叫老师，班主任很快过来，把打架的人都摁在墙上。

        “一个个都能耐了，除了打架还会干嘛………”班主任吐沫星子乱飞。

        何野还有那三个男生站成一排，江慈背着书包，犹豫半晌，一个人离开了。

        何野注视她离开的背影，他像负了重伤的病人，颓丧垂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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