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感恩戴德

一连三日，檀浥看着皇上和破庙里的难民们一样，都围在粥棚前等待着他们的施舍，并向着施粥人感恩戴德。

　　破庙前有人施粥的消息，甸州几乎所有的难民都知道了，聚集在粥棚前的难民一天比一天更多起来。

　　直到第四天，难民们像往常一样在粥棚前等待的时候，却发现前几日施粥的人正在拆除棚屋，运走大锅。

　　饥饿的人们变得愤怒起来，将施粥人团团围住，群情激愤地要求他们留下来继续施粥。

　　被围在中间的领头模样的男子只得练练拱手说道：“各位不要着急，不是我们不肯施粥，只是咱们东家说了，荥阳的难民也不少，吩咐我们去荥阳搭建施粥棚呢！”

　　众人依旧吵嚷不已，那领头的男子被困在中间动弹不得，又连忙说道：“各位也是一时落难，小的不敢得罪。只是东家有令，我们做伙计的也不得不从啊！”

　　话虽这样说，聚集的人们却没有要散开的意思，甚至已经有人上前去，要将那说话的男子拉扯下来。身在人群之外的檀浥，看着身旁沉默不语的皇上，低声说道：“升米恩，斗米仇，人性之恶，也不过如此了。”

　　齐烨抬头看一眼乱哄哄的人群，沉默良久才开口说道：“仓禀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恶的不是人性，而是让子民流离失所的君主罢了。”

　　檀浥闻言，心中一怔。

　　武帝在时，荥阳及下属的甸州、祁州都是军事重镇，虽不算富庶之乡，百姓至少能够安居乐业。

　　到了少帝继位，北魏强占荥阳，却并无建设之心，只是一味征战，荥阳地区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眼前这些为一碗粥而要大打出手的人们，也不过是被生活逼迫到这样凄凉的境地。

　　正在这时，被困在人群中的领头男子似是无奈说道：“各位好汉且不要着急，我这有个办法，不知各位愿意不愿意？”

　　甸州城门口，一大早出城的人们让守卫的士兵忙于盘查，快到正午时，进出的人才少了些。

　　士兵们无精打采地靠着城墙，将手中的长矛短剑扔在一旁，三五成群地蹲在墙角闲聊逗趣，只留几个小兵在城门口守卫。

　　几个难民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小兵们一看，极不耐烦地轰赶道：“去去去，要讨饭上别处讨去，别在这儿添乱！”

　　被轰赶的难民也不争辩，一窝蜂地往外走去。

　　门口的小兵急了，提起长矛就打，将那几个难民打得哎呦直叫唤。正在旁边看好戏的士兵们，也都嬉笑着围了上来。

　　正在这时，更多的难民涌了过来，士兵们才慌忙捡起仍在一边的兵器，三三两两跑到城门口阻拦。

　　可是势如潮水不断涌入的难民，哪里还拦得住！

　　高高举起的长矛被愤怒的人们折断，又扔在地上。

　　士兵们慌忙举起剑，还没来得及挥剑，便被人流挤散，有的士兵还被推倒在地，哼哼直叫。

　　城门被衣衫褴褛的难民们攻破，人们脸上都是愤慨的神情：“让我们出去！去荥阳领粥去！”

　　只一会的功夫，甸州城的难民们一一冲过城门，身后只留下一群忙乱的士兵。

　　随着人流一同出去的檀浥和齐烨，没有跟上济济人潮，而是悄悄闪身躲进了路边的山林。

　　强闯城门的消息很快就会被报上去，北魏武帝自然会联想到，这是他们的脱身之计，定会马上派出追兵。

　　两人沿着曲折的山路，顺着护城河往荥阳城而去…

　　祁阳山下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而行。

　　终于不再日夜兼程，忠叔心中也舒了一口气。想到少爷失魂落魄的模样，忠叔又有些担忧起来。

　　炸毁的马车中并没有找到少爷想见的那个人，只是，这个消息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准备离开栗原的时候，却收到了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原来，大军浩浩荡荡从荥阳撤退的时候，皇上已经悄悄混进了荥阳城。

　　牧清野听完属下的回报，心中的疑虑才渐渐消解。

　　既然马车上并没有苏瑾的身影，那么她会不会是和皇上一起，去了荥阳？

　　不愿放弃任何一丝可能，牧清野便吩咐忠叔，一同前往荥阳。一行人驾着马车，在正午时分，到达了荥阳城外。

　　“城门突然戒严了。”前去查探的属下过来回报道。

　　忠叔点点头，转头看向低头不语的少爷，低声说道：“已经通知荥阳粮店了，想必出入不会有什么问题。”

　　牧清野看一看重兵把守的城门，沉声说道：“进城。”

　　因为有着通商的信函，守城的士兵只是稍作查看，便将他们放了进去。

　　进了荥阳，视线之内便有些了凄皇的景象。

　　街道两旁是破败的房屋，零零落落的几间铺子半开着门，看上去并没什么人光顾。

　　战事一起，能远避他乡的人家早已离开，留下的人们，只能守着这方寸之地度日。

　　马车缓缓向前，在荥阳粮店前停了下来。

　　米掌柜个头矮小，身形却十分健硕，一早得了消息，就已经立在门口恭候。

　　见牧清野下了马车，赶忙迎过去行礼，“少东家远道而来，小店蓬荜生辉！”说着便将一行人引进后堂去了。

　　牧清野微微点头，淡淡说道：“米掌柜辛苦了。”

　　米掌柜还在寒暄着，牧清野的视线却看向院中正在装车的运粮车，忠叔会意，便过去笑着问道：“这外头可忙着呢？”

　　米掌柜赶忙回答道：“可不是。赶上这战火连天的年月，多少日子都没什么生意了，这一两天的功夫突然接到一笔大买卖。”

　　忠叔面上显出敬佩的神色，又问道：“可是这院中除了运粮，还带着这么多伙计做什么？”

　　米掌柜扶额说道：“嗨，还不是这单大买卖。那买家啊，银子倒给了不少，只是这活儿也是奇怪，非要上外边搭粥棚施粥去，忙的我这几日，顶着大太阳还得前后折腾呢！”

　　忠叔口中说着辛苦辛苦，又笑道：“怕不是这荥阳城的哪位老爷发的善心罢了。”

　　米掌柜摇着扇子说道：“谁知道呢？说来这买卖还是从甸州来的，咱们在甸州的粮店也施了三日粥，听说买家吩咐了，昨儿起在咱们荥阳再搭粥棚，施粥三日，这不，明日还得…”

　　在一旁沉默着的牧清野轻咳一声，忠叔便笑着打断米掌柜的话说道：“米掌柜辛苦，不如先去忙吧，少爷也要歇息了。”

　　米掌柜又连连点头，一边吩咐着伙计送茶水点心，一边退出去了。

　　忠叔看着牧清野若有所思的神情问道：“少爷，此事可有蹊跷？”

　　“若是大户施粥，何必如此麻烦。怕是有人借此生事，你派人出去查探一番才是。”牧清野看着窗外沉声说道。

　　忠叔答应着去了。

　　夏日的正午，天气炎热，心中牵挂着苏瑾的下落，听着院中蝉声，也觉得十分烦腻。

　　远远看着院子角门透出院外一塘荷叶，似是清风浮动，荷花飘香，便信步往外走去。

　　院中的伙计们已经跟着米掌柜出去了，空荡荡的院中能闻到些许荷香。牧清野出了角门，沿着荷塘缓缓向前走。

　　转过荷塘一角，便能从狭窄的巷口看到街道上行走的人们。

　　正驻足间，巷口却突然跑进两个衣着朴素的年轻男子，外面有官兵正在急急地往这边追来。

　　一向不爱管无关的闲事，牧清野只是轻轻瞥了一眼，便转身往回走。正在这时，身后有人叫道：“牧公子！”

　　牧清野一怔，转过身去，身后两人已经跑了过来，看清二人相貌，牧清野压下心中的诧异，示意他们进前方开着的角门。

　　在荷叶的掩护下，两人迅速跑进院中。两人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门内，巷口就有官兵追了过来。

　　牧清野若无其事在荷塘边走着，领头的士兵指着他大喝道：“你！有没有看到有人过来？”

　　牧清野指一指巷口西侧，一群人急急往西侧追去了。看着他们消失在视野尽头，牧清野才转身回了粮店后院。

　　承乾宫的庭院里栽着许多垂柳。

　　夏日里，庭中微风吹过，长长的柳丝轻轻摇摆，迤逦的模样像极了多情的手臂，像是要拥抱久别的爱人。

　　午后的庭院，几个小宫女坐在廊下，就着穿堂的微风乘凉，压低着声音悄笑着。

　　不知是谁说了什么，几人一同捂着嘴吃吃笑起来。

　　一个宫女站起身来，扯过另一人手中的柳条笑骂道：“颖儿你这小蹄子，红口白牙地乱嚼舌…你才想着情哥哥呢！”

　　说着将那柳条往颖儿脸上一摔，又挑起眉笑道：“都说咱们宫里的人呐，最爱柳树了，颖儿你这丫头天天甩着柳条儿玩，怕不是和人家有一样的心思了？”

　　旁边的宫女们忙问道：“姐姐快说，折柳还有什么别的心思不成？”

　　那宫女脸上闪过促狭的神情，看一看寝殿，又压低声音笑道：“柳下…留下。这还不明白？”

　　众人听了一愣，颖儿倒先笑了，指着寝殿说道：“咱们承乾宫就在柳树下，怎么没见皇上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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