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忧虑

锦婵小心地问道：“太后…可有了对策？”

　　烛光下，太后脸上的笑变得狰狞起来，“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啊。当年的漏网之鱼…现在是自掘坟墓了。”

　　锦婵心中一惊，便知太后已动杀心，伏在地上不敢接话。

　　“明日，让相国大人过来一趟，品一品咱们元慈宫新进的雪顶冬茶罢。”太后的声音含着冰冷的笑意，“既然是一条船上的人，就得安心为哀家办事情了。”

　　锦婵听罢，低声回道：“是。”

　　宫中下起第二场雪的时候，也到了新年夜宴的时候了。

　　太初宫，宫女们为齐烨更衣，徐顾言站在窗前看着雪花纷纷落下，脸上是沉思的神情。

　　齐烨身着象征吉祥如意的吉服，心中却满是沉沉心事。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直到富阳公主的声音在宫门口响起，那一声声娇俏的声音在殿中回响起来，似乎才能将这寂静的阴霾打破。

　　看着富阳公主笑着跑过来，齐烨脸上才换上笑意，向公主与她身后的苏瑾问道：“夜宴还早呢，这时候过来做什么？”

　　富阳公主不回答，却围着齐烨转一圈，上下打量一番才笑着说道：“皇兄，你的样子…真像一个喜庆的粽子！”

　　一时引得殿中众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苏瑾看着齐烨一脸无奈地看一看自己的衣服，又跟着大笑的模样，心中突然觉得好温暖。

　　这样的时光，是不是很幸运呢？越来越适应的宫中生活，还有和齐烨、徐顾言一同玩笑的日子。

　　而在苏瑾满足地微笑着的时候，齐烨与徐顾言看向她的眼神中，却都藏着同样的忧虑…

　　元慈宫中，太后闲闲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才对坐在下方椅上的阮晫说道：“急什么，是你的，总归是你的。”

　　阮晫赶忙点头称是。太后缓缓说道：“谢晦那边，你可确实拿得住？”

　　阮晫起身回道：“请太后放心，下官已经安排妥当，那边如有风吹草动，即刻就会有人回报。况且…如今他在朝中春风得意，自然是没有别的心思。”

　　太后点头说道：“那就好。今夜之后，必须防着些了。已经捧上了高位，若是不如意起来…”阮晫叩首回答道：“只要谢晦那边有任何异动，阮晫必定亲自出师，万死不辞！”

　　窗外雪花无声，殿内悄无声息，只有香炉中升起袅袅青烟。

　　太后看着伏在地上的阮晫，良久才缓缓说道：“哀家可就信了你了。你既是诚心为哀家筹谋，哀家自然保你阮氏一族荣华富贵。”

　　太后顿一顿，又说道：“可是，若你居心叵测，他日再生变故…你自然是知道后果的。”

　　阮晫的心中升起凛冽寒意。

　　自己手握重兵又如何，那身在暗处的、无孔不入的影子，才是最可怕…

　　新年夜宴设在宫中规模最大的广济宫，傍晚时分，文武百官与皇族宗室开始陆陆续续入宫。

　　广济宫宽大的殿中灯火辉煌，茶香缭绕，众人依制一一入座。

　　经历过漫长的战乱，刘氏宗室已然凋零，除了几位闲散王爷，便再无他人。

　　宗室之下，相国侯府与建平侯府在右侧之首，司空府在左侧首位。经太后恩准，三大家族都与宗室一样，携了家眷入宫。

　　苏瑾陪同富阳公主在殿上伺候，看着殿中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右侧的阮谢两家，也忍不住看向那里。

　　月柔身着浅黄色长裙，身上并未见精巧饰物，只是安静地坐在母亲身边，脸上倒是少了平日里的阴冷神情，多了些稳重娴静。

　　建平侯府的大小姐谢娆却是一身红装，头上珠钗与金饰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华丽的衣裙与骄矜的神情，似乎都在宣告着自己显赫的身世。

　　夜宴已开，几番敬酒下来，众人微醺。殿外大雪纷飞，殿内却是温暖热闹。

　　太后示意，宫女们鱼贯而入，为众人斟满酒杯。

　　太后威仪万千，端坐着举杯，缓缓说道：“今日夜宴，众卿同乐，一敬苍天，保千秋社稷，二敬皇上，领万民之福！”

　　众人赶忙起身，正要举杯喝酒，太后话锋一转，指向阮晫笑道：“这第三，就是咱们新年的第一桩喜事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太后所指为何，只有阮晫心有乾坤，面上却是谦恭不语。

　　太后轻笑道：“阮相国不仅扶持朝政，有功于朝廷，更是养育了一个好女儿。有阮家二小姐入主中宫，哀家也就放心了。”

　　此话一出，殿内突然安静一下，随后便是一阵热闹的恭维之声。

　　苏瑾站在殿上，看着父亲矜持的微笑，谢晦一脸勉强的恭喜，还有百官唯唯诺诺的行礼。

　　再扭头看向齐烨，他竟是一副平静的神情，仿佛众人的恭喜道贺之声，与他全无关系。

　　苏瑾来不及理会自己心中突然升起的复杂情绪，齐烨已经站起身来，举起酒杯望向阮晫说道：“相国辛苦。”

　　阮晫不卑不吭，慢条斯理地回礼以后才说道：“陛下言重了，臣只尽力。”

　　齐烨没有回答，只是起身举起酒杯向着太后的方向，脸上满是微笑：“母后做主国婚，儿臣欣喜万分。不过，儿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母后能否应允？”

　　太后脸上堆满慈爱的笑容，颔首说道：“正好，众爱卿都在，皇帝你直说就是。”齐烨依旧是笑着，坐下后才缓缓说道：“太后为儿臣精心挑选中宫，儿臣感念母后慈爱，必定与皇后相敬如宾。只是…”

　　殿中气氛突然有些凝重，太后屏气凝神，众人沉默不语。

　　苏瑾看着灯光下的齐烨，他的神情似乎是戴着一个面具，那隐在面具后的真正的情绪，让她莫名地不安起来。

　　她看着灯光下的齐烨在微笑着说：“朕遇上一个女子，十分喜欢，不知能否请太后做主，将她一并纳入后宫？”

　　一语惊起千层浪，只有齐烨面不改色，望向太后的神情像极了平常人家的母子闲谈的样子。

　　太后顿了一顿，朗声笑道：“众卿看看，皇上到底是孩子心性…”

　　“母后若能成全，儿臣感激不尽。”齐烨的话中带着笑意，语气却是不容置否。

　　苏瑾的心突然跳的好厉害，手中的帕子差点掉下去。

　　众人沉默间，富阳公主却起身拉住苏瑾，口中轻声说道：“好闷，出去走走。”

　　苏瑾跟在公主身后，悄悄从后面的侧门走向殿外，心中依旧是沉沉心事。

　　还未走出去，便听得齐烨朗声说道：“不知谢侯爷…可舍得让大小姐入宫？”

　　苏瑾的脚步不由地停了下来。回头望去，众人的神情与殿内的喧嚣声似乎都被隔绝。

　　心思随着灯火漂浮，眼前的场景变得模糊起来。苏瑾转身，追向已经径直走远的公主。

　　月亮被浮云遮掩，夜色黯然。

　　富阳公主望着夜空若有所思，突然说道：“你想出宫吗？”

　　苏瑾一怔。

　　这句话好熟悉，前几天，齐烨也曾经这样问过。虽然带着笑意，可她还是看得出来他眼中的忧虑。

　　从那时候开始，苏瑾的心中开始隐隐地埋下不安。

　　看着公主的背影，苏瑾恍惚看到在肃王府时，那个一脸纯真的小女孩。

　　公主什么时候已经悄悄长大了吗？她的眼眸中，似乎看懂了些什么，又在迷惑着什么。

　　公主转过身来，脸上是若无其事的神情。

　　苏瑾看着她，安静地笑了：“有什么打紧的，问我出宫做什么？”

　　丝竹声声，大雪纷飞，广济宫欢宴的曲声飘荡在雪夜中。这安静祥和的夜色之中，又掩盖了什么？

　　寒冬很快过去，眼看已经三月了，盛大的国婚已经过去十天有余。

　　早春的清晨，承乾宫已经有宫人在忙碌着。

　　“姐姐，这大婚不过十来日，皇上怎么就不宿在咱们承乾宫了？”偏殿中，一个年纪尚幼的小宫女一边清扫，一边悄声问道。

　　一旁的面色清丽的宫女看看门外说道：“小心着你的嘴巴！咱们皇后娘娘心里可正窝着火呢。”小宫女调皮地吐吐舌头凑过去，旁边的宫女才悄声回答道：“这一位，是太后中意的，清筠宫的那一位，可是咱们皇上中意的！你说皇上爱去哪儿？”

　　小宫女嘻嘻一笑说道：“都说失了宠的嫔妃没活路，咱们皇后若是失了宠…”

　　话没说完，旁边的宫女赶忙捂住她的嘴巴制止道：“祸从口出！颖儿你这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

　　那个被唤作颖儿的小宫女调皮地笑笑，捂着嘴巴跑出去了。

　　承乾宫寝殿内，月柔已经起来了。

　　床前挂的是百子帘，床上铺的是百子被，床幔是大红缎绣的龙凤双喜字样。

　　满眼喜庆的红色，却让这高大的宫殿更显寂寞冷清。

　　蕊珠小心翼翼地为月柔梳理长发，镜中的人却是面无表情。

　　新年后，阮家获聘黄金白银万两，纳采雁璧束帛，风风光光送了阮月柔入宫，居住在这最雍容华贵的承乾宫。

　　月柔轻叹一声。所有的尊荣，不过是众人眼中的繁花似锦。

　　有谁知道，皇上看向她的眼神，不过是陌路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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