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事与愿违

楼梯轻响，是他回来了吗？苏瑾转过身，看着书桌后面厚重的书柜，突然想逗他一下，于是悄声躲进了书柜后面。

　　很快一阵脚步声进来。“收到信了？”是牧清野的声音，身后应该是忠叔吧，他熟悉的沉静的声音回答道：“是。”

　　苏瑾听着脚步声到了书桌前，正要悄悄跳出来，牧清野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平安巷用的太久了，去准备着换一个地方。”

　　苏瑾心中一跳，平安巷…不正是自己常常去的那个巷子吗？她听到忠叔回答道：“是。只是，芫儿那边…”忠叔的声音有些犹豫，“她几次传信出来，说想见一见奶奶和弟弟…”

　　苏瑾的血液仿佛要凝固。如果说平安巷是巧合，那么…让她帮忙送信的芫儿，还有那个破败的小院里，年迈的老奶奶和小小年纪的小男孩…

　　“让她安心办事，我们绝不会亏待他们。可若是办砸了…会出什么意外，我就不敢保证了。”这个声音冷漠而冰凉。

　　苏瑾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就像是一面镜子，他的声音，他的神情，她只看到了面对她的那一面。

　　这个人，真的是牧清野吗？那个总是温柔谦和地笑着的牧清野，总是一脸宠溺地看着她的牧清野…

　　一阵脚步声上楼，是掌柜的声音：“少爷，阮小姐来了，小的让她在楼下等着，可是…一会功夫没见人了…”

　　牧清野闻言心中一震，眼神立刻在室内寻找起来。忠叔会意，挥挥手让掌柜的下楼去。

　　书桌、书柜、屏风…这房间能藏得住一个人…牧清野眼神冰冷，心中却无法掩饰的慌乱起来。

　　屏风后面空空如也，牧清野转向书柜，眼神扫过书柜后的一个小小的衣角。他的心突然狂跳起来。

　　脚步轻柔，手臂却在微微颤抖。不要是她…听到这样的谈话的人，不能是她…

　　转过去一看，一个浅绿色的身影伏在地板上。她的头枕着一本厚厚的书，脸上的神情平静而甜美。

　　牧清野久久地看着她，才慢慢的在她面前蹲下，轻轻伸出手去。

　　手指划过她的额头，她的脸庞，她的发梢…然后在她的脖子那里停了下来。

　　曾用这只手夺人性命，也曾用这只手轻抚她明媚的笑颜。

　　过了许久，牧清野的手缓缓移开，轻轻拍一拍她的肩膀，眼前的人这才睁开眼睛。

　　睡眼稀松的眼神，在看到他的脸的那一刹那，变成满满的欢喜与柔情。

　　“你终于回来了！”她的声音娇俏而喜悦。牧清野看着那一双纯净而充满着光芒的眼神，良久，轻轻地笑了：“我回来了。”

　　月如弓。太初宫里四周寂静，只有风吹动着树叶的哗哗声，齐烨独自站在寒风中，一个身影慢慢走近。

　　“皇上…”檀浥轻声唤道，“臣无能…”齐烨沉默许久，摇摇头说道：“不怪你。是我无能。”

　　身边被黑暗笼罩，齐烨看不清那些影影绰绰的影子。那是树影，还是不怀好意的窥视的眼神？

　　齐烨望向夜空，声音充满悲悯：“是我无能…我查不出哥哥的下落，查不到公孙远的行踪。我看不清身边的危险和威胁，我甚至保护不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妇人…”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冷冷笑道：“都说朕是天子…可是这双手，究竟有什么用！”

　　紧紧握住拳头，快步走向灯影下的宫墙，就像是挥拳打向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齐烨的拳头一下一下重重地打在宫墙之上。

　　他们在偷笑吧，笑我不自量力，笑我有勇无谋，笑我白白枉费经精神，白白害着无辜的人丢了性命…

　　檀浥静静地听着一声一声沉闷的响声，直到齐烨重新走了过来。“去查，是谁在朕的身边悄悄窥探。”这个声音终于恢复了平日里的冷静。

　　檀浥点头。齐烨又吩咐道：“注意谢政，他可是在相国府里长大的，难保他不泄露出去，记得早做准备。”

　　檀浥答应着去了。

　　齐烨快步走向殿中，脑海中莫名地浮现出一个坚毅的声音：“想要做什么，坚持着去做就行了。”

　　秦淮河上，她说这话的模样又出现在眼前。眼中闪耀着的光芒，让他好似找到了某种力量。

　　月色静静地洒在这绵延的宫宇之上，元慈宫中，锦婵快步穿过游廊，走向太后的寝殿。

　　“已经办好了。”锦婵带着一身的寒气而来，太后轻轻将膝上的软被向上拉了一拉，才说道：“好。”

　　锦婵像是松了一口气，正要起身，太后冰冷的声音响起：“掌嘴。”锦婵的心中一颤。原来还是躲不掉。

　　“啪…”耳光声响起来了。寝殿里燃着檀香，供桌上的菩萨慈悲地笑着。

　　过了许久，太后才唤道：“行了。”锦婵的手颤抖着，脸上已经痛到没有知觉。“知道为什么要掌嘴吗？”太后冷冷地问道。

　　锦婵强忍着疼痛回答道：“知道…尹嬷嬷的事，是奴婢大意了…请治奴婢不察之罪…”

　　“知道错哪儿就好，哀家就是怕蠢人。做了错事，还不知道错在哪儿，那才真是没活路了。”太后的声音轻柔，锦婵却不寒而栗。

　　“幸好哀家的眼睛够多，不然就惹了大祸了。今儿没办法，又动了阮晫来办这事，日后，怕是又要节外生枝了。”锦婵听着太后闲闲的说着，额上渗出细细的汗珠。

　　终于，太后像是才看见跪在地上的锦婵，轻巧的说道，“起来吧，怎么还跪着呢？这么冷的天儿，明日不用出来了，好好歇着去吧。”

　　锦婵深深地俯下身体，叩谢道：“谢…太后…”

　　苏瑾安静地坐在马车上，看着窗外夜色下行色匆匆的行人与马车。秋檀手中捧着一堆小东西，心满意足地对苏瑾说道：“今日可买到些好玩儿的呢，小姐你看…”

　　苏瑾木然地转过头来。秋檀的手触碰她的手，急促地叫道：“小姐？你的手怎么多汗，是不是不舒服？”

　　苏瑾轻轻地摇头，靠着马车闭上眼睛。她的手还在颤抖。我到底做了什么…苏瑾的心中翻腾着无数的念头。

　　芫儿，只是和她亲近的众多宫女中的一个，所以当她含泪说起自己的年迈的奶奶和幼小的弟弟时，苏瑾毫不犹豫地答应她，帮她送信。

　　可是，自以为是的古道热肠，到底做了什么？那一个个信封中，到底是芫儿的一片孝心，一份思念，还是…一个个被出卖的情报？

　　回到朝云轩，苏瑾独自走进小佛堂。闪动的烛火之下，苏瑾久久地看着母亲的牌位。

　　有什么轻轻滑落。苏瑾伸出手去，才发现自己哭了。从来不以恶意揣度他人，却在今天，收到了来自最信赖的人的，最大的恶意。

　　苏瑾的手拭去眼泪，轻轻向下，滑向自己的脖子。

　　在那么久的沉默之中，牧清野是不是也在犹豫着，要不要就这样拧断它？她知道的，他可以让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死去。

　　而最后，他只是一如往常地微笑着看着她，温柔地说，“我回来了。”

　　苏瑾心里像是被钝刀反复拉扯。他放过她，她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庆幸的是，他或许对她有一丝留恋。

　　而悲哀的是，她从未真正看清过他的模样。

　　清晨的北华门，秋檀担忧地看着苏瑾说道：“小姐…要不跟老爷说一下，回去请大夫看看吧。”

　　苏瑾摇摇头。她要去找芫儿，找她问问清楚，这一切到底是在做什么。

　　昨晚脑子里像是放电影一般，一个一个回想的片段不断出现，整晚辗转难眠，早晨起来觉得头昏脑涨。

　　秋檀只得无奈地扶着苏瑾下马车。苏瑾看着眼前熟悉的青瓦红墙，心中有一个声音想要大声问，这个里面，究竟是有什么，需要他们都去揣测，都去窥视？

　　秋檀轻声唤道：“小姐…”苏瑾回过神来，才看到徐顾言正在马车旁下马。他见了苏瑾笑脸盈盈说道：“这么早啊，我们又碰上了，一起进去吧？”

　　苏瑾勉强笑了一笑，两人一同走向宫门。徐顾言看着苏瑾脸色不好，关切问道：“怎么弄的，脸色竟这样差？”

　　苏瑾正不知怎么样回答，见到公主身边的嬷嬷正在宫门等候，便匆匆说道：“我没事，嬷嬷在等我，我先走了。”

　　徐顾言看着苏瑾急急地走了，心中怅然若失。清晨便在这里等候，只是想向多与她说上几句话，可是，她就这样走了。

　　徐顾言叹了一口气，自嘲地想着，在这之前，只要是他喜欢的姑娘，都是一样的喜欢他。

　　可是，偏偏她不一样。

　　他也想着，或许像从前那样，喜欢一阵子便忘了，但是事与愿违。

　　她越是不喜欢，他越不敢表白。

　　他怕连这样轻松聊天的机会都没有了。

　　四喜说得对，自己现在怎么就怂了呢？

　　太初宫，齐烨已经起来用过早膳，正要往昭阳殿去，檀浥匆匆进来了。齐烨见他神情，便知道是有事回报，便屏退左右问道：“如何？”

　　“太初宫的宫人都查过了，只有一人是近两个月才来的。”檀浥回道，“这个人，就是昨日送茶来的宫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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