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如愿以偿，她留在了碧华峰。
　　没有任何意外的夺魁，她坦荡荡的伸手一指“我选他。”
　　除了她，碧华峰十名新修子被挑走了九个。
　　那日穹顶峰的两位仙君也得见了她英勇的身姿，但出于不知道这个小姑娘修为到底至如何程度，安排了一宗下山斩妖除魔的任务。
　　这是上成仙士才可以去执行的任务。完成了她的阶段自然就是上成。但作为上成仙士，他也不能再用结界困住她了。
　　稍微有些用力过猛，谁让这位公主殿下太骁勇，武斗场上表现的也太轻松。
　　可，这也怪不得她。
　　他本打算将此事告诉凤栖国君。但遗憾，他闭关了。将国政全部交给了刚满十五岁的小女儿华瑶。
　　关于她，国君请他自己斟酌。如此，他只能自作主张的允了。
　　她的阶段若被划分为上成，对他也有好处。刨除他需要她仙格这一点之外好处。
　　作为自己，他一定要拿到她的仙格，或者说命格。不管拿了之后她是死是活，是烂泥一块还是废人一个，都不需要他操心。
　　但作为碧华峰峰主，他也确实有苦恼。碧华峰虽然是入门一峰，但身为五峰之一，除魔卫道也是本责。
　　可好苗子都被挑走了，留下的一类，个顶个是大浪淘沙的精华。凡有事都只能他老人家自己上。
　　动武还要没完没了的操心，日子过得确实太累。
　　有人能帮忙，那可真是太好不过了。就动武这一点来讲，她的实力毋庸置疑。
　　强大——也这是这个恶行满满，劣迹斑斑，胡作非为的人身上，唯一可说的优点。
　　也偏偏就是这样强大的她，就这样听着他父亲的话，毫无防备，坦坦荡荡，赤条条的一个人来了苍穹。
　　虽然一路颇多麻烦，但或许她觉得自己只要在这百无聊赖的闷上一年，就还可以回去当她的公主殿下。
　　对他，对他们，对此行一点警惕都没有。殊不知，便连她最信任的仆从也已是他们的人。
　　反正在一举一动皆在他眼下，稍微给她一点自由也无妨。这一次他也会陪着她去。
　　掌中之物，他如此想。可眼下他还是要去软磨硬泡的去哄一哄此物。
　　无法，谁让她就是个麻烦性子，谁让她还是金樽玉喙的公主殿下。
　　哄，并且还得好好哄，哄开心了她才会去。
　　“殿下，喜欢吃东坡肉么？”
　　看她应当是喜欢的，这掌中之物一贯不爱理他。直到听到肉才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喜欢。”。
　　这一眼，一句喜欢，看的他心一软。尽管如此一个她，总需要他如临大敌的吊着心神，保持警惕。可到底是个小孩子啊，还贪吃呢。
　　他笑着说道“听说山下福泽镇里开了家菜馆，东坡肉做的很好，要不要去尝尝。”
　　她看了他一眼，便又开始专注的看书。觉得吵了就把纤细洁白的手指放在了唇上。比了一个嘘，要他安静。
　　一向如此，他并不介意。想了想他又补了句“会做的很干净的，我也可以叫他们清场。”
　　“嗯”。
　　她还是静静看着书，但点了点头。
　　他一怔，这个人，这个殿下，今日居然这么……乖。乖字一长出心头，胸口就开始惊涛骇浪的发痒，简直非常的想上去凑一凑。
　　看她一直认真在看手里一本封皮是四个字的书。手边还放着一本封皮是两个小人的书。
　　他想自己来之前刚刚沐浴更衣过，这时候靠近一些，应当不会被嫌弃，便探过了身，小心翼翼的随她一起看。
　　一夜雨狂云哄，浓兴不知宵永。露滴牡丹心，骨节酥熔难动。情重情重，都向华胥一梦——《花营锦阵》
　　“……”去他娘的乖！
　　青隐心里一声恼骂，伸手就抢“这哪个混账给你的！拿过来！”。
　　染秋在廊下一缩脖子，艰难把头探入窗子“这是她……她自己要的，可不是我。”
　　睨了他们一眼，公主殿下躲过他老人家的爪子，美人榻上侧身一歪，面不改色的又翻了一页。
　　绿柳阴浓，掩映桃花人面，景芳妍春怀撩乱。软抬双玉，把枝柯依遍。柳枝摇，柳腰轻颤——《花营锦阵》
　　她眼睛一亮“哦？还有图。”
　　太阳穴一跳，他觉得自己头疼的毛病又犯了。可怜可爱这两个词，一瞬间灰飞烟灭。
　　顾不得仪态，他几乎是在她定神一看的瞬间，就伸手一把把书抢了过来。
　　“你！……”书换了个人握，但页面还翻着，二人都自然而然的一瞥，公主殿下赞道“嗯，比上一本画的好。”
　　“上一本？”他眯起眼睛看了一眼方才在她手边，现在她膝处的那本封皮是两个小人的书。
　　“你！”不知羞耻，胆大包天，无法无天“……胡，胡闹！你看这干什么，这哪是小孩子看的东西？”
　　她就懒洋洋歪着，居然一点也没有羞。随手又拿起了另一本，只是还没翻开，又被抢了。
　　终于有些不耐烦，她皱眉道“你有事？有事说，没事走。”
　　天气不错，万里无云。清风拂水，波纹点点。小榭回廊上一盆盆茉莉也花开正好，清香扑鼻。此正当闲适品茶，看一看这所谓让人流连忘返的红尘意趣。
　　如此风光无限好的时候，还真是不想多看一眼他的脸。煞风景，也煞心情。
　　青隐怔了怔，低头看了看抓在手里的两本书。心口眉头无一处不在乱跳。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羞还是怒，对上她那双坦荡荡的眼，就是一言也说出不出。
　　哑了好半晌，他听见自己愤然道“你！你知不知道这东西不能看！”
　　又听见她道“写的不错，读着颇有意趣，为何不能看？”。
　　“你…你是个，姑娘。看这个……不知羞耻。”
　　“呵”姬珀一笑“与羞耻何干？哦，晓得了——您老也看过的吧。”
　　“……”。
　　他已经几百岁了，怎可能没看过，但那能一样么？“我是大人”。他一字一顿道。况且，就那一次也是逐流贱兮兮拿来给他看的，也远没有这本……野。
　　“过谦了，您是老人。”
　　老？武淮那种才算老人好么，他还没来得及辩解。她已经从他手中轻飘飘一拽，又夺了一本回来。翘着二郎腿，懒洋洋看着图画道“况且，我只是好奇而已。”
　　言罢又指了指他“而且啊，仙师大人。这里是我的寝居。你晓得么，世俗意义上这也叫闺房。”
　　他一顿，感觉一双眼睛从头剜他到脚。她勾唇笑道“你擅自入内窥探，还要教育我知羞耻，是这意思么？仙师。”
　　她确实没许他进来，应该说她一直都不许他进来。
　　就这么一瞬间，他简直觉得看这些东西被抓包的人是自己。只这么一想，他已经哑着嗓子慌慌忙忙道“对，对不起。”
　　“嗯。”公主殿下好整以暇又自然而然的翻了一页，雅量道“罢了，下去吧。”
　　“……”。
　　得令后，他仿佛是飘着出了她的寝居。出门看了看天。他愤愤的想，这要真是自己的弟子，一定要罚她去抄道德经，去抄弟子规，抄一万遍！
　　一抬头他看见了正坐在廊下的染秋。想起他刚才那句话，不禁伸手揪住了他的领子“混账东西，老实招来！”
　　染秋被他吓了一跳，没来得及跑，被他逮到。慌慌忙忙的在他手里挣扎着“我跟您说，您是仙师，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事跟我可没关系，我们殿下自己要的。”
　　“她根本什么都不懂，要这个作甚？你……”他眯起眼睛看染秋，突然非常想把他扔进水里。并且他已经提着他的脖子送出了廊外，而这廊外就是深不见底的天池。
　　只要他手一松，他就会掉下去。他有些阴冷道“是不是你动了什么心思，想引诱她！”
　　本来想说干你屁事，但如此情景下染秋服了，小心翼翼道“我说仙师大人，您想哪去了。我敢么？我打的过她么？是……”
　　虽然说出来有些打人脸面的感觉，但为了保命他还是道“明明是你自己没管好手底下人，那些污糟事才叫她瞧见了。”
　　昨夜月色甚明，他家殿下收了灵玉的信后，似心情不佳，想出去走走。
　　他小心翼翼跟着，随她绕天池转了一圈。转角她闻到花香，又去了天池西侧的一处花园。
　　天池水滋养的那处花草开的甚好，她慢慢走过一条石子路，赏过一片含珠带露，惹人心怜的茉莉从。过了一扇藤蔓爬满了的木门，走至一处红绿相间的月季花丛。
　　忽然的，她不动了。
　　半人高的月季花丛中心一片，枝叶簌簌摇动，恍惚之中有喘息声，细一听，还有几丝压抑至极的轻吟。
　　他要拦，晚了。
　　他家殿下只觉得一定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在里面。如同抓兔子一般，笑咪咪的走了过去，伸手一拨枝叶……月光下，花丛中，花枝摇曳，人更摇曳。
　　他家殿下从未见过此等事，一时愣了，不晓得在做什么。于是十分好奇的把那两个纠缠在一起的妙人，从头看到脚，从脚又看到头。
　　直到两个人从错愕中回神，鬼叫着跑出花园。他家殿下挑眉，一指二人背影“染秋，他们刚刚在做什么？”
　　“您让我说什么？让我怎么说？”染秋十分委屈道“殿下那性子，一旦好奇，决计要问个明白。”
　　他越是支支吾吾，他家那位殿下就越觉得有趣。就像逮兔子一样，你越藏，她越兴趣盎然……
　　“那也不能……你是个男……她看这个……你男……给本座滚！”
　　……您到底想说什么，他还没问出口，便听见他叫滚，心一松，正道“好”嘞~
　　嘞~带着强烈的颤音“咕咚”一声淹没在了深不见底的水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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