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轻飘飘一拨，平湖起了千重浪，位居第一重的老尚道哑了半天，干干一笑“这不合规矩”。
　　罪魁祸首叹息，仿佛觉得十分困扰“这个方式不好，天气很热，站久了会累。”
　　平湖里却仿佛“咚”的一下，被扔了一块大石头，人声哑了片刻，又哗啦一下迅速炸开。
　　挑衅、狂妄、无知、自大、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账。
　　身后一群人在叫嚣着，青隐其实很想替她分说一句——她，好吧，其实她就是在挑衅。理所当然，而又浑然不觉的挑衅。
　　忽然有位英雄手持大斧，一脚踏上擂台，声如洪钟道“你真的觉得你能站很久？”
　　全然不觉自己已经被众声讨伐的那个混账，优雅的打开折扇，遮在头顶，挡住了西下刺眼的太阳，催促道“很热，快点。”
　　“哼，狂妄！”大汉挥动一把巨斧便劈向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人群中一阵喝彩。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此人蓝衣，是个想改换门庭的精修士。见她的眼睛亮了亮，他晓得这刚劲十足的一斧子在她看来也算挥的漂亮。
　　她微笑着侧身一闪，二指一弹，清脆的化解了这一道刚劲。
　　回手一抓，一手按住斧柄，一手抓在了这个人的腰带上，动手之前还有闲暇把折扇收好，插进腰间。
　　也不晓得她一个小姑娘为什么总爱与人比力气，什么山精鬼怪，野兽妖魔没她不敢比的。
　　看她十分优雅的一提，
　　一个五大三粗，身材魁梧的大汉便被她轻飘飘的扔出了擂台，重重的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她砸了砸嘴，又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大约是觉得这个人只有外力，内劲不足，无趣。
　　力分内外，武为外修，劲为内修。此人虽是个精修士，但内劲这一宗上，对比一看，可以说非常差。怪不得要参加测验。
　　然而，他非常想告诉这位公主殿下，不要挑三拣四，你这一场的对手都是这样，后边还有很多个呢。
　　她也看了看他，似乎也在询问有没有稍微有趣一点的对手。
　　一摊手，他无声道“并没有。”
　　无论修行多少年的新修子跟精修士。把她往这一放，都像一个武林高手打小儿。
　　虽然无耻，但没办法。
　　就像这些新修子，他们也觉得把自己跟这些资深修士放在一起比不公平。就像那些资深修士，也觉得自已始终不如旁人受重视而觉得不公平，想改一改。
　　但在旁人眼里，他们并无区别，都是属于一片混沌中，找不到自己而茫然无措的那一类。
　　该出挑的人，放哪里都会出挑。
　　就比如这位公主殿下，你说她出身好也好，说她天资好也好。她就是可以用自己的力量无视这些公平与不公平的规则。
　　不过一盏茶间，她已经从台上踹下去了七个。他笑笑，莫名觉得有些骄傲。顶着逐流武淮一类灼灼逼人的眼，他冲擂台大声鼓励道“很好，殿下。再坚持一下，太阳很快就下山了。”
　　她半睁着眼睛十分无聊道“可我困”。
　　青隐莞尔，刚要安抚，另一棚的武淮闻言，却笑眯眯的走出了观战捧，出言叫了停。
　　只见他慢吞吞的上前两步道“公主殿下觉得十分无趣？”
　　姬珀坦然点头，回答“有些”不仅无趣还很热，站了很久她也渴。
　　“哦？”武淮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眼巴巴的参试者，微微一笑“那不若换个有趣的方法吧。”
　　姬珀没说话，定定看着武淮，他想告诉武淮，跟她讲话不要卖关子，有事就痛痛快快说完，别墨迹。
　　别指望着她能答，或者能顺着问，她只会这么看着他。要是他还不说，或是叫她等久了，她就会转头去一边去自己找乐子，根本不会在乎你说没说完。
　　好奇心这个东西，她从小到大都只表现在奇怪的方面。哪怕好奇到底是鬼哭难听，还是一百只乌鸦一起叫难听，她也不会去好奇一个莫名其妙的胖墩跟她这么说目的为何。
　　看着武淮愣愣的站那半天，青隐抬袖遮面从嘴里吐出一小块李子，怪不得不吃，这破玩意确实酸。
　　武淮摸了摸鼻子，微微咳了一声道“这样，殿下你只要打赢他，此次就算你夺魁。”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正是张大了嘴的逐流。
　　青隐眼睛一眯“騰”的一下站了起来，大步走到擂台前，直接挡在了姬珀面前，看了看武淮，微微一笑道“武淮兄别凑热闹，这不合规矩。”
　　“何妨？”武淮朗声笑道“公主觉得无趣，老夫就是帮一帮她罢了。”
　　青隐向前逼了两步，走到这老头身边，微微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武淮君，你一个人怕是说了不算。”
　　武淮眼睛一眯，小小一条缝，与眼角皱纹融为了一体。他笑“老夫已经请示过几位仙君与仙师，况且老夫问的是公主殿下，你急什么。”
　　青隐默了默，回头看姬珀。后者一摊手，回以一笑。
　　这个不能应，虽不知这胖狐狸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但从结果上看，输赢都不成。
　　输了她就由人点选，五峰历来的规矩都是只有剩下的才归碧华峰。
　　若不小心赢了，那逐流有几百年修为，还是个已经得道之人。知道她厉害，但他还不知她到底修为如何，可万一她赢了呢。
　　虽然难以置信，可他就是得觉得她会赢，毕竟她这些年做出来的吓人一跳的事太多太多，罄竹难书。
　　但若她真的赢了，那在此地她就锋芒太过，太扎眼了。
　　这样的年岁，这样卓越的修为，她一定会被很多人注意。即使出于爱材之心，他们也会无比关注她。
　　来日一但她有异常，他们不会察觉不出来。那么有些事就不能神不知鬼不觉了。
　　尽管卑劣，但无可奈何。他一定要按下她，不许她太惹人眼。卑劣的大人，他如此想。
　　回头正想对她说些什么，她还是那般无所谓的笑着。满不在乎的一点头，似乎马上就要答。
　　但立刻被青隐以一个自己都不知道想要表达什么的眼神给止住了。
　　他牢牢的盯着她，颇有些气恼。看着她那双笑吟吟，很是无所谓的眼睛，言辞有些激烈的冲她喝道“不行，想都别想，你给我下来。”。
　　她挑眉，勾起了唇角“仙师，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她顽劣或者可以说挑衅时，总能笑的刚刚好。似是而非，似笑非笑，看着却让人没由来的郁闷。
　　他咬牙道“那就什么都别说了，赶紧给我下来。”
　　她睨了他一眼，笑意不减，慢条斯理道“管的真多，我不下你怎样。”
　　“管你还不行了？”兔崽子三个字咽下，他有些气急败坏的冲她一伸手“赶紧给我过来”。
　　她倒没什么太大反应，只是原地摇了摇头。
　　他一顿，气的要命。伸手就去拉她的手腕，想直接把她拖下来，却被她又轻又快的一侧身避过。
　　她笑，在擂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仙长你急什么，还没比完，况且你不是希望我赢么。”
　　有些佩服自己的厚颜无耻，他说“不用比了，你可以直接说想留在碧华峰。”
　　“哦”她笑的更加恶劣，慢条斯理的眼神，似乎在看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我想么？”她反问。
　　看着她的表情，同餐同住这类哄小孩的话很不争气的卡在了喉咙里。张了张嘴，他含糊的问道“你不想？”
　　“想。”她终于肯好心的放过了这只蚂蚁。还不待他细想，她便已经扬起脸，冲着武淮道“抱歉仙君，我年纪小，打不过他。”
　　一指逐流，逐流一愣，恍惚赞同的点了点头：“是，是啊，哈哈哈…”。
　　“不错，打不过。”青隐也松了口气，随之一笑，偷偷的看了一眼她的表情，什么也看不出来，还是让人生气的那个样子。
　　武淮也没机会勉强，她说完已经毋庸置疑的转过了身，一个人也不看，就抬头瞅了瞅夕阳。
　　似乎是觉得那烦人的太阳终于落山了，她懒洋洋道“继续吧，我渴了。”
　　麻烦可以说解决了，心也噗通一声沉了下来。他有些脱力的怔了怔，一声继续仿佛号令一般，敦促他滚回了观战棚。
　　武淮也跟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我倒是很少看见你这幅表情。”
　　他不动声色的拿起茶盏饮了一口。没水，喝了一嘴的茶叶梗。一股淡淡的茉莉香，这仿佛是她刚才喝剩的那杯。
　　武淮看了他一眼道“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无非就是好奇。想让逐流试试她修为到底如何。”
　　做贼心虚，他如此想。嘴上却一笑“毕竟是一个小姑娘，逐流他修道多久了？好意思么？万一伤到了又如何是好。”
　　想了想，觉得虚，又补了一句“那可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怎么能随便试。”
　　武淮没有理会这一句，注视着擂台上砍瓜切菜的公主殿下，若有所思道“我只是想看看断水剑罢了，毕竟这么多年了。”
　　为了剑，青隐叹了口气。遥遥一眼，夕阳下擂台上的她，还是那般闲庭信步，游刃有余。
　　“嗯。”他微乎其微的应了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
　　只想看一看么？虽然这老东西眯起了眼睛，可他感受到了他流露出来的贪婪。
　　不过，他们也没有什么区别，同样有所图谋，他没有厌恶他的资本。
　　他揉揉眉心，有些无奈。
　　殿下啊殿下，莫怪旁人都要算计你。你身上可有太多引人垂涎的东西了。
　　你父亲如此，武淮如此，我亦如此，旁人亦如此。
　　他不禁的把眼神牢牢的锁向她，比起武淮，他更觉得自己像条蛇。
　　正在引导着她一步一步毁了自己的毒蛇。虽然无耻，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他认真的把她从上到下看了个遍。其实只要忽略她那让人不适的笑容，他就能坦然的接受自己的无耻。
　　捕猎总需要耐心，他老这么一惊一乍太不像话。而且愿意也好，不愿意也罢，他现在都得牢牢把她攥在手里，有些事没得选。
　　或许他把眼睛粘得太紧，鬼使神差的视线相对了。刚安慰好的心情陡然一慌，有所图谋的人仿佛被逮到了现行。
　　她轻描淡写的一扇子掀起一道刚劲，挑飞了一人，非常闲适的冲他挑眉，回以一笑，随手又踢飞了一个刚上擂台的英雄。
　　按理来说，被图谋者应该是无辜的。可无奈的是只要对上她那双眼睛，他就没由来的觉得自己才他娘的像是被图谋的那个。
　　一言评价，这张脸这个人，尤其是那双眼睛，太有攻击性，无论怎么看存在都感太强。
　　锋芒毕露，寒光凛凛。一颦一笑，皆像一把冰窖里镇过的剑，能凉丝丝的把人千刀万剐。
　　方才逐流贱兮兮扔来一道传音符，说他不会跟她打，小姑娘生的美，下不去手。
　　呵，他听完嫌弃的看了他一眼，无声骂道“为老不尊”。
　　心里却暗暗的想，非要说出一种美，他觉得华瑶那种双眸似水，含羞带怯，三唤一回头的才算是美人。
　　相比之下，此人算妖魔。
　　妖魔一摊手，表示累。
　　破了个口子的折扇被她一把丢到地上。
　　她好整以暇的拍了拍衣角，那雪白的绸缎上，动作间稍微沾上了一点灰尘。
　　四十一，足够了。
　　她负手跳下擂台，一步一步走过来。
　　挑眉看了眼桌子，理所当然，而又言简意赅道“茶。”
　　多思无益，他自然而然的收回视线，认命的起身去给她泡茶。
　　她之后还有不少人在比试，不过她应该不感兴趣。他便寻了个恰当的机会，带她慢慢走回了照花谢。
　　一路默默无语，临到小楼前他拉住她，看了半天才阴嗖嗖的威胁道“下回再这么不听话，真不给你饭吃了。”
　　她拖了个十分讨人厌的长音，慢悠悠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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