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屠杀

“就明天。”大婶道，“这段时间你给咱村的人看病，又不收钱，大伙儿都想谢谢你。正好明天隔壁小伙子娶亲，是大喜事，大伙儿都盼着你来。你晚一天走也没事吧？来吃席吧？”

        看着大婶期待的表情，赵天骐笑了，应道：“来！肯定来！”

        冲浪太猛，他都快忘了吃席原本就是吃酒席的意思，包括了喜宴和丧宴。

        大婶笑了，轻轻拍着他的手臂说道：“那好那好，我去和他们说一声，给你留个座。”

        “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赵天骐问道。

        “没有没有，我们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你就休息吧。明天你和元元一块儿去，我先去忙了啊。”大婶说完就往外走。

        想不到还有机会见识这个世界的婚礼！真有意思！是谁结婚来着？隔壁小伙子？

        等等！哪个隔壁小伙子？

        “大婶！”

        “哎！怎么了？”

        大婶刚走出门口，听到赵天骐叫她，停步回头问道。

        “是谁娶亲？”赵天骐问道。

        大婶又走回房间，走到赵天骐身边，小声说道：“就是隔壁的那个小伙子，我和你说过的那个。”

        是他！是王青珊以前的狂热追求者！

        “是他呀。”赵天骐掩盖了自己的惊讶，压低了声音，“新娘子是个怎样的姑娘？”

        “新娘子也是我们村里的，和那个小伙子一块儿长大的，小时候总是跟在小伙子后头，‘哥哥哥哥’地叫地可甜了，那时候就有人说他们俩配得很，现在成了，大伙儿都很高兴。”

        大婶笑着说道，又看了一眼门外，见的确是没有人，才继续用八卦专用音量小声说道：“大伙儿现在都不提那件事了，明天你也别说漏了嘴，啊？”

        “不说，绝对不说，我可从来都没听过这个事。”赵天骐迅速和大婶达成共识，站在了统一战线。

        “那我先去忙了啊！”

        “大婶你去吧！”

        大婶又急忙出去了。

        邻居结婚，她应该有不少忙要帮吧。

        赵天骐看向自己的行囊。

        不用收拾了。这里离医馆不算很远，走的时候再收拾也来得及。

        他望向门外，阳光洒在院子里，院子里一棵梅树静默地站着，梅树之后，土砖黑瓦之外，远处的青山绵延。

        青山还是太远，不如青梅竹马近在咫尺。

        隔壁那个小伙子，大概就是这么想的吧。

        但是小伙子并不是。

        第二天，小伙子一身红衣，春风得意，笑容从清早就爬上了脸，眼底都是笑意。等待迎亲队伍回来的时候，在家门口伸长了脖子望着，看见喜轿来了，兴奋紧张得两只手都不知道怎么放。

        喜轿刚一落地，他就赶紧到喜轿前亲自把新娘扶出来，拉着新娘的小手往院子里走，把踢轿门、拉红绸这些环节都抛到了脑后，恨不得立即拉着新娘拜堂。

        “新郎官别急，新娘子还没跨火盆呢。”

        “哦！好好好。”

        小伙子在一旁看着即将过门的媳妇，忍不住笑意，眼睛里全是星星。跟段誉见到王语嫣的时候的表情一模一样。

        拜了堂，小伙子恨不得跟着新娘直接进洞房，被亲戚朋友拦住了。应酬完，喝得醉醺醺的，还不忘嘱咐大伙儿：“你们不许去闹洞房！我媳妇今天累着了，得好好休息，你们不许去闹她！”

        “哟！这么护着！以后怕是个妻管严！”有人起哄。

        “妻管严就妻管严！我媳妇最好！”新郎喜滋滋地喊道。

        原来不是因为青山太远才选了家门口的青梅，而是打心底里喜爱青梅。

        能让小伙子放下那么漂亮的王青珊，满心满眼装着的青梅，到底长什么样？

        赵天骐非常好奇。

        好想看一眼新娘子。

        但是大家都不去闹洞房了，他一个外人也不好再起哄。

        何况他这边也有不少人要应酬。

        原本只想做一个安安静静的看客，没想到村民们一个接一个地过来敬酒。

        村里好久没办过喜事了，天气又转暖了，大伙儿把家里的酒都搬了出来，喝了个痛快。

        赵天骐的身体才十六岁，还小，他也不想因为喝酒耽误了回去之后练武，就托唐元把他的酒都换成了茶。虽然是喝茶，但是听着村民们对他的感谢和夸赞，也有点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感觉。

        彩虹屁真好！我爱彩虹屁！

        晚上高兴，又喝多了茶，赵天骐到后半夜才睡着。第二天一醒来就赶紧收拾东西赶路了。回到山上的时候，医馆已经关门了。

        他刚想回房，就看到云月打开房门从自己屋里出来。

        “师父！我回来了！”赵天骐兴奋地朝云月挥手，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云月面前。

        “你回来得正好。明天和青珊一起进山采药。”云月语气平淡地说完，从赵天骐身侧走过去了制药房，留他一个人站在原地。

        啊？采药？

        不是练武吗？

        赵天骐没搞清状况，也来不及问，第二天一早，就被揪了起来，和王青珊两人一人一个背篓就进了山。

        在采药的路上，赵天骐极力向王青珊推荐自己的小弟唐元，想让她帮忙劝劝云月，收唐元为徒。

        当时王青珊答应了。

        不过那次采药遇到老虎，赵天骐掉落悬崖，不知道劝说成功了没有。

        后来得罪了知州府的嫡公子蓝胜，他们连夜搬家，也来不及道别。

        听王青珊说，那次王青珊受了伤，要静养，蓝胜又总派人来骚扰，所以医馆在那天之后就关门了，唐元也没能拜师学医。

        后来唐元来过一次，遇到王青珊，问起赵天骐的行踪。王青珊告诉他，赵天骐不小心摔下了悬崖，是生是死还不知道。他先是震惊，接着眼泪就落了下来，哭着下了山，之后就没再来过。

        小汤圆一定不知道他还活着。

        说不定还伤心着呢。

        想到这里，赵天骐忽然很想见一见自己的这个小弟。

        在山里待久了也无聊，不如去找唐元，带着他去城里逛逛。

        这天，赵天骐和白云月说了一声，一个人往山下跑。

        这段时间，赵天骐已经把四个系的武功都学完了，内力大涨，又得了白云月的真传，轻功像风一样轻盈迅速。

        他循着白云月指的方向先去了医馆，那几个小木屋已经被破坏得面目全非了。不用想都知道是蓝胜他们干的好事。

        到了医馆，方向就好找了。

        赵天骐一路尽情施展着四个系的轻功，玩得不亦说乎。

        路过一个村庄的时候，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进去打个招呼。毕竟是自己义诊的时候来过的地方，村民们也待他很热情。两个月没见，可能有些人听说了他掉落悬崖的事，以为他已经死了。见到活泼乱跳的赵天骐，他们一定会很开心。

        不过这次出来主要是要去找唐元。唐家村的人知道他还活着，其它村庄的人迟早会知道的。这会儿进去，估计会被热情的村民们缠着脱不开身。

        还是下次再说吧。

        赵天骐从村庄外围绕过。

        村庄里安安静静，一个说话的声音都没有，连鸡鸣狗叫都没有。

        赵天骐没在意，继续奔着唐家村而去。

        他想着唐元一家人，想着唐家村热情的村民，心情愉悦，脚步轻快。

        这回去唐家村，说不定还能见到那个小伙子的青梅呢！

        很快，他抵达了唐家村的村口。

        村口有一块石头，写着“唐家村”三个字。

        上次来的时候，这块石头上有一点暗绿色的青苔，而这次，有几块湿漉漉的暗红色血斑。

        血斑？

        原本平整的村口现在交织着密集的车辙，还有纷乱的马蹄印和脚印。

        一个小小村庄怎么会有这么多车辙、马蹄印和脚印？

        不对劲！

        赵天骐驻足，站在村口凝神静听。听不到任何人声，连一声鸡鸣、一声狗吠都没有，安安静静，静得蹊跷，静得可怕。

        车辙一直延伸到村里。

        赵天骐全身警戒，走进村庄。

        村里一个人也没看见。

        村口那个总坐在院子里编制箩筐的大爷不在；那对总从村头跑到村尾，再从村尾跑到村头的双胞胎姐妹不在；右边屋那个老得几乎走不动，但每天一定要在门口坐坐的婆婆也不在。

        太安静了，几乎就是死寂。

        不对劲。

        赵天骐一边缓缓沿着主路向前走着，一边四处观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味，越往里走，气味越浓。这气味里，貌似混合着有血腥味。

        终于，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人——一道篱墙后面露出了一个头顶。

        赵天骐飞身过去，越过篱墙，落在那个人面前。

        那人靠着篱墙坐着，表情惊恐痛苦，眼睛睁得老大，已经失去了神采。往下看，只见他的小腹被划开一道深深的裂口，肠子什么的都流了出来，死相凄惨。

        赵天骐有些不忍地转过头去。

        上次见到他还是在酒席上，这个大哥看出了赵天骐以茶换酒，却替他瞒着，也不明言戳穿。大哥还说，等他娶媳妇了，也要请赵天骐来吃席。

        这个机会不会再有了。

        赵天骐深呼吸稳定心神，他又迅速去其他人家里查看。

        然而一连走了七八家，都只有尸体。

        男女老少，横七竖八，有的被割断喉咙，有的被贯穿胸口，有的被划破小腹，还有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被摔死在地上，肉乎乎的身子软烂，稚嫩的小脸乌青。

        他想把那个孩子抱起来。蹲下身，伸出手，却不知道该怎么触碰。手指一根一根伸出，又一根一根收回。

        最后面容皱在一起，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这个孩子，上次见到的时候，才刚学会走路。赵天骐过来给大爷诊病的时候，他一摇一摆地走过来，摔倒在赵天骐脚边。赵天骐抱起他来，他也不认生，对着赵天骐“咯咯”地笑起来，露出四颗小小白白的乳牙。

        现在，却成了这个样子。

        赵天骐收回双手，站起身来，缓缓移开视线。

        墙上地面都是鲜血，有的伤口还湿漉漉的往外流淌。

        他想深呼吸平复一下情绪，屋里的气味却让他透不过气来。

        血腥味，混着死前失禁流出来的屎尿味，混着内脏的腥臭，直冲人脑门，让人窒息。

        他走出屋子，走到院子里，艰难地透了一口气。

        那些过往的画面忽然一帧一帧放映起来。

        热情邀请他到家里吃饭的大爷，羞涩给他送荷包的少女，在他怀里咿呀学语的孩童。这些村民，这些脸，在他的记忆里，还鲜活灿烂，如今却都成了尸体，鲜血淋漓。

        赵天骐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无比震惊，又悲痛锥心，迟迟缓不过神来。

        这是屠杀。

        是谁？

        是山贼吗？

        还是武林恶霸？

        还有幸存者吗？

        还有人活着吗？

        唐元也死了吗？

        唐元！

        赵天骐想到他这回来唐家村要找的人，终于缓过神来，冲向了村尾的唐元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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