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离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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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九摸出怀里那张纸条,快速瞧了一眼,算是明白了,不过是一前一后的呼应之作。
前一首是吐露宫怨,后一首倒像是君王的回应。
想不到夜风和阴寡月两大男人也懂得这些儿?又好气又好笑……
真的如她想的那样吗?那么拭目以待了!
顾九大力摇了摇手边的铃铛,大声唤:“紫砂紫砂……”
云罗捂着耳朵嘟囔道:“九姑娘,你这样唤紫砂也听不到啊!”
顾九想白他一计,却又脸一红,紫砂在下头也的确听不到她唤他的。
“我乐意。”顾九凝着云罗道,她心烦猜测不出这布局的意图,想要发泄情绪不好吗?
没过多久,紫砂就匆匆忙忙地赶来了。
“主子,有何吩咐?”紫砂边喘着边问道。
“那小子说要继续添油加醋,说是宫妃所作,你便继续命人传吧,说是宫妃,不对是很有名望很美貌的宫妃所作!”顾九说道,要她们互相猜忌互相乱斗也好,最好斗个死去活来,别的人她不敢保证,那郎家女一个醋坛子,绝对会猜忌这个猜忌那个的……
紫砂听得瞪大眼睛,虽是不解,恭敬地领了命,瞅了眼一旁的云罗便退下了。
“成了吧,云罗大爷,你可以回去复命去了吧?”
“是是是,小的这便走。”云罗狂汗,怎敢要这爷来唤他“大爷”。
“你等等。”顾九又打住了他。
云罗又愣了下,笑问道:“九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那厮……再去竹舍,你就……”顾九想说下去,却发现这样一说真心矫情。
云罗是个聪明人,忙道:“好好好,云罗会告诉靳公子,九姑娘再隐月阁等着他。”
“你!……”顾九瞪向云罗,双颊微红,却说不下去,云罗忙着闪身走人。
云罗将门拉开的时候,顾九忙唤道:“别,你别让他过来了,让他好好照顾自己。”
云罗小讶了下,望着顾九慌张的样子,他几时见过这个样子的九姑娘?
他心里懂,也不想再多说什么,掩上门离开了,满脑子都是主子交给他的事。
·
腊月十八,这年关已近,皇宫内热闹起来,这苑的宮人们在修花剪草,那宫的宫女们在张灯结彩……
似乎是快到了发新衣的时候,司衣舍的女官们命宫女将新衣分到各个宫里去。
案盘上叠得整整齐齐的彩衣让人眼花缭乱,有主子的也有奴才的。
从青衣祥云,到花鸟虫鱼,再到彩凤斑斓……
这宫里只有宫中品阶高的女官才有资格在衣裙上绣上花样,即便是有些宫女将发来的宫袍偷偷做了手脚,绣上一星半点的小碎花,若是被发现了少不了是要受到惩罚的。
锦绣绸缎装饰的司衣舍里,各个宫的女官将分发的衣袍拿走,时不时的同司衣舍的尚仪娘娘道谢两句。
“这太子妃的衣裳上小金凤绣得真好。”
“这绣鞋上的牡丹也是。”
不时的有三两女官宫女赞叹几句。
各宫来人将那些衣裳取走,只留下殿前右侧一桌上的大案盘上几件青衫衣袍,细细看倒是绣着些儿青竹祥云底纹……
有走过去的宫人停了下,目光只是浅浅地落在上头一瞬,便带着笑意离去了……
夜幕将降下来,皇宫中的宫人们都开始忙碌起来。
一群一群的掌灯宫女从远处提着等在玉漱宫前的玉漱台下整整齐齐地站列着。
玉漱台上,大盏的华丽宫灯,被宫女们纤纤玉手点燃。
女官们已带着年龄小的宫女在漱玉台上的檀木浮雕龙凤的大桌上忙碌着。
“一会儿几个宫的人就要到了,大家都快点。”一个年长的女官迎风走来吩咐道。
几个宫女忙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将锦布都铺好后又将金樽银筷都摆上。
当一切就绪后,几名尚宫大人都整齐的站在玉漱台下,恭候圣驾。那些没有品阶却受过夜帝宠幸的姬妾也早已至了这漱玉台,恭敬地站在女官们的前头。
最先至的是皇后和太子妃,紧跟在后头的是太子侧妃谢氏,再其后是夜帝的为数不多的两个婕妤,还有几个太子侍妾……
等这几人站到了玉漱台上后,三皇子卿沂也远远走来。
卿沂早就瞧到玉漱台上灯火通明,下意识地目光将这明面处都扫了一眼,没有见到哥哥……心中不免有些失落,又想二哥可能在来宫的路上了。
卿沂走向玉漱台,只有台前的女官和宫人们朝他浅浅淡淡的行礼。
卿沂朝皇后和太子妃行了礼后,才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皇后对于卿沂只是有事的时候多看几眼,没事的时候压根不理。
卿沂不在乎这些儿,他倒是希望这皇后永远不要将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前些日子给他塞侍寝宫女姬妾的事情就让他头大的狠,也好在他同父皇商量一番后,这皇后没有再来硬塞宫女强迫他了。
“皇上驾到——”
当听到一声宫人的通传后,卿沂才缓过神来,赶紧随着众人站起又跪地行礼。
太子是随着夜帝一起来的,想来先前是在玉漱宫同夜帝议事。
“都起来吧。”明黄的身影走过玉漱台的玉阶,那帝王沉声说道。
接着就听到窸窸窣窣地起地声。
没有瞧见璃王,卿沂无疑是失落的,这样的家宴,璃王未至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那逢年过节,夜帝生辰,他哥也是绝对不会缺席的。
这样的皇家夜宴,即便是家宴,亲人聚在一起热闹热闹,也显得十分拘谨,热闹的……也只有那几个女人……
卿沂低头默默用膳,不时的回答几句夜帝对他的提问。
一顿晚膳用了约莫一个时辰后,卿沂听见帝后妃嫔都在小声闲聊着……
他没有多在意什么,有宫人上前来小声寻问他是否要安置茶水,他轻轻点头。
正当那宫人离去,将热茶奉上的时候,他似乎听到那几个女人在议论什么诗。
“回皇后娘娘的话,那宫外流传的全诗是:青衫暮鼓,晨钟无渡,要得君顾,待妾迟暮。”那女官低垂着头,怯生生地说道。
那女官话音将落,在座众人脸上的神情都出现了变化。
连卿沂也是眉头一皱……
“也许,不过是一首诗罢了吧。”谢妃取出左手碧玉镯子中夹着的金丝帕子来轻拭唇角,浅浅道。
如此一言郎凌霄柳眉挑起,猛地凝向谢妃。
“不知这宫外是如何传的?”收回目光的郎凌霄笑问道,凤眼的余光往身侧的某处一望。
这时站在郎凌霄身后的许禛也是一骇,低下头去,她不是不知那宫中传闻,只是倘若此刻她上前为太子妃作解,那岂不是要落得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不若就此按兵不动,低着头不答话便是。
倒是方才说话的那品阶较高的女官一瞥皇后、太子妃、谢妃脸上的神情,有些为难不安的绞着手中的帕子,倒是一时大意说了不该说的了……
“怎么不说了?”皇后放下手中的金樽,沉声开口道。
那金樽叩着大桌的声响让那女官身子一颤,强颜欢笑着上前道:“回皇后娘娘,回太子妃,那诗外头传……传是宫妃所作啊……”
那女官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能感受到这一瞬众人的沉默,甚至还有吸气呼气,深入浅出的声音……
倒是这一句,众人之间互生了猜疑!
站在夜帝身旁不远处的安雨翎先是小讶了一下后,唇角竟是扬起一抹微笑。
倒不知这诗是何人之举?
若是如他所料,此刻太子妃猜忌着谢妃,她独占东宫,太子这半月不去郎氏那里,也是有一年不去谢妃那里……谢妃如此大好年华,能生此怨也在情理之中,这郎氏小肚鸡肠,不难不生猜忌之心。
倒是……
安雨翎又下意识地将目光转向夜帝与皇后。
短暂的讶异之后,安雨翎紧皱的眉头松开,凤目之中的惊惧之色收回……
他上前走了数步,朝着夜帝一揖后道:“圣上,不过是一首宫怨诗罢了,不要放在心上,咱家这便去处理……”
安雨翎的话音还未落,夜帝便抬手道:“不了。”
安雨翎低垂着的脸上,唇角高扬,他将才那一句话,倒是给那些猜忌的人临门一击!
他要夜帝不放在心上,倒是以另一种形式,将夜帝听闻此首诗的情绪变得复杂难猜……
他在这宫中呆了十多年,对这宫中女子,早已是了如指掌……
宫闱之中,她们梦寐以求的都是“君恩”,为了君王的恩宠她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嫉妒,是缠绵的毒。
安雨翎轻答一声“是”,也许是他低头的时间太长,再抬头时候那些儿女子脸上都恢复了自在的神色。
一场家宴结束,各自回宫。
在回到玉漱宫偏殿别院后,一个黑衣人站在安雨翎面前。
安雨翎在那人耳畔耳语了数句后,那黑衣人闪身离开了。
·
今夜的宫闱,平静中却透着诡异……
等郎凌霄至东宫顿觉下了寒气,步辇停下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双脚微麻,即便是手上捧着暖炉也是寒冷无比。
方才在那女官念出那首诗的时候,她下意识地留意过太子的神情。
那冰冷犹如蛰伏的猎豹的男子,他也有一瞬柔情的时候……
莫不是那谢妃想用一首诗打动太子?
郎凌霄从步辇上走下,长长的衣裙在冬日冰冷的地面滑过,金色的衣袍在夜色之中折射出寸寸流光。
谢氏女,是谢国公自动送上门的,太子不会喜欢……
她谢光茹是送上门的妾室,太子又如何会在意?
郎凌霄唇角噙着一抹冷笑,这样下作的女子,即便是大雍公卿之家,也只能一辈子独守空房,怨就怨她的家族,以她为棋子,她便是脱不开青灯古佛的宿命!
对,青灯古佛,等他日她母仪天下,那谢妃,便去庵堂为皇家祈福去吧。
郎凌霄走进东宫的大殿,许禛步伐匆匆地跟在后头。
郎凌霄突然停下步子,就见许禛上前在郎凌霄耳边耳语了数句。
只见,那雍容华贵的女子神情似是大改,缓了片刻之后,猛地拂袖转身。
许禛讶了一下,赶紧拦下太子妃,她颤颤地道:“太子妃恕罪。”
说着便跪在郎凌霄身前,她低着头道:“前日……前日奴婢出宫的时候就听到这诗的传闻,只是当时奴婢不知是宫妃所作……但是奴婢想说,那诗若真是谢妃所作,太子如今去了谢妃宫里,太子妃万不可……万不可这么贸然前去,不若……”
“不若等太子走了再去对吗?”郎凌霄挑眉道。
许禛身子颤了一下,点点头。
郎凌霄一甩衣袖,便是此刻就要在她面前上演郎情妾意了吗?就这么急急忙忙地上前去安慰了吗?谢光茹,她原当她不在乎妃位殊荣,可这权利荣华又有谁不在乎的?
许禛凝着太子妃生气的容颜,一时间说不出安慰的话来。
“去,派人盯着光翠园。”郎凌霄吩咐道,语气里略显疲惫之色,“太子一走,便命人来吩咐本宫。”
“是。”许禛不敢怠慢,立刻吩咐人着手去办。
许禛回来的很快,郎凌霄早就料到今日太子不会回东宫,这不许禛一来便说太子只是匆匆去看罢谢妃,便快马出宫了,似乎是有急事。不过,太子说一回宫便来瞧谢妃……
许禛将一说完,郎凌霄便从妆台前站起,她的妆容已弄好。
“摆驾光翠园。”郎凌霄沉声说道,那双凤目情绪复杂。
·
光翠园,太子行得匆忙,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又似乎是不想在这光翠园中再逗留下去。
只是这太子一走,太子妃就摆驾前来,确实是耐人寻味。
光翠正殿,一室的女官宫人都被唤着退下,只留了太子妃和谢妃二人。
这双方各自的奴才脸上的神情也是迥异。一方带着轻蔑与高傲,一方则是低着头,似是在为自家主子担忧着。
殿内,烛光之中,一女子跪着行礼,似乎是宫人们都退下了,也不见那浅浅明黄衣袍的华贵女子唤她起来。
不得太子妃的允许,谢光茹也只好就这么一直跪着,她也心知太子妃所为何事。
倒是太子,她嫁给太子这么久,他来的日子屈指可数,就在将才,来得那么蹊跷……就好像是故意而为,故意让太子妃来找她的麻烦吗?
跪在冰冷的大殿地面上,谢光茹顿感心灰意冷,在这样宽大的院子里,她的处境还不够荒凉吗?即便她是父兄亲手相送。命,便是如此轻贱吗?
太子卿灏……如此狠戾之人,若日后他登基即位,等他除去郎氏,谢氏又岂会有容身之处……
那个男人分明是无心无情的。
谢光茹能感受到那华贵年轻的女子的靠近,那样压抑,那样强势。
“谢妃,本宫来此所谓何事,便不用本宫言明了吧?”郎凌霄俯身在谢光茹身上打下一片阴影,她冷声而问,有些尖利的声喉在大殿处更显诡异。
谢光茹不由一颤,她强忍着跪正了些儿,末了,似乎是强压下这女子带给她的不安感受,沉声道:“太子妃,那诗非妹妹所作,更非妹妹命人所传。”
她答的铿锵坚毅,倒也可见诚恳真挚……
郎凌霄凝着眉道:“如何要本宫信你?”她勾唇,“这不才一日,太子便到了你这光翠园?”
跪在地上的女子一震,果然即便她解释也是惘然了吗?太子之意,她猜不全,不代表猜不到啊。
“娘娘……光茹不才,不知太子驾临何意,但妹妹知晓,那诗不那么简单……”谢光茹顿了下,抬眼凝着郎凌霄道,“不知太子妃想不想听?”
郎凌霄不答,便代表她默许了。
谢光茹先叩了一首,再道:“娘娘您仔细回味那诗:青衫暮鼓,晨钟无渡,要得君顾,待妾迟暮。‘青衫’、‘暮鼓’‘晨钟’……这一类又岂是妹妹园中所有……”
谢光茹本想点到即止,料想郎凌霄也该明白她所言何意了。
郎凌霄隐月也已猜到,可是她不但不面露了然,却要命谢光茹继续说下去,要谢光茹说出她心里的想法,于是她又道:“这又算什么?谢妃想说什么?”
谢光茹讶了一下,低头一咬牙道:“这青衫宫袍,除了冷宫……寻常宫里,哪里见得穿呢?”
郎凌霄眉目里一丝光影闪过,她上前一步,又问道:“谢妃说什么,本宫听不懂?”
谢光茹算是识破了郎凌霄的伎俩,她便是逼迫她说出心中所想,若是索性被她言中了,那传出去也是她谢光茹说的……
不了,不了,她万不能上了郎氏的当。
谢光茹咬着唇,深叩一首道:“光茹愚昧,从这诗之中只能得知是哪位不受宠的妃嫔所作,其余的……不知。”
虽说不知,二人却是各自心内了然。
郎凌霄意凝着谢光茹味深长一笑,一拢衣裙转身。
“地上太凉,谢妃跪得太久了伤身。”说着郎凌霄笑着离开光翠正殿。
谢光茹长吁一口气的同时,目光有些复杂地凝视着那女子的背影,小肚鸡肠如郎凌霄,她轻易间就能被激怒,却也不是一个脑中无一丝半点见地的人……她想郎凌霄也猜到了什么吧……
倒是这是何人放的火,险些烧到了她这里来了。
果然这宫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若不是那郎氏还能听她说上几句,是不是便和她斗上了?
这一首诗便能引起这宫中妃嫔互相猜忌,这一步棋不知是何人所行?
“主子,您怎么还在地上跪着?”这时候从外头走来的女官慌慌忙忙地说道。
谢光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跪着的。
她被女官扶起的时候,已无法自己走了,被女官捂了好久腿部的脉络才通畅了些儿。
“永娘,研墨。”谢光茹来不及多想,便对那女官道。她要将这事告知父亲。
·
昏暗的偏殿内阁里,一个黑衣人半跪在一青衫人面前。
“主子您料得没错,太子妃将从光翠园出来。”聂霜跪在安雨翎面前说道。
“如何?”青衫长袍人问道。
“具体情况属下不知,只知太子妃出来的时候似乎……似乎是面带笑意的。”
安雨翎点点头,看来要太子妃与谢氏相斗到底不是那么容易的,那谢家的倒是有些能耐,这郎凌霄不是个好对付的,能让她心服口服,若不是费了一番口舌,便是一语言破这话中意……
安雨翎眯了下眼,放下手中的小暖炉,凝着聂霜道:“那头继续盯着……”
聂霜自是知晓主子说的那头是哪里……
“主子,那头……还没有动静……”
安雨翎俯身一手撑在自己膝盖上,离得聂霜更近了些儿道:“你要你手下的人亲自盯着,这会儿没有动静……”
安雨翎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张小纸条,道:“将这传出去后也不怕再没有想要的动静……”
聂霜接过安雨翎递来的小纸条,似懂非懂。
“主子,那传诗人……”聂霜想问什么,却又在开口时无了头绪,不知道是这样问不好,还是这局中局太显复杂,他站在主子的角度,在主子这样的暗处窥视这全局,也不是尽在掌握之中啊……
安雨翎托着下巴,那窄长的凤目折射出深邃而又复杂的光芒,他意味深长地一叹:“也许还有对前朝之事了如指掌的人存在……”
会是谁呢?
是谁和他们不谋而合?想到了一处?
他与二弟正想着让他们心生猜忌,不料这些人却在暗中巧妙布局……
前朝旧事如尘土般,灰飞烟灭。山河拱手,皇权更迭,知晓前朝宫闱秘辛的还有活着的人?
他知道,不会只有他一个人看出,那诗争对的并不是太子妃与谢妃……
既然有人想到了这招,那他便在暗地里顺水推舟。
果不其然次日,安雨翎命人传的东西传了出去……
梨花雨,筝弦错,空门深深度,人世叹迟暮。
宫墙柳,颦眉燕,最是无情高处,来世与伊渡……
果不其然这首词传出去后,带来的是多方的震惊。
隐月阁里,当下云罗就得了命令找来了。
“九姑娘!”云罗被紫砂领着去见顾九,还没见到人就慌忙地大喊。
这是顾九记忆里没有的,她几时见过云罗这么慌张?
等云罗见到歪坐在座椅上,手中忙活着针线的顾九,初时讶了一下,又想到方才主子的话,云罗忙着上前。
“九姑娘。”云罗又唤了一声。
“有什么话快说,不说就遣出去!”顾九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一边见弄来的益母草往哪缝好的布袋里塞。
云罗瞧了眼紫砂,紫砂会意,同情的瞧了他一眼,退下了。
“九姑娘,我家主子要见你。”云罗急急忙忙地说道。
顾九这才放下手中忙活的东西,道:“他又有什么事?”
云罗也不知怎么解释,为难地道:“九爷,你现在也没事同我走一趟吧。”
顾九见他神情紧张,上了心,忙着去拿斗篷和斗笠。
“九爷不是军营,是去竹舍,快同我去吧。”
云罗急急忙忙地领着顾九出去。
“我也是服了你家那主子,这么多天不给我个消息,今日就火烧火燎的来了!急的跟什么似的!”顾九有些恼火的说道。
“九爷,就是前头的事,您去了就知道了!”云罗忙说道。
半个多时辰后,云罗载着顾九到了竹舍外竹林。
二人匆忙入林,至竹舍却见夜风就在院子里,想来是听到顾九与云罗的交谈声吼,知道他二人来了,便走到了院子里。
将见到顾九,夜风就红着眼,似乎是怒火冲冲地上前来。
“谁叫你写这些的!”
一张纸拿在夜风手里,那纸就快要贴到顾九的脸了,这样的动作,加上夜风脸上的神情让顾九错愕的不轻。
什么情况?莫名的就受了一顿吼,顾九自然是恼火,她伸手夺过夜风手中的纸条,匆匆阅毕。
梨花雨,筝弦错,空门深深度,人世叹迟暮。
宫墙柳,颦眉燕,最是无情高处,来世与伊渡……
“这莫非与上一首相合的?”看完顾九说道。
见顾九读到此诗的陌生神情,夜风通红的目里闪过一丝错愕……紧接着又浮上深深的疑惑……
不是她的一纸巧合,那又是谁有心而为?
梨花雨,筝弦错……
这分明是写他的母妃的!
是谁竟然拿他的母妃做文章?
最是无情高处,来世与伊渡。回味着这句就能让他作呕!
是哪个竟然想要侮辱他的生母?
他美丽的母亲,如何会和那人有一丝半点的牵连!
顾九也看出了夜风的情绪显得不正常,这一首词有什么问题吗?她想问,即便是夜风此刻红着眼……
顾九拿着那张纸条,瞅着夜风道:“有什么问题?”
夜风回神望向顾九,一脸阴郁,显然不愿意同顾九解释什么。
“又不说?”顾九微恼皱眉。
末了,顾九一眯眼道:“你一开始怀疑这词是我写的。可是这词不是我写的呃,既然如此这词便是别人传出来的……”
看着夜风眸中情绪变化,顾九再接再厉:“看来我看不透的棋局,是有人看透了,不知是你们的棋局布得太高明了,那人出了手,竟然给你添柴加火了……我说得对吧?”
夜风久久地凝视着顾九,许久,他从顾九手中夺过那张纸条道:“有没有人告诉你‘女子无才便是德’。”
他说着离开竹舍。
换句话说,她很缺德……
望着夜风远去的身影,顾九大怒,不是他要找她的,如今还反过来戏弄她!
不过,话说回来,看来这谣言又见成效了。
可是这夜风一时情绪一走了之,她也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的,这几天也怪烦闷的,寡月几乎是住进翰林院了,郑子衿也回自己府上了,若不是云罗来斗斗嘴,卫箕来时那抹蜜的嘴再说点好话,如此调剂着,这日子也还算凑合……
顾九回忆着将才那首诗,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
没几日那诗宫里头也弄得人尽皆知了,原因是顾九命她手下的人添油加醋了一把,说是君王所作,顾九想着谣言可千万别查出是她传的,真被发现了是诛九族的……
这一说是君王所作,这传得更响了,没几日宫里头都知道了。
深夜的坤淑宫内一片死寂,似乎宫中的宫殿都是灯火通明,唯坤宫内只有殿内几盏孤立的宫灯,掌灯的宫女,是慕后的禁忌……
富丽堂皇的坤淑宫,在夜色降临时候,只能将她的华美掩藏在深夜里,这里自慕芳菲住进来后便没有了掌灯宫女。
深夜,似乎是所有人都入睡了,一个人影,从坤淑宫前的梧桐树下走过,她步履慌张,一身黑色的斗篷遮住她的身子……
女子脑海之中游荡着的是今日听到的那几句诗作:
梨花雨,筝弦错,空门深深度,人世叹迟暮。
宫墙柳,颦眉燕,最是无情高处,来世与伊渡……
他还是记得,记得梨花,记得筝弦,那梨花之下的明明是慕芳菲!那个女子什么也不是!
青衫暮鼓,晨钟无渡,要得君顾,待妾迟暮。
她在冷宫之中呆得太寂寞了,她不甘心了对吗?那下作的连庶出都算不上的私生女,成了她的掌灯宫女还想着爬上山阴王的床榻,以为梨花树下一曲,学着她的样子就能得到卿夜阙全部的爱了吗?她那样的女子,活该于冷宫中呆一辈子!
更可恨的是,卿夜阙,竟然断不了与她的旧情!
女子眼中的景象越来越荒凉,这样寒冬的夜里更显几分萧条寒冷。
她知道冷宫近了,在走到那座看似像庵堂的宫殿前时,她亮出一块女官的玉佩,浅声道:“有些儿话要问。”
没有说是哪个宫来的,更不必说是哪个主子派来的,她知道这冷宫的守卫是几百年不见一个别的宫的人来,见了,只有巴结的。
一锭金子递与其中一人,那人眼前一亮,忙将门打开。
女子快速进苑,目光扫视院落一周。
很简陋却很干净,没有一花一木,只有石桌木架,很是简单。
她似是一脚踹开大门,惊醒了那里头的主仆二人。
“慕雪儿你给我出来!”
那黑影朝着唯一一只蜡烛,昏黄的看不清屋内家具的地方大吼一声。
那屋内似是死寂了一瞬,能听到人急促紧张的呼吸。末了,却传来一声浅淡沙哑地声喉:“施主,尘外人无姓无名,法号‘忘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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