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十七岁，有人缺席（二）

“什么，你怀孕了？”

        三个女生齐齐出声，整齐的像是排练过一样。

        苏晓茴早就猜到安左左一定不会听她的话，看她那天躲躲闪闪的表情就知道了，如今，米已成炊，饶是她本领再大，安左左肚子里的那个小生命，也是不可能说消失就消失的。

        另外两个女孩已经炸了锅，彼此之间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们从互掐大腿到互扇耳光轮番试了一遍，才终于确定，她们并不是在做梦。

        苏晓茴比她们淡定了一些，但也被气得够呛。都说千金难买个早知道，我好不容易知道你一个早知道，告诉你吧你居然不要，到头来还是得她来想办法。

        她在窗边踱来踱去，一边踱步一边问：“这事儿顾宇风知道么？”

        没等安左左回答，温蕊便指着她的肚子惊叫出声道：“啥？左左肚子里的娃是顾宇风的？就是那个金融界的新贵？最帅气的二世祖？”

        安左左低着头，咬了咬嘴唇后才说：“他……他很忙的，我不想因为这件事去麻烦他，这种小事，我可以解决。”

        这种小事，呵，好一个这种小事。

        苏晓茴气极反笑，安左左的唯唯诺诺，又往她脑门顶上的那团火焰中添了一把柴，苏晓茴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安左左，你现在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听听你刚才说的话，是你安左左会说出来的么？你的尊严去哪里了？你的骄傲去哪里了？什么叫做他很忙？什么叫做这种小事？什么叫做你能解决？这孩子没他的份是么？如果他真有那么忙，忙到抽不出一点空，那这孩子是哪来的？你说要自己解决，想必你已经打定主意要把这孩子做了是吧？生命对于你而言就那么卑贱么？安左左，你给我想清楚了，你是去做流产，不是来大姨妈！”

        顿时，屋子里安静了下来，温蕊咽了咽口水，她觉得自己可以听清十几层高楼下的车流声。

        现在的安左左已经面如死灰，她颤抖着嘴唇，如同一直受了惊的小鸟，一动也不敢动。

        终于，陆瑶栀的叹气声打破了这挠人的沉默，她将安左左抱入怀中，拍着她的后背给她安慰，转而又对苏晓茴说：“你吓到她了。”

        苏晓茴气绝，此刻，她恨不能从这楼上跳下去。

        待安左左恢复了一点，苏晓茴做了个深呼吸，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又问她：“你准备告诉你爸爸么？”

        窝在陆瑶栀怀中的安左左头也不抬的摇了摇头。

        “那贺霜呢？这件事情你总得知会她一声，她很精明，应该会给你一些建议。”

        安左左的回答带了些哭腔：“我不能告诉她，她之前就和我说不许我谈恋爱，如果谈了的话当即结束合约，并且还要赔偿违约金……”

        “你……”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最终，苏晓茴还是咽下了这句话，或许陆瑶栀是对的，现在再说这么多，已然于事无补，不如赶紧想好对策，这种事，真真的赶早不赶晚。

        屋内，四人皆是沉默不语。一个在忙着伤心，一个在忙着安慰，一个在忙着想办法，还有一个，在忙着看热闹，外带出馊主意。

        “这孩子做了干嘛啊，这是你们爱的结晶，做掉了多可惜。左左，你去告诉他吧，说不定他是个有良心的二世祖，这么一来，你一毕业就可以直接嫁入豪门了，少奋斗多少年啊！”

        苏晓茴本能的想说温蕊人头猪脑，但细细一想，温蕊说的也不无道理，于是，她难得的与温蕊统一战线，对安左左说，不妨一试。

        可是安左左的表情却告诉她们，这件事完全没戏。在他们的威逼之下，安左左才说出了事情，原来，两天前，她与顾宇风分手了。

        彼时的苏晓茴特想仰天长啸，哈哈，哈哈，她就知道，老天玩她玩上瘾了，这样“你能猜到这过程，却永远猜不到这结局”的游戏，老天爷玩起来永远是那样的乐此不疲。

        “其实我本来是想自己去做掉的，可是……算了，你们也还是一帮小女孩呢，怎么会……”

        “这样，我看天也黑了，今天我们就在酒店住一晚吧，顺便把明天陪你去医院的计划制定出来。”

        苏晓茴打断了安左左的话，她猜到了她想说什么，可是，她不能让她说出口。在苏晓茴的观念里，做朋友不仅要能锦上添花，更要可以雪中送炭，现在的安左左孤立无援，要是连她们都不帮她，那么就再也不会有人帮她了。

        安左左订的宾馆离医院很近，第二天一大早，四个姑娘全副武装，手挽手的去了医院。

        前一天晚上，为了以防万一，苏晓茴已经拿自己的身份证预约了一个号码，今天再来当然还是得她来出面，护士面无表情的问她姓名，苏晓茴随口编了一个名字，那个护士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刷刷刷的写着什么，然后扯了一张票给她，指了指走廊尽头的诊疗室。

        因为害怕被人发现无法收拾，所以从始至终这四人的排位都是苏晓茴打头阵，安排好一切事宜，温蕊站在中间，安左左与陆瑶栀站在两旁作陪同状，如此一来，就算被偷拍了，安左左也好脱身的很。

        起初温蕊还不是很乐意，可当她看到苏晓茴给自己做的造型后也放下了心——帽子、墨镜、口罩、围巾，活脱脱的木乃伊，温蕊估摸着，现在的自己，肯定连她亲妈都认不出来。

        或许是她们的声势太过浩大，那个坐在座位上的中年女医生见她们进来时明显吓了一跳，她将她们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

        “你们四个……谁要做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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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简单的化验过后，安左左便上了手术台，进门之前，苏晓茴又问了她一句是不是真的想好了，安左左拍拍她的手，努力勾出了一个笑容，什么话都没说。

        之后，护士给她们看了一个单子，这些都是之后安左左需要用到的，温蕊自告奋勇的跑去买了。陆瑶栀拉着苏晓茴坐了下来，宽慰她说：“我也知道你是为左左着急，但是，有些事情是我们无法预测的，晓茴，别生气了，气大伤身。”

        可，她明明预测到了，却没能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这才是她真正生气的地方！

        她没办法告诉陆瑶栀自己真正的想法，此时，苏晓茴只觉得自己呕得很，也累得很，干脆，她双眼一闭，向后仰去。头“当”的一声磕在了墙上，她却不觉得疼。

        见她这样，陆瑶栀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膀，同她说自己去上个厕所，苏晓茴摆了摆手，意思是知道了。

        旁边坐着的打扮炫酷的非主流男生，安静的走廊里，他拿手机打游戏的声音格外的刺耳。不一会儿，手术室出来了一个小护士，大喊着：“xxx的家人在么？”一个特虚弱的小姑娘也慢慢的从里面走了出来，快要昏过去似的。这男生看了那小姑娘一眼，苏晓茴本以为他会立刻过去扶一扶，没想到，他居然脱口而出：“等我这盘游戏打完。”

        妈的，人渣。

        苏晓茴握紧了拳头，忍了又忍，好不容易才按下心中的怒火，没有送他一拳。

        她心气正不顺，恰巧赶上有人给她来了个电话，苏晓茴看都不看的接起来，语气也差了点：“喂，谁啊？”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笑。

        “哪个不开眼的又招惹你了？”

        苏晓茴一愣，她赶紧将电话从耳边拿到面前看了看，那是个没见过的座机号码，似乎并不是本市的。

        她带着些欣喜，带着些激动，犹豫再三才试探道：“蔚……蔚在？”

        “怎么，才半年不见，你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他的口吻云淡风轻，说的苏晓茴鼻子莫名一酸，她站起身，紧走两步来到落地窗前：“你去哪儿了？”

        “我？我在周游世界。”

        “别跟我瞎贫！”苏晓茴有些生气，他难得的给她来个电话，居然这么不正经。

        蔚在笑了，他咳嗽了两声，又问她：“你最近怎么样？”

        “好得很，死不了，你呢，你怎么样？”

        “我？”蔚在顿了顿，“我也好的很，死不了。”

        “喂，别跟我说你给我打这个电话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没用的！”

        “当然不是，今天给你打电话是为了跟你说声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

        苏晓茴从窗子向外望去，这才发觉，这座城市早已充满了浓烈的节日气息。

        原来，圣诞节到了。

        原来，他已经消失半年了。

        莫名的，她的眼眶一阵湿润，靠着落地窗蹲了下来，她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良久，电话那头的人才叹息般的答说：“具体的时间我不知道，但是，苏晓茴，我一定会回去的，在这期间你好好学习，好好照顾自己，听到没？”

        寒冷的北风拍打着玻璃窗，发出啪啪的响声，可苏晓茴却觉得，有一阵暖流从心里流过，如春风化雨，将她内心的阴霾一一拂去。

        她刚想说些什么，电话那头却挂断了。

        这时，护士又出来叫人了。

        苏晓茴赶快将电话收起来，连眼泪的来不及擦，她举起了手，应了一声。

        “在这儿。”

        ……

        很久以后，苏晓茴才知道，彼时，蔚在正在做着何尝艰辛的努力，这个电话，又是何等的来之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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