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十七岁，有人缺席（三）

夜晚降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月光渗了一条缝，那是这里唯一可见的光明。

        苏晓茴站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秒钟滴答滴答的走着，像在为脆弱的生命默哀。

        从天边飘来若有似无的呜咽声，苏晓茴心头一紧，呼吸渐渐急促，她伸出双手摸索，指尖碰到物体的那一刻她本能的缩回了手，鼓起勇气，她又仔细摸了摸，这才感觉到所触之物是一张床。她顺着床边坐了下来，因为内心的恐惧，苏晓茴随手抓起一个枕头抱在了怀里。

        狭窄的月光悄无声息的移动着，最后，照亮了她的脸。

        忽然，怀里的枕头动了，苏晓茴低头一看，竟是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她在她怀中静静地躺着，浑身冰凉。

        苏晓茴吓坏了，她颤抖着双手，下意识的想将孩子扔掉。就在这时，孩子渐渐睁开了她漂亮的眼睛，可怜又无辜，她的小手紧紧地攥着苏晓茴的袖子，清澈的童声近乎哀求。

        “阿姨，别把我扔掉好不好，妈妈已经不要我了，你可不可以别不要我？”

        苏晓茴的心狠狠一抽，她想说些什么，可还没等她回答，那个孩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

        “等等......”

        苏晓茴捂着胸口坐了起来，她打开了台灯，看着熟悉的一切，这才确定，方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罢了。

        扶着额头，苏晓茴回想着梦里的那个孩子，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

        她掀开被子冲进洗手间，捧起凉水往脸上狠狠的浇了两把。

        “你这个帮凶。”

        苏晓茴大口大口的呼吸，看着镜子里满脸水迹的自己，她双拳紧握，如是说道。

        她帮着安左左谋杀了那个孩子，她想，或许她这辈子都会带着这样的一份愧疚，对那个被她的母亲遗弃了的孩子。同时，她在心中暗暗发誓，这种事情，她这辈子一定不会再做第二次。

        之后的漫漫长夜苏晓茴再无睡意，她靠在窗边思考了一整晚，亲眼看到如墨的天空泛出了鱼肚白。

        天刚亮，无暇顾及礼貌的问题，苏晓茴拨通了温蕊的电话。这个没心没肺的倒是睡得蛮香，在听完苏晓茴的梦境后才回了魂。温蕊吧嗒吧嗒嘴巴，翻了个身子，安慰苏晓茴说：“没事的，只是一个梦而已，那个孩子没道理不找她妈来找你吧？不过你要真忌讳这个，我倒是可以陪你去上柱香，去去晦气，正好，还能找个理由把*风约出来。”

        彼时，苏晓茴心想：这死丫头是不是本末倒置了？约*风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吧？

        说起温蕊与*风这一对，苏晓茴还是有些发言权的，唔，容她不顾及*风的心情，把他们二人说成一对。

        温姑娘的主动那是出了名的，而这个*风属于那种你抽一鞭子，也不见得能走一步的主，不得不说他们俩凑到一起简直是天作之合，起初苏晓茴也并不看好这种热恋去贴冷屁股的恋情，可是，随着温蕊死缠烂打行动的一步步升级，*风似乎动摇了。因为她发现，*风居然默认了温蕊常常在他的朋友前以女朋友自称的行为，即便，他从没明确的说过一句“温蕊，我喜欢你”，又或是“温蕊，你做我女朋友吧”，但相较于蔚在之前给过的冷漠回应，温蕊自信心爆棚，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风对她是有意思的，哪怕他现在不承认，但只要她继续这么死缠烂打，假以时日，*风这个闷葫芦必将被她收入囊中。

        按照电话里约定好的，苏晓茴准时到达了市郊的城隍庙，倒不是她迷信，真的想来去晦气，主要是想出来走走，换换心情。

        没过一会儿，温蕊和*风也到了，她同*风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恰逢周末，城隍庙的人多得很，各色游客络绎不绝，各路方言不绝于耳，各国语言屡见不鲜，周围的诸多小店也是琳琅满目，差点看花了苏晓茴的眼。行走在人群之中，穿梭于庙宇之间，苏晓茴顿时觉得自己活了过来，这样的热闹自是人间独有的。那些鲜活的生命就在她的身旁，紧紧围绕着她，即便互不相识，也能带给她淡淡的温暖。

        前方，温蕊蹦蹦跳跳的拉着*风，那个男孩貌似嫌弃，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独属于她的笑意，早已绽放在了他的眼底。

        生命虽然脆弱，却又那么坚强，存活于世，他们努力的想要过好每一天，弥留之际再回首，又有谁希望自己的生命如白纸般惨白呢？既然无法改变从前，不如做好每个现在。

        跪在佛像前，苏晓茴握着一炷香虔诚的祷告，若这事上真有所谓神明，请保佑那个无辜的小生命不再如这辈子这样胎死腹中，请给她一个机会，让她睁开眼，好好看看这个世界有多美。

        到了中午，三个人肚子都饿了，于是便去了临近的食品街打牙祭。他们进了一家小店，刚点好了菜，没吃几口，温蕊便跑了出去说要去买臭豆腐，她冒冒失失的后退，没有看路，差点撞到人，*风眼疾手快的拉了她一把，带了些责备的口吻，说：“当心点。”

        温蕊甜甜一笑，道：“知道了，管家公。”

        *风面上一红，苏晓茴却在心底里笑开了花。

        *风是蔚在为数不多的好朋友之一，据蔚在说，他俩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说是情比金坚也不为过。经过之前的相处，苏晓茴对他的印象不错，以她的直觉，温蕊和他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

        “喂，你可要好好对温蕊，要不然，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苏晓茴玩笑的说道，但是*风似乎是当真了，他有些不好意思，生硬的转了个话题：“蔚在最近有联系你么？”

        她就知道他会把话题引到蔚在身上。她与他的共同话题少的很，除了温蕊，也就剩蔚在了。

        “恩，昨天刚打过电话。”苏晓茴夹了一口菜，状似不经意的回答道，可她的心里却在想，*风，你还不赶快谢谢我送给你个可下的台阶？

        果然，一提起蔚在，*风的话匣子便打开了。

        “这小子，真是重色轻友，他下次再打电话来的时候记得告诉他，那个药还是少吃点，我知道他急着恢复，但是，这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得成的。”

        苏晓茴夹菜的手停了下动作，她慢慢的放下筷子，微蹙起了眉头：“你说的是……什么药？”

        *风一怔，带了些防备：“怎么，他没告诉你么？”

        “告诉我什么？他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你们一个个的都瞒着我做什么？”

        “这个，我不能说，你还是自己去问他好了，”彼时，温蕊刚把她的臭豆腐端回来，美食还没进嘴就被*风拽住了手腕，“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哎，*风，你干嘛呀，我还一口没吃呢！”

        ……

        温蕊吵吵嚷嚷的声音消失在了人海之中，两人只留下了苏晓茴坐在桌前，微微发愣，心如乱麻。

        他生了什么病？昨天同他打电话时，他分明是好好的。

        为了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苏晓茴在情急之下再次找上了杜若水，她想，不管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还是不管不顾、撒娇耍横，这个真相，她都要定了。

        可，出乎苏晓茴的意料之外，这回杜若水没有再藏着掖着，面对苏晓茴的质疑，他大方的承认了她的猜测，蔚在的身体的确出了一些问题。

        “上次你们去做方教授的那个任务，你被人催眠的事，你还记得吧？”

        苏晓茴点了点头。

        “那个催眠师很厉害，他先让你跌落与魏杰的潜意识之外，又利用魏杰的潜意识给你建造了第一个梦境，照理来说，这个梦境应该是坚不可摧的，你会在那个梦境里游走，直到他愿意放你出来，不过，或许是他并不知道你们有多少本事，为了以防万一，他又根据你自己的潜意识给你建造了第二、第三以及第四个梦境，用以拖延时间。”

        “你是说正常情况下，我不可能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苏醒？”

        “对，”杜若水叹了口气，“如果不是蔚在，你根本不可能那么快苏醒。”

        “他做了什么？为了救我他才受伤的对不对？”苏晓茴站了起来，情绪有些激动，差点打翻了面前的茶杯。

        杜若水微笑，把桌上的茶杯拨了拨：“别紧张，他并没有受什么大伤，只不过是丧失了一些天赋罢了，他目前所接受的治疗不过为了最大可能的找回他的天赋，不过，就算他没有了那些天赋，他依旧能够成为一个出色的催眠师。”

        天赋。

        因为她，他的天赋没有了。

        从来没有哪一刻，苏晓茴会像现在一般的痛恨自己的弱小，为什么她会那么轻易地被别人催眠呢，如果那时她足够强大，她就不会被催眠，蔚在也不会丧失他最宝贵的东西，那么，此时他该同所有高三学生一样在积极的备战高考，而不是去接受什么狗屁治疗。

        苏晓茴无力的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心中五味杂陈。

        见她失魂一般的表情，杜若水拍了拍她的肩膀，出言宽慰：“晓茴，考a大吧，我会继续教你的。别想太多，回去以后好好学习，不要分心，我想，蔚在也一定是这么想的。”

        苏晓茴身上一麻，忽然想起了昨天蔚在给她打得那个电话。

        让她考a大？

        蔚在，真的也是这样想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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