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节、民国十八年大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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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民国十八年大难
到十月,格外干燥,树木已无叶,空中弥散焦糊味。入十一月,越空旷了,北风呼啸,残阳如血。霎时人艰难了,衣服都磨破了,如身背风旗。但是,还得出去,继续艰苦找吃的,背柴与草回来。可是,连柴与草也不多了,树木焦黑,如铁,直刺天空。然而,咋吃呀?常理都不管用了。依常理,是人吃淀粉,要将树皮沤于水里,几天以后拔下来。但是树皮都干了,彻底成木头,哪拔得下来?更何况,还缺水,人再等不及,因此马上要吃了。主要是吃糠,可是还饿呀,于是吃树皮,就当黑馍。然而,咽不下,因此烤,烤到焦黄,也咽不下,就靠水冲。但是,咋消化,又咋拉得出来?于是动用家里人,用木棍,用锭子,再从后窍撬出来。因此死人了,是吃的太多,于是得经验:要少吃,主要让消化自己。可是,不行呀,孩子咋得住呀?还在长,因此给吃种子粮。也不行呀,咋种地啊?于是大人害怕了,才进入冬天,就劝孩子也吃,自己彻底吃树皮。然而,都不住了,因此进地里,挖鼠粮,捉老鼠,找僵硬的蛇。本来是猎户,但是猎物全跑了,也要找吃的,上哪儿狩猎啊?于是靠采集,觅干杏,干酸枣,干软枣,发霉的核桃,是啥都不管不顾了。可是也哪里有呀?搜索仅剩的,天气太干,只有碰运气。因此还挖掘,找地下,一并进行。
这样,傅全娃就也来了,他带锁子,携口袋,上坡下坎在搜索。然而,都一上午了,还两手空空,任是啥也找不到。但收获到人,不停发现,都在寻找。忽然,眼前跑来刘老六,他是单身,手攥酸枣,他道:“给你,想换命。”傅全娃立即明白了,就道:“你留着,也不是事。”刘老六道:“难堪,唯有求你,怕憋死,已不想活了。”傅全娃道:“你趴下。”于是对方趴下了,暴露后窍,他才找棍子。见此,锁子走了,他嫌难堪,也不爱大人。傅全娃问:“刘家人也不少啊?”刘老六憋闷道:“谁愿,谁肯?到你,是最后的人。哪怕死,也舒畅一回。”傅全娃不言语,该认真了,给一粒一粒拨出来,堆积的全是木屑。总算轻松了,刘老六感激道:“以后,树皮不能吃了,哪怕饿着。不然找蛆,找虫,找蚂蚁,啥都比它要强。”傅全娃道:“但哪有啊?”刘老六哀叹道:“不了,也许是最后的相见,相见就好。”傅全娃道:“啥话,你才一个人,咋样都好熬,熬吧。”刘老六道:“熬?春天还早,只怕是死都无人知道。”傅全娃道:“因此,人是要有精神,你再看其他还一大家子人呢。”刘老六落泪道:“也是。”罢告辞,走出去又放声哭了。
他走后,锁子就回来,傅全娃道:“看看,是集体的灾难,于是你要忍,不可多吃,要消化。”锁子道:“知道了。”因此走,还遇一窝窝的人,蓬头垢面,都很认真。都在向着地下刨,找蛆,找虫,找不死的根,却一律埋得很深。于是靠努力,靠勤奋,但结果就不一定了。这样连大人也熬不住了,也在偷吃种子粮。可是又哭呀,这是吃命啊,把希望吃没了。没有庄稼,都生不如死,真该死,然而孩子咋办呀?谁养活,就只能委屈地活。因此死人了,是饿死的,冻死的,是死在无望的时候。到此,傅全娃犹豫了,是该何时救人呀?他在考虑种子粮。最终决定:还是该再等一阵,为明年的春种。但是也恨自己,唯有以将来而安慰自己。于是他开始躲人,有人来求他,猜他是白得了粮食,只是具体不知道。因此他要装病,但凡人来就不醒,才躲开借粮的人。按理,谭家有能力,可谭家道:“早没了,实际是帮了大伙儿,抵交公粮。”人不信,谭德懿道:“谁骗哪?上级忙打仗,才不管这些,不然发大兵过来,怕再遭遇兵灾。”于是人无话了,只好进地里,继续受煎熬,就入十二月。
到十二月,天大寒,地烈冻,人紧急心焦,身体早熬空了。再如何御寒呀?因此,人都穿上草衣服,用拧草绳编的,然而也冻烂了。那阴冷,直刺骨,如抽筋扒皮一般。直感觉,身体肿胀,手和脚都不敢碰,指与趾已开裂了。最怕黑,那就坏死,就废了。于是,人坚守不出,呆在家,依然冷。都冻透了,体内体外是一样,冷彻骨髓。但是,又弥漫起死亡的气息,不断有邻居死了,希望在哪里?人们默默害怕着,也不知谁是在死,更不敢知道,也许下一个正是自己。因此求麻痹,要麻木自己,抛弃同情,才能呆在家。可是,却饿呀,从哪里找明天?要活,又必须出去,只有下决心,还入地里,再挖掘。然而,咋出去呀?既怕冻死,又怕睡着也是死,于是联合,靠搀扶,拍打着,呼唤着前行。但是也死人了,因此叫灾难呐,令死亡都没有声音,无血腥,是阴森森的。阴森还不敢抗拒,要省力气,要听天命,全靠意念来活着,连信念已丧失了。于是,马启明死了,刘老大死了,他们都是老户啊。因此人恐怖,都绝望了,是天在杀人呐。于是不敢等,再等谁种地啊?因此,傅全娃起来,急救人,赶紧送粮至各家,是含着泪送的,他在消耗种子粮。可是也晚了,还在死人,他不停知道,于是恨自己:是救人,还是已经杀了人?就看见,寂静了,人都歇下来,在等死。下来咋办呀?他揪心思索:继续要留种子粮,为春种,他靠意志抵御良心。
入正月,天变了,阴云翻滚,春雷响。然而有谚语:正月打雷墓谷堆,将寓意更大的灾难。但是也顾不上了,总算要有雨,因此忙春种。于是,傅全娃急分粮食,促人种地。霎时,人奋起精神,急切种地。却还好,都知道,是种子粮不敢吃。可老天作对,偏下冰雹,咋办呀?那也要种,也是水。因此砸冰,破土,和成泥撒下种子。才算种上了,于是激动,哭道:“忍住了,没有吃,能长庄稼。”但收获还早,却身体早熬不住了,因此再鼓励自己:“已能等,将能有保证了。”然而还要咋熬呀?于是下河,爬干河,翻泥土,从下寻找水芹菜,只能找根须,就直接吃了。也想找老鼠,找蛇,可哪里有呀?这季节,新秀幼芽没上来,唯有舔泥土,舔泥土,都是香,幸运信念又活了。不久后,生命终于活了,首先是根须活了,越来越多,直补信念。紧接着,春雷巨响,咚咙咙,咚咙咙。但是,天幕里掷掣电火,再掀狂风。顷刻,有人被电死了,遭罹难,还在野外。顿时,又下冰雹,因此乱砸。砸倒树,砸穿房,雨才终于下来了。久候的雨呀,你才来,于是人哭泣,又悲伤。可也使人无处躲,无处藏,接着受冻,还受饿。总算到二月,有绿了,嫩芽冒上来,救命的嫩芽呀。因此,人贴地皮,舔食青草,满是鲜嫩,夺鲜嫩的力气。才感觉,自己酥了,活了,不硬了。却反复告诫:不思不想,要分精神,怕丧失。于是活在野地里,反复吃着,不进家,家已经不见了。家遭狂风,草被掀翻,只剩光椽,四面光墙,干脆活在野外里。但是,岂料遭遇倒春寒,下雪了,又紧急封冻,天地成一片浩白。因此人恐惧,这下咋活呀?天哪,你还不给人机会,还要灾难再加深?到此刻,人哭都无泪了,得赶紧回去,找炕洞,找炕灰吃,连棚草已找不到了。于是,是最悲惨的时候,还要活在露天里。因此,大量地死人,浩瀚地死。天哪,你要在剿灭人寰吗?于是人疯了,才要吃死人,就演绎起人间的罪恶,都不惜亲人。因此,当刘继狗的女儿,花子死了,刚下葬,天黑就被挖出来,是让同族的人吃了。闻消息,她母亲顿时疯了,父亲也要报复,就也挖别人,愤恨煮于锅里。又怎料,她弟饿了拉开锅,抓到的居然是人手,于是她弟也疯了。一霎时,两人疯了,家就散了,她父亲痛心得只有上吊。这件事,就由疯人出来,因此才全知道了。于是,人们哭,恨苍天:可恶,你将还咋戏耍人嘛,还咋样要演绎罪恶?
终于,天晴了,青草上来了。上苍啊,你才给人机会。因此人们出户外,迫不及待,抢食青草,是护命的符啊。可是,接着是雨,连阴雨,一直到三月。三月花儿开,草木茂盛,于是有力气,人才开口骂:是啥样的世道?依旧冷,依然饿,如此到四月。四月人才有活力,天气已暖和,但是发现:麦苗儿很稀,很细,然而也来不及了。因此人息心,积极保命,与动物看齐,真一样了。于是嘲笑:也不一样,人不长毛。这时候,人最需要笑声。因此动物也嘲笑:人咋不穿衣服?淋漓着,还光溜溜的。于是,都彼此靠近,细观察:的确是一样,是兄弟,全都拉稀,也无力气。最主要,是人可怜而抓不到它们,都有病痛,烂手烂脚,痒得颜色都变了。因此,人才嘲笑:命保住了,要挽救情绪。于是踩进泥泞里,采花朵,折根茎,生吃进嘴里。哪还管熟不熟啊,哪有火啊?又没有干柴,直进五月。到五月,麦穗儿长上来了,因此人喜欢,大喜,希望就在眼前。可是,却咋灌浆呀?从前到后连阴雨,始终不见晴天。整日见,黑云下压,连接地,出行靠亮的光明。于是人担心,力排洪水,救麦子,怕麦子倒伏。
然而也倒伏了,是凄风苦雨,烟雨蒙蒙。因此人咋办呀?就揪心,痛苦骂,越骂越是暴雨。就只见,平原是一片汪洋,村子宛在水中央,如一丝丝扁舟。那么人呢,平原人是咋活呀?靠梦幻出人家。于是回望虎头山,还见地面,是高大的草坡,人似蚂蚁。因此看脚下,水流如注,乱浇灌。再头上,胡乱割裂出瀑布,咆哮奔流。又一起合成往下冲,肆意着,使虎峪河都爆满了。再连接,使渭河也爆满了,翻越岸,南北扑出几十里。真不敢看了,天地犹如水镜天,啥时到晴的时候?于是,不看,紧张保命,抱草坡。就使雨顺树流,再顺草流,后从人流,人抱水吃着,吃青草。还光着吃着,都不用衣服,衣服变绳子,勒在身上。因此,腹内阴,腹部肠子挂不住,才吃下就流下了,从后窍流走,全是绿水。而且也痛,体内埋肿块,是冻伤,如今表皮都烂了。于是要抓蛇,让以毒攻毒,直吃了。天哪,这哪是人嘛?都野人了,都绿了。因此悲叹:“龙王,你该歇息。”也因此,黄立胡四碰一起,黄立就笑:“你子,都绿了,咋变种了?”胡四也笑:“你回娘肚子,再出来,还返老还童了?”二人看对方,是变形的脸,只管笑,然而不敢问家人,怕伤害。忽然,马俊堂也来了,他惊讶:“你俩,还活着?”二人感激道:“是啊,叔啊,你也好?”马俊堂道:“看,后窍?直流,流,流,”着笑倒了,再不起来。二人急过来,看他,已笑死了。“咋办呀?”二人忙着急,要奔丧,又遇傅全娃。傅全娃道:“莫急,须缓慢告诉。最先通知其他人:少见面,要克制笑。”于是二人去了,他也去了,来找谭德懿。
谭德懿道:“啥意思?”傅全娃道:“人死了,要让家人先吃饱,唯你有能力。”谭德懿道:“明白了,也仅此一人。”因此命管家,送三天口粮过去,之后才告诉。这件事,充分明,人不能见面,也急需口粮。于是规定:人岔开走,避免见面。但是,人饿呀,因此私自进地里,一口吞下去,在吸待熟的麦浆。可是也担心,又让麦子咋熟呀?于是与谭家商量:集体使用谭家庙,要拯救成熟的麦子。却还好,谭家答应了,因此进去,忙架大锅,人这才喝上热汤了。于是收麦子,急抢回来,只割麦头,炕于炕上。却又哪有麦粒呀?被提前吃了,因此珍惜,一粒一粒剥下来,后由大家公管着,也不知还否能种?如此,夏忙很快结束了,才几天,于是秋种。然而,种啥呀,哪有种子?只好再求傅全娃,请他找种子,已是六月。因此,傅全娃还来集贤,找杨****,恳求借种子。终于借到了,也还少,是绿豆,高粱,以及杂粮。但是咋种呀?洪水很暴戾,肆意往下冲,种都白种了。于是,要想办法,竭力往高处去种,那也得先排洪水。因此,挖开淤泥,不断垫高,可是也冲了。连续的雨,使整座山都稀软了,才使得一次一次都白糟蹋了。于是,人们哭,接着赌命,将种子泡在烂泥里。不种不行啊,不种彻底就输了,可怜的种子。人们一边哭,一边祈祷,终于胜了。因此喜悦,也还是哭啊,盼望幼苗。
可喜幼苗啊,那么秀气,绿个盈盈,齐都是希望啊。于是,人就等,盼长大,依然心焦,是乱草蓬生,狠心夺幼苗。因此,人报复,也掠夺它们,拉下来,给直接吃了,才使秀苗露出来了。如此到七月,终见收获,结豆荚,是青油油的果实,绿豆先熟熟得快。于是,人浩喜,是久违的庄稼,让人等得太久了。因此,吃第一顿粮食,真正的粮食,也就尝尝鲜,哪敢尽吃呀?还要保存,是感激救命。真正救命在八月,暑气蒸,好生长,连蚊虫都格外茂盛了。于是,人们专心存粮食,但不料,瘟疫了,中毒了,因此乱拉肚子,传霍乱。依旧是冬天的恶果,使伤口溃烂,还尸体泡于水里,又让暑热再加剧了。于是,大量死人,很快死,接着死。霎时人惊慌,恐惧保命,急警告:不要喝地面的水,要喝雨水。然而人恐惧了,不时跌倒,又还有病,哪能不喝地面水?傅全娃就也喝了,因此他也病了,已人事不省。于是贾榆花大哭,急唤锁子:“快呀,赶紧请大夫。”因此锁子去集贤,磕头忙请杨****,杨****也很快到了。查看后,就上药,既涂嘴上也涂腿上,是杨家独治的白药,专门清热解毒的,还可长肉。临别时,他又留下两帖方子,是要治瘟疫的。
他走后,锁子跟着走,自己已不是家里的人了。几月前,新爸不在,新娘贾榆花驱赶他,道:“你弟,你都长大了,还不自己找吃的?”于是,锁子离开,哭着回家,从此住在树洞里。他家杏树满是洞,都能钻,他知道该钻向哪里。几天后,新爸来了,要他回,他誓死也不回去。新爸哭道:“爸无能,你长大了。”着痛哭回家了,从此各住一边。住这里,有树洞里的粮食,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还需要保护。实际上,也是私心,能在关键之时救弟弟,他不认可新爸的做法,多被糟蹋了。事实上,确实糟蹋了,种庄稼,一再被冲毁,让他心疼。他就想,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因此他埋藏想法。可是新爸又病了,他才犹豫了,是该不该走呢?还好,新娘挽留他,道:“你若走,你爸的命就没了。”于是他才留,还开始做主,他道:“房子渗漏无干处,咋熬药呀?”新娘道:“那你,咋办?”他道:“住山洞,就能有柴,能吃热食,还别人也不怕传染。”新娘答应了,然而咋上山?她是脚,就怕锁子背不动。
锁子道:“都到啥时候,还惜命?”因此背新爸,勇敢上山,想让新爸醒。来到半山腰,已见山洞,但是狼洞,那也顾不上了。山洞很大,头伸半个崖儿,于是很干燥,还有干柴。因此进去了,就架锅,要熬药,药材是柴胡,黄柏,金银花的根,齐是清热解毒的。新娘在熬药,锁子就出去,还要砍柴,继续晾晒,为以后之用。他正砍,新娘叫:“快呀,你爸没气了。”于是他急回来,紧急查看,就怒道:“啥呀,只是人未醒。”然而新爸真没气了,这咋办,咋可能?因此他嘴对嘴,帮新爸换气,又挤压。再揉搓,用药水漫灌,如此反复到天黑。天黑后,新爸吸气了,家人都高兴,于是做饭。饭是稀面糊糊,为杨****送的,是救命的三碗。但是,饭都熟了,可怜新爸不张嘴。因此,他依然靠嘴对嘴,强给新爸吹下去,仿佛有半碗。接着等,于是等,新娘又哭了。他怒道:“不准哭,要坚强。”新娘就震惊,诧异了,倚仗他还真是男人。可是,他悲愤,又出去,要放哨,手中持利斧。直至半夜,新娘才道:“你爸的肚子响了,还放屁,有救了。”他霎时兴奋奔过来,忙喜悦,也终于放心了。放心了,他才篝火,要照耀夜空。
夜空外,一片是黑灿灿的,风声很紧,雨声也紧。因此泻瀑布,编织水帘,映出水墙,他迎水墙又来了。水墙外,正在吼凄惨,是野猪,猴子叫,他紧张警惕,密切地监视着。好容易,天才亮了,还好安全,于是熬药,接着做饭。这一次,他仍然嘴对嘴,再给新爸吹下去,是确定的半碗。因此,新爸的气息匀了,新娘感激道:“多亏你,救你新爸。”锁子喜道:“新爸是明天。”新爸的肚子又响了,一连串,终于通了,也是饿了,他们齐感动得流泪。猛然,窜出老鼠,锁子一斧掷过去,正好毙命,于是有肉了。这时候,锁子才道:“我得叫人,多人住才是安全。”新娘道:“可是,谁来呀?人都怕传染。”锁子再怒斥:“谁是瘟疫?”罢他走了,来找恩念,恰好黄立也病了。见到他,恩念哭道:“老人都病了,还要挤在露天里,是别人不让住庙。”锁子道:“那就住山洞,我都去了。”恩念就问他:“难道你不怕吗?”锁子安慰他:“我有药,我新爸也病了。”恩念就同意,二人才各背一人,马上去山洞。进洞以后,新娘道:“你爸他醒过了,又睡着了。”真是大好消息,令两家人高兴,就对二人也用药。接下来,由恩念看着,锁子还要出去,再去找弃儿,想让他家也上来。最终是,弃儿一家也上来了,如此真安全了。
这件事,顷刻启发很多人,受感染,也要上山。真上山了,病痛的人实在太多,因此山洞不够了。于是挖,不断挖,因为有塌方,也使挖掘成不断的活。然而却有好处,避免人嫌,还治病的药方也找到了。这时候,人都看望傅全娃,查看他用过的药材,接着是满山采药。也果然有效,不少人还先行地好了,不停地好了。因此人们夸锁子:“你呀,恩义比你爹还大。”霎时,锁子还再长大了,就理解父亲,也理解新爸。于是,他公开杨家的秘方,真是绝招,道:“对付烂疮,有两招:一是找烂蚧,烤它的皮,趁热护在伤口上;一是找毒蛇,剁烂它的头,连肉一起贴在伤口上,但是要少。”闻消息后,人马上喜,因此就试。可是,却是亡命地疼啊,不料竟好了。于是,锁子接着传杨家的旨意:多备药材,以待冬天。如此就到九月了,雨也了,总算见晴天。见晴天,好过了,因此人们追太阳,喜纳阳光。要如何霸占呀?纳入胸,纳入怀,直晒后背,让烤身上的烂伤。接着搓淤泥,去黑垢,直感觉暖融融的。这才想到收获了,于是悉心收获,采摘绿豆,割回高粱,再备药材。然而,接着又阴,还下雨,间歇着晴,该考虑冬种了。但是,种啥呀,种子呢?人们只好找锁子,依然上集贤,还找杨****。这样,他就带回蔬菜的种子,白菜,萝卜,苜蓿。齐不是粮食的种子呀,冬粮肯定种不成了,人们依旧很忧心。这时候,锁子就想到树洞里的粮食,可是又犹豫了,只因新爸还未醒。
进十月,新爸终于醒了,还能站起来。因此,他打听侄儿,才知道身后的事情。于是,他看锁子,左右都是孝顺,爱不够。因此问自己:难道是哥哥活了?哥哥有使命,将棒交给他,于是他想:路呢,接下来集体人的路呢?因此,他来户外,眼前见的还是洪水,他问锁子:“你已夺父志,长大了,再咋想?”锁子愧道:“还有粮,已不多了。”他就夸赞:“好呀,那是路啊,是你的功劳。”于是命锁子,给各家送粮,再道:“还得借粮,还找杨****,就:替集体请愿,是多高的利息也借。”因此锁子去了。然而,杨****却道:“难啊,我只是大夫,再谁还有粮啊?”锁子跪地道:“你有名声,你能借。”杨****苦笑:“关键是无粮啊,不然会死那么多人。”锁子哭道:“为大家,莫让灾难再延续了。”杨****就动情,才答应了,他成功了。几天后,粮食真送来,他再分给大家。于是冬粮种上了,也还少,但是代表着希望。接着,人们清理烂房子,挖出淤泥,要建房,天已经晴了。再建也很快,只是打墙,木料是现成的,草也不缺。可是山洞还留着,是以防万一,让多一个住所。房屋终于建成了,因此垒锅灶,盘炕,都成了,这才感觉像个人了。
但是,入十一月,猛然下雪,浩雪,冷冻提前了。于是人害怕,天哪,你还再咋考验人嘛?一切还未及收获,都埋在雪里,而且是菜。既看不见,又怕冻,因此难找。更何况,还缺衣服,几年已不添制了,再成灾难。于是,人烤火,紧张躲于家里。可又变成两重天,胸前热,背心凉,同时针对一个人。因此,人病了,再还饿,坚忍爬进雪地里,抱菜回来,病又重了。于是,死人了,往往是老人,要替子孙留生路,让自己死。天哪,你还将杀一代人嘛?这样,马俊仁死了,高家也死人了,谁不害怕?才进入冬天。冬天很漫长,咋熬呀?因此,该是年轻人出户外,要找菜,也要找肉。于是,重新挖掘,找老鼠,找蛇。然而是记忆寻找,雪下啥也看不见,如此到腊月。到腊月,天更寒了,直要命,靠信念寻找。因此,人结伴,共同搜索老龙沟,深龙沟,浅龙沟,都无数次了。于是人也冻烂了,眼前是弥望的雪原,乱插怪树。怪树不结果子,要么谢了,要么结也不多,还被鸟兽吃了。因此,人灾难,抖动于风里,再次穿上草衣服。
这一天,傅全娃,黄立,胡四,席山,四人再来浅龙沟,老远就发现:一人爬在冰潭上,紧张地吃着,他是谁呢?四人忙过来,看是刘老六,急问:“吃啥呢?”刘老六激动还吃着,是白土。四人疾呼:“不能吃,白土。”罢就拉他,他已迷糊了,道:“淀粉,树皮掉下的。”傅全娃急叫:“快吐,石头,是刷墙用的。”他执拗道:“骗我不认得?”四人就抬他,直进雪地,还令他吐。他怒道:“抢,我先来?”四人哭道:“谁抢啊,不要命了?”着打他,捶他后背,他这才清醒,急后悔,急忙吐。但是已来不及了,于是他惊慌,拼命跳,拼命叫,顿时肚子疼。又瞬息跪地,跌倒,竭力也吐不出来。因此,四人哭着望着他,不能帮助,才眼见其咽气了。他死后,四人大悲痛,却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埋他。于是,将他埋在冰潭边,竖高大的坟,是警示后人:这里藏白土,不能吃。而且,傅全娃还决定:检查人,慰问人,是鼓励人活着。因此分两拨,一拨中年人,一拨青年人,青年人由锁子领着,伙伴有恩念,弃儿。在这个时候,青年人要格外重视使命,不怕路远,调查整座虎头山。于是,他们出发了,上沟下坎,并一并找吃的。
这一日,三人再走在野外,老远发现一个人,蹒跚着,几乎死。因此,三人忙上去,不意却是李寡妇,为弃儿的亲娘。于是,弃儿走了,不愿看她,恨抛弃自己。因此锁子走上前,问道:“姨啊,你咋找吃的?”李寡妇阴笑:“我找人,要煮在锅里。”于是锁子就逃了,再不问了。三人见面后,恩念问:“她疯了?”锁子道:“她怕抢。”可是弃儿憎恨道:“她本来也是凶手。”因此三人回去了,想念家,而探望母亲。弃儿哭道:“亲娘啊。”胡银花难受:“我的儿,是咋样受苦?”弃儿又哭:“儿有亲娘儿不苦。”胡银花落泪,还问:“到底咋了嘛?”锁子才道:“遇到李寡妇。”胡银花哭道:“儿啊,大灾难,万万不可分心。”弃儿哭道:“知道了。”但是怒斥:“她还吃人?”顿时,人就全都恶心了。菜花道:“别了,还不够苦嘛?”胡银花却道:“她胡,人都看新坟,是怕养活人。”恩念不满道:“姨呀,你还?”母亲道:“是苦,不也苦,咋活嘛?咋打发日子。”胡银花叹道:“是啊,无望了,能啥。”锁子就道:“我们见过的人,往后还能在一起。”二人就惊叹,夸赞:“妙啊,得爹娘真传。哥啊姐啊,你俩该瞑目了。”罢又哭,于是众人都哭了。菜花就吩咐:“你们俩,要格外珍惜哥哥。”两人答应了。胡银花也道:“做生死弟兄。”两人再答应了,因此诉情怀,直很安慰。
然而,到年底,联络家庭要分开,在一起开销很大。但是,有规定:要使感情不变,还在一起找吃的。可是也见外了,就担心,怕别人分食。于是,一天,当锁子挖到一堆蛇,他赶紧埋下来,还故意望天空。他问:“看,满天乌鸦,咋还有秃鹫呀?”恩念道:“那是雪域的东西,它都来了?飞越几千里,专来吃死尸。”弃儿也道:“就可见,死了多少人,也吃不完,还有散在野地里。”因此,三人感凄凉,就将头颅落回来。却又见,雪地中,秃鹫野狗在打架,齐围绕死人,格外扎眼。于是,锁子道:“不看了,我要走,实在是丧气得很。”因此,二人同时要走了,齐都是丧气得很。回家后,锁子道:“新娘,有肉了,是一堆蛇。”新娘大喜,忙吩咐:“赶紧要转移回来,必须是家的附近。”于是,至半夜,他与新爸都去了,齐背着背篓,趁夜色转移。转移以后,锁子激动不能睡,他要看自己的父母。他第一次进家,是爬着进去,要告慰父母,自己弟弟都平安了。然而,进去了,他身上是阴森森的,有母亲的魂魄,是地上有印迹。因此他哭,忙叩头,不敢动,这才面对母亲的气息,要感受。就感觉,母亲痛苦望着他,依然是血淋淋的。他哭道:“妈,你可怜,你能放心,我们能活了。”接着,他想问父亲,但是不敢出声:父亲,惨哪,可怜尸首都没有。于是他静静地哭,默默地流泪,直到天亮。天亮时,他才抬头,就看见屋已经烂了,是冰雹砸下的窟窿。因此他发誓:我一定还要回来,誓死撑起这个家。爹娘啊,你们后继有人,必要延续。
天大亮了,他终于出来,可是感孤单,唯有杏树。于是,他觅亲情,就可惜,八爷树屋已不见了,忽然再伤心,越想父母。因此,他安慰自己:“已想了一夜了。”才下坡,下坎,要回去,然而脚崴了,拐进雪地里。这时,他发现胡四,就问他:“叔,你干啥呢?”胡四蹲着不看他,却奇怪,道:“这堆粪,像有粮食?”他笑了,再问:“不怕臭嘛?”胡四专注道:“已干了,是明,有人有粮食,是好事。”接着又道:“是你父的功劳,你母亲护粮。”霎时锁子脸红了,是他留下的,几天前留下的。于是,他要走,胡四道:“一人莫乱跑,要防野狗,都打不过了。”他愧意道:“我知道,是在家里。”因此走了,直低头。进家以后,他再也不想出来了,躲羞愧,和躲大雪与彻寒。彻寒中,人都崩溃了,还靠意念来活着,信念再丧失了。直到二月,天气才好,喜悦阳光冲出来。人们哭着,找太阳,救命的阳光啊,即将能活了。
然而,咋活?格外要珍惜,恨不能身体长毛,出叶子,吸纳太阳。还咋活?于是翻泥土,找须根,摸索着,连土吃了。因此继续死人了,连阳光也救不了他们。可怜啊,人哪,熬着最后的凄惨,满身伤疤,蜗居前进。眼见于此,葛先生痛不欲生,悲愤作诗,来写民国十八年:
风劲叶疾知紧迫,
乱云飞渡苍山里;
飘摇风雨谁与共?
人也凄凄,
鬼也凄凄。
他在写,像一年,其实是三年,按第一年计算。这就是关中大难啊,到底多大,多惨?自此都无人敢提,哪家不死人,谁家不添坟?齐是悲歌,一提都能再哭死。于是,才无记载,也无传,谁斗胆揭集体人的伤疤呀?这伤疤,是与天地斗,严寒斗,死亡斗,哪还会叫个人嘛?人们悲苦无吃的,因此吃虫,吃草,还吃土。也无穿的,这才穿上草衣服,爬冰,卧雪,还淹于水里。连鬼都不是鬼了,死也要被刨出来,被吃了,或是喂了野狗,及乌鸦。于是成悲壮的灾难呀,是浩劫,惨淡的三年。
三年后,有人暗统计:虎头山人口大减,死亡超过二百人。他们是高生财,高生智,马启明,马俊堂,马俊仁,马牛,刘老大,刘老六,刘继狗,刘花子,刘门柱,徐二等等。这还是老户们,新户们,更不敢算了,咋敢提呀?这也才仅虎头山一地,还有平原,光闻哭声,恐怕你都难活了。因此太惨了,代价太大了,谁敢提,又哪敢忘记?于是嫁祸于死亡定数,才找分析:为啥呀,上哪儿理呀?是天在杀人,天也能杀人?咋解释,咋也解释不通啊。但是终归死人了,将人情与伦理全泯灭了,咋承受啊?因此,人煎熬,磨难受,消磨意志。只有在实在都无法忍受的时候,才话,才对他人哭诉:“要努力活呀,还得招人,不然再成野村子,哪敢呀?”好在有机会,是平原人远远地不敢住了,传中,猜想的大仗还未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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