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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节、上祖庵


8、上祖庵

        民国二十年,天气总算正常了,因此养病痛,是疗伤的日子。然而精神不正常了,人不爱话,陷悲痛,伤害太重了。于是哭,却无声,再莫名其妙地害怕,怕又失去亲人。因此于梦中惊醒,掐自己,表明自己在不在,后数亲人够不够?一再确定,还是担心。所受干扰太多了,是鼠叫,一个抽搐,一声喷嚏,一片落叶,都能使自己震醒。于是珍惜,爱自己,也爱别人,格外喜见邻居。但是不话,能见就好,万一见不到,就看花花草草。经此劫难,人都变了,心中想:善念要多留,都很珍贵。因此多愁,善感,怕受伤,怕见坏,经不得流血。再担心时光流逝,如叶子黄了,花儿败了,蒂落了,都会伤怀。于是觅喜悦,见诞生,寻找细芽冒上来,看树木长高了。最爱是添生人口,欢喜婴儿啼哭声,因此前去,探望才话。于是问候,喜上眉梢,难得是欣欣向荣。这就是灾难的后遗症啊,将人完全改变了,依旧活在苦难里,是挥之不去的阴影。

        这阴影,谭家也会有,只怪他们不仁,才把名声丢掉了。因此,谭德懿病了,深后悔:哪怕存半善念,都不会死那么多人,也不会遭如此忌恨。原来,事情败露了,他是故意不帮人,又被发现,是天在报应。事实上,他家有粮食,在庙底下,祠堂下,山洞里。可是没救一个人,偏遇洪水,给暴露了。泡涨的粮食顺地缝里流,共三次都被发现。头一次是黄立,发现暗道流粮食,在谭家庙以北,他忙收集。然而谭家来人了,紧张又给堵死了,宁肯淹没了。于是救他家一命,但也是一时之命,接着继续受煎熬。第二次是胡四,发觉在祠堂的墙根下,他也忙收集,同样也被堵死了。第三次是席山,见到山口流粮食,谭家人正在堵山洞。因此三人才豁出去了,急忙呼唤人,义愤道:“谭家多的有粮食,宁可都糟蹋了,烂进地底,也不救人?”于是人来了,都怒斥:“还乡党,咋不救人?”可是谭德懿道:“三人是陷害,有粮食岂能不救?”因此人无话,才走了,粮食是人家的,又是当官的。然而在使用谭家庙时,共同发现,漏雨神像破坏了,却有粮食冒出来,顺神像的肚子。顿时,人惊呼,又愤怒斥责谭家:“这再是咋回事?”但是谭德懿道:“我不知啊?应该是和尚放的,可是人已经走了。”他骗人,人越憎恨,愤恨道:“谁信呀?还在骂人笨。”于是齐都走了,并留下话来:“从此山上无善人,再无谭家。”

        然而,这不过冰山一角,其他外村又还有,也一律不借。是因为谭家有梦想,幻想做王侯,因此要准备,送谭龙进入省城。谭德懿道:“此时候,正是机会,粮食是最宝贵,可接近大员。”谭龙道:“但是,找谁呀,找谁借梯子?”谭德懿道:“找县长,间接你再去,亲自拜会。”于是,谭龙去县里,去省城,不惜重金,花浩巨的钱。可是多方打后,最终也失败了,人家看不起他,然而喜见钱。因此商量,轮流分他,消失后,他沦落冤大头。他不甘心,再去找,侥幸找见了,人风声正紧。于是他看出来,都骗他,实际是饿疯了,唯有找上级,但是见不到。因此他恼恨,又毫无办法,直是窝囊,才窝囊着回家。回家后,他羞愤,悲愤作诗,写【无门】:任意豪门深似海,独占一隅做王侯。谨慎登门求拜师,万般难堪不入流。天生我材岂有用,呼风浩荡废春秋。埋身窝草径哭泣,不甘要落暮时候。再写【天怨】:龙困沙滩遭虾戏,虎落平原被犬欺。精思击荡游云外,残忍累身历淤泥。还写【天蟹】:天上螃蟹求下界,莅临人间威福怪。俯视宇内无人力,嘲笑绵弱非是菜。向东摇落千万家,趋西恐吓人不爱。只因封为天上仙,豪气才达天门外。写天蟹,是恨人看不起他,却爱钱,只因在上面。于是才让钱花了,气受了,最终事情没办成,还把家乡给丢了。因此他悔恨,懊恼,生闷气,施力而无力可用,这难道是命?心疼他,谭德懿道:“算了,等以后,钱可以再攒。”他消沉道:“算了,遇一帮啥人。最悔是埋下仇恨的种子,咋补救?”谭德懿道:“补救才算了,等于打自己的嘴。”于是谭龙去了,要赴任,但消磨时光。

        他消磨,谭德懿也消磨,难熬啊,一夜之间成恶人。因此被无视,家人都被无视,就使谭德义很不满,也无视哥哥。他认为,自己是无辜的,家人也是无辜,竟遭遇同样的命运。人都恨他们,齐看不见他们,是拿全体当死了,又不能解释。于是,家人全都躲在家,一齐变成活死鬼。因此,谭徳懿病了,面目肿胀,眼珠子浑浊,就连骨头都硬了。他虚弱躺在炕上,游神在外,飘忽不定,因此问自己:“亏心事做太多了?”于是才孤独,就找良心,问良心:“粮食都糟蹋了,谁种的?”良心答道:“是该死,必遭天谴。”还反问,“当初你家上山,咋样落根虎头山?”他答道:“是忘本了,只认钱。”然而辩解,“是钱谁不爱?要奔美好。”可是美化不用,死人太多了,令他睡不着,只有靠鸦片,图一时之坚强。但是还是不用,常常惊梦,梦幻中死人来找,追索他,要正义。因此阴阳颠倒了,他昏聩,真想死,可是又不敢死,怕遇到他们,在地狱里。于是,他分不清了,悬浮在空中,不知在哪里,深陷病痛。有时候,也能清醒,他忙问:“咋办呀?怕活不长,又咋敢不长?”因此命人,唤谭龙回来,急吩咐:“还是你对,救人吧?派人去送种子粮。”谭龙哀婉道:“已经晚了,人都硬气了,人家不要了。”他忙道:“求人呀?咱是硬给。”谭龙怒道:“作践,已回不了头了。”罢就走,他赶紧叫道:“救一次也好,也是为你,你的天下。”然而救不成了,谭龙走了,双方都绝望。

        越绝望,越是清醒,谭德懿反思,自己真是良心坏了,才不想人,也不救人。接着回顾,自己始终在害人,先是周家,后是刘愣娃,再是这一次,才将罪恶做大了,也害了自己。最终也意识到,他一直讲面子,实际是不义的借口,在给心安找退路。于是想到姐姐,还有外甥,一律是无法容忍。天哪,全是孽,齐让他给占遍了,已超越土匪。因此震惊,就想到第一个祖宗,她是娥儿,也是她的子孙?于是害怕了,心寒进地府,担忧祖宗看着他,再被油煎。咋办呀,咋补救呀?这时候,他真希望人能来,求他借粮,必会满足。但是谁来呀,谁登门?早失望了,而且对谭家定本姓。这才是自作自受啊,他昼夜煎熬,做成死结。真成死结,人都硬气,因此讲气节。在此刻,人们逐渐缓过来了,只找傅家。

        虽然,傅家已无能为力。可是,人们道:“不打紧,已无关生死,多艰苦再一年。”然而,却无法生产,缺乏种子。于是傅八着急了,忙找傅全娃,他道:“人活一世,草木一秋,都讲究积淀啥。傅家积淀的是人,还要让人活,咋办呀?”傅全娃道:“我都借遍了,无处去了。至于招人,是缓慢的事情。关键的还是种地,地咋种呀?”傅八道:“我问你,咋办呀?尽管人少了,根基都浅,只能望傅家。”傅全娃为难道:“我站在虎头山,望平原,虽然是绿的,哪有庄稼?齐都乱草,谁是能力?就是有,谁肯借呀?都要留。”傅八道:“因此要争取,不积极,谁送你?就算努力争取了,要吃饱,也还须再等两年。关键在开年,要派人,多查看,也是传递给信心。”傅全娃道:“知道了。”傅八再吩咐:“你我分工,我跑近处,你跑外围,一切为冬种的种子。”傅全娃道:“知道了,八爸呀,这样好,让我轻松多了。”于是行动,分头进行,准备要在上半年。

        但是,咋准备呀?无处望庄稼。反是虎头山,还能见到,却远远地不够啊。因此着急,已进夏天,债主就来,要催债。傅家人集体哀告:“不能还,求宽限,宁愿意再加利息,接着借。”债主们哭都笑了,也感动,不吃亏,只好放过他们。于是收获,山上麦子黄得快,熟得早。可是人又来了,求他们,反而要借。他们苦笑,哀求对方:“再找别处吧,我们不吃也不够,还想借呢。”因此对方走了,哭着走的,人都心疼。于是收获,很快收完了,本来麦子也不多,才想借,再望平原。就发现,一垄一垄麦黄了,位置在祖庵,赶紧去呀。黄立叫:“我明白,那里有石塔,传中灾难都藏着粮食。”胡四也急叫:“那赶快,人都盯着,不定这时已晚了。”黄立道:“就是有,能借呀?”傅全娃道:“若真有,我就能借,弟弟傅桐树在那里。”二人振奋道:“真的?那快去呀,别让晚了。”因此立时就出发,急上祖庵,先向东,又上神仙路。一路上,二人故意要话,再激励心情。黄立道:“我听,石塔是代表希望,才在灾难藏粮食,于是挽救很多人。我想,在灾难以后,必然也会留粮食,要种麦。”胡四道:“是啊,肯定有种子,要争取,是多高的利息也借。”黄立道:“对呀,是争取救命的机会,到明年咱也不愁了。”傅全娃不搭腔,只管笑,是鼓励二人。终于见村子,村名王过村,因此向下,穿越村子。

        穿越着,黄立道:“王过村,顾名思义,是王经过的地方,那就是唐王。”接着讲,“相传,李世民祭祖,每年必去楼观台,每年必经过这里,于是改名了,才叫王过村。”王过村不大,三人很快穿越了,继续往北走,西望是余家村。余家村,本应叫御驾村,是迎接皇帝御驾的地方,传有宫殿,因此才真正有名。但是,却认字的人少,嫌难认,也难写,于是谬传了。在两村之间,直向下是刘蒋村,也分外有名,因为有王重阳。刘蒋村,在最早只为两姓,然而太大了,才扩张,于是通到了祖庵。但是,祖庵也太大了,以后才单列出来,那时候还不叫这个名字。只因王重阳,后来改名了,因此两家争。于是,祖庵争到了庵,实际是讲学的地方,当时在全国都有名。刘蒋村却争到了坟,因此改庙,动听起名叫刘庵庙,位置在村子以南。因此上,两村人共享着一个故事,可是各自自豪着,一个诞生经,一个诞生教。所谓经,是指王重阳所写的书;所谓教,是后来才有的全真教,奉王重阳为祖师。之所以创建教,目的是弘扬,不然谁学谁看呀?于是,论功劳,丘处机最大,会做生意,才传的最广。然而,老师不公平,他竟受的批评最多,嫌荒废学业。

        因此,三人入刘蒋村以后,傅全娃道:“刘蒋村,与祖庵,实际是一体。”黄立笑道:“哥啊,那你,还知道啥?”傅全娃道:“该你讲,你以前在平原,要让胡四也听听。”黄立就道:“大约在宋元时期,刘蒋村两姓已乱了,于是才有王重阳。在当时,是战乱,但是他却好读书,最终成大器。可是,是战乱,他才解救黎民,防止痛苦。因此,著书,立,后来都成全真教的主张,实际是教化人,往好处想。不过,咋传播呀?于是教书,也就一个教书先生。然而讲学讲得好,遂自成一派,但是孤苦,一生也才教出七个弟子。弟子老大是马钰,他最有学问,然而学问先不提,有名的丘处机。丘处机,最会做生意,因此与官府勾结,才让学问传播最广。实际想,光有学是不行的,必须靠官府,获财力支持。于是才有钱,四处办学,设立道观,偏好笑的是,老师迂腐,始终看不起他。正因看不起,丘处机才越要证明,因此建祖庵,实际是学堂,名声才有了。”讲到此,胡四糊涂了,就问:“谁的名声?”黄立道:“祖庵的名声,从此村子才定名,以前讲学是在刘蒋村。”

        黄立继续道:“至于为何改地址,还有一段故事。那一日,师徒七人去逛会,就来到祖庵,当时还不叫祖庵。可是,来到后,偏逢暴雨,直至天黑,于是回不了家了。因此找住处,都不顺利,好不容易住下了,偏还出惊悚,遭遇土匪,老师就郁闷不乐。但是,第二天,天晴了,乌云散开,泼红霞。就见,是漫天的彩霞,红通通的太阳,都醉了。于是,老师高兴,赞美道:妙哉斯美。不料,却使学生误会了,丘处机想:老师必爱上这个地方,再教化这里的人民。因此,他努力,暗中买地置道观,要作为新讲学的地方。可是,建成后,老师不来,不久还病故了。然而他却改名字,起名叫祖庵,是纪念,实际为自己的面子。但怕人不信,于是要扩大,才想到老师将眼光落下的地方,是旭升的朝阳。因此寻找,后建木塔,要使之东西呼应。可惜木塔后来毁了,竟然与祖庵学堂同时毁。最稀奇的是,同毁于一把天火,两地却相距几十里。然而又结果不同,学堂毁是真毁了,再无人盖,盖也无用,是缺圣人。木塔毁了但有县衙,位于县城,县城的老爷嫌县里太空,于是再建。就在原先的地址上,另外建钟楼,是仿照西安的模样,从此户县有钟楼了。这些事,是想,学重要,财力也重要,是谁也离不开谁。”

        黄立终于讲完了,两人都鼓掌。胡四犹不能尽兴,傅全娃道:“从前有个周南县,今没了,你可知道?”黄立道:“知道,是两县老爷在打赌。”因此胡四惊奇了,急忙问:“咋回事,那快讲呀?”黄立道:“是真实,属于咱,从前没有周南县,以后再也没有。它出现,是惩罚,要罚老爷在打赌。”胡四越好奇了,惊讶问:“咋打赌,为啥呀?”黄立道:“县与县,国与国,划界本来是商量,然而不该他们。况且,对于当地人,这还是痛苦,是被人为分开了,不久前还是亲戚,可是疏远了,硬是无情。”胡四道:“别议论,先故事?”黄立道:“故事是周户两县的老爷,只因爱喝酒,才惹祸事了。虽然爱喝酒,喝多了,但是平时看不起,才较上劲来。那时候,周至的老爷是一个瘸子,又黑又,但是管大县。而户县的老爷高大健硕,一表人才,可是只管县。于是不服气,要比聪明,就拿装醉做借口。自然,周至的老爷也不怕他,因此写协议,达成了。接着互考,都想压对方,互相看不惯,再是想重新划界。于是,户县的老爷道:‘我堂堂,不身量都比你重,应该占地广。’周至的老爷道:‘不我吃的猪比你好看,我坐轮椅,加身体的一部分,看谁占地广?’户县的老爷道:‘我腿脚好,善于走四方,要谁占地广?’周至的老爷道:‘我坐轿,一览无余,要谁占地广?’这样一来,户县的老爷总是败了,因此怒气,设计道:‘那好呀,比真实,你我走路,各自出县衙,碰面的地方就是划界的地方?’没想到,对方居然答应了,于是写字据,加盖公章,还互派监督,随即酒散了。

        “又没想到,仅半夜,周至的老爷已站到户县老爷的床前。他慌了,忙询问,派出的人道:‘人家的确是走着来的,先是坐轿跑回去,再是根本没有停,早猜出你的心思。’他霎时脸红了,才开玩笑,然而人家拿出字据,并打官司。因此,他才求饶,道:‘兄台呀,你得让,要我能下炕。’对方问:‘让多少?’他道:‘一拐棍落下的地方。’于是对方同意了,也上当了。只见他,忙举拐棍走不停,一直不歇下,对方这才明白了。但是想:有大河,大河咋渡呀?拐棍肯定要爬下,因此追上去。就见他,下河,上坎,都是河,于是嘲笑他。接着等他犯错误,等待拐棍头,已遇大河了。可是,他绕道走,竭力不敢犯错误,已汗流浃背。侥幸还遇石桥,因此挽救,新界向外。正得意,不料翻了下去,确实累了,位置就在甘峪河。于是,对方道:‘这该是划界的地方。’然而如何甘心呀,因此打官司。都没想到,上司大怒了,骂道:‘是儿戏,天大的笑话。’于是让两家都缩,因此劈出周南县,范围在黑河以东,甘峪河以西,县衙在终南。于是两家都吃亏了,也没办法,聪明反被聪明误,也不看自己是谁?”

        黄立讲完了,胡四就感叹:“这上司,毫无智慧。”傅全娃道:“这才符合实际呢。从宋以来,都爱读书,因此官多了。咋安排?只有是多设衙门,让百姓养活。”黄立道:“对了,这才到根上了。咋样也是百姓苦,只百姓干活。”傅全娃道:“这苦还不大,更有看不见,是割裂的苦。官多了,割裂多了,于是乱管理,管理抵触。你比如这时还合法,那时又不合法,你咋办?还不知找谁理。正如宋朝,咱这里是被宋,辽,金,元都来管,你到底是谁?因此,关中人做难啊,这或许是死亡定数的根,根不断,就一直有大难。”闻此言,二人害怕了,出惊悚,也仿佛正是这个道理。于是,沉重,悲哀,忙转移祈盼,希望真能找到种子。突然,见石塔,得救了,在望了的石塔呀。但是,却孤零零的,四外是平原,四面开阔,是祖庵镇的最南边。因此,三人急忙靠上去,来到石塔下。于是凝望,不见人,可是也不敢上去,那是神圣。

        因此,接着走,依旧空旷,却庄稼呢?三人齐纳闷,然而镇子还远,但是也忐忑了。终于进镇子,于是留心,见南北是一条长街,多草棚是新的,少见瓦房。路面也是新的,属土路,可是少灵气,不见人,人呢?因此穿长街,走透了,才遇丁字街;再向东,出镇子,才见大桐树。大桐树真高啊,茂盛,浓密的阔叶,位于最北最东头。于是,三人站定,欣赏桐树,古久参天。再看房,也是新的,地面很干净。三人打量着,又看门,门开着,因此傅全娃道:“主人很勤快呀。”闻声音,主人很快出来了,忙大叫:“哥哥啊,你来啦。”再跑过来,扑抱他,哭道:“哥啊好啊,还都活着。”于是四人也哭了,傅全娃道:“活着活着,都好,这就好。”女主人她也出来了,见是哭,就是亲,因此也哭了。

        许久后,女主人才道:“哭是欢喜,肯定不是一般人,快请进家呀。”丈夫就介绍:“这是本家哥哥,救我一命,头一次来。”女主人忙答谢,道:“恩公,还是本家哥哥,快都进屋呀,赶紧歇着。”于是几人簇拥着,旋转进家,后抱拥着坐下。女主人道:“我烧水,并马上做饭。”傅全娃道:“做饭不用管我们,已经吃过了。”傅桐树道:“哥呀,要打我的脸?无事不登三宝殿,但一切都吃了再。”黄立胡四也配合,道:“如今,是谁家也难。”女主人闻听不满意,道:“再难,也要看是啥事,是贵客到了。”丈夫道:“啥贵客?是哥哥,本来就是一家子。”妻子道:“对对对,我错了。”罢送开水上来,给每人一碗,再做饭。傅全娃问:“弟弟呀,咋样呀,收成如何?”傅桐树道:“哪有收成呀?留种子粮都不够。”因此黄立着急了,忙追问:“可是你们有石塔?”傅桐树道:“我已明白了,他人也来。然而石塔是空的,只是精神。”胡四急道:“但我们不是他人?”傅桐树就凄凉了,道:“你们自然自家人,可是有误会,是我们最大的伤疤。”

        傅桐娃问:“啥伤疤?”二人不甘心,先保证:“肯定给最高的利息。”傅桐树道:“先吃饭,吃完饭再。”于是吃饭,每人一碗稀汤面,也是极其珍贵的东西。吃完了,主人还要舀,三人道,都吃饱了。因此,傅桐树道:“石塔是惨痛,至今都无人敢提,怕哭啊。今天我提,我会哭,不然怕误会。”三人先流泪了,都正襟危坐,就听故事。傅桐树道:“灾难是三年,头年大旱,才入冬,我村已经没吃的。于是学你们,就也在向地里刨,然而是平原啊,咋比你们?因此,踩进泥里,是冬天,硬从冰下拔吃的。是泥鳅,鱼,螃蟹,螺蛳。冻都不,又还少,越来越少,于是死人了。到年底,煞是冷,而且饿,还缺柴,越死人了。因此人都绝望了,满眼是死寂,饿冻死。活人都不想活了,真在等死,就真的死了。这时候,咋办呀?救人要紧。于是保长生一计,为鼓励人,他道:‘还有粮食,在石塔上,但是不分,是留种子。’因此人才有盼望了,整天围绕它,争取活下去。

        “可是,活不下去,饿疯了,于是要抢。咋抢?共同抢,带头人是保长的孙子。因此,保长手持铡刀,先劈孙儿,再坐镇塔上。从此后,就再也无人敢抢,还在塔下林立人。并且,又在塔上篝火,每夜照亮。于是,人就昼夜看见了,提劲活着,要分粮食。等于,石塔是希望,传播着,一直到春天。真到春天,该分粮了,然而保长不见了,护塔人换了。那也要分粮,人们叫,护塔人哭道:‘保长早死了,饿死的,再死五个,到我是第七个。’人不信,果然发现六具尸体,相互靠着,还护着粮食。因此人哭了,敬重而移开他们,还要分粮。但是哪里有粮啊?齐是乱草,连护塔人也不相信。于是都愤怒了,再寻找,就找到遗书,是保亲自写道:‘哪有粮啊?只给人信念,活人必须活下去。’天哪,这才是真实,人才现在知道了,可怜的保长。因此是义举啊,浩义啊,感天动地,他给人以精神。可是咋哭咋纪念?不能哭,没有力气,保长让活,于是是无声的纪念。不光纪念,还看行动,因此人坚强了,是顽强地活。于是是遗产哪,人才有力量,有信心,爬冰卧雪啃泥土,拼意志活下来,战胜灾难。再接着,熬大雨,熬冬天,熬不住也不甘心于死,直到天气正常了。因此,在平原,我们村死人最少,是保长的功劳。”

        傅桐树讲着,哭着,几度昏死,他的妻子也昏死,还好女儿她不在。天哪,太感人了,是感动天,感动地,感动鬼魂,三个人相继都哭了,太敬重保长。哭够以后,傅全娃问:“保长的名字呢?”傅桐树道:“袁文魁,万年一遇的保长。”黄立问:“最后一人呢?”傅桐树道:“叫张化,不幸后来也死了。”胡四却问:“没听祭奠,真不祭奠?”傅桐树道:“不是不想,是不敢啊,怕哭死。于是决定,只在心里记,人都哭够了。”接着道:“这就是真实,因此无粮食,你们所见的,是枯死的芦苇。”傅全娃叹道:“哎,原来如此,平原难,然而更加了不起。”于是休息,都不失望,他们已获精神了。下来,胡四道:“都有保长,看咱的保长,差别太大了。”傅桐树问:“你们是?”黄立道:“我们缺福气,无保长。”正要讲,傅全娃道:“不了,乱心情,扰了浩义。”因此,傅桐树再讲浩义,他问:“你们谁知义狗村?”三人诧异了,黄立问:“我都不知啊?”傅桐树道:“就是义村,改名了,如今纪念一条狗。”三人很奇怪,忙问:“咋回事?”

        傅桐树道:“灾难时,人都难活。但义村,竟活着一位老太太,还是瘸子,瘫子。她咋活?她有狗,一只大黄狗。冬天时,人都没吃的,她也一样。可是,黄狗带给她,就叼柴,老鼠,泥鳅,蛇,供她度日,直供到洪水快退的时候。这期间,黄狗不易呀,要躲坏人,还要帮助老太太。老太太讲:多少次,坏人都进家了,要打它,要吃它。于是黄狗逃出去,顺窗户,顺炕洞,越过外墙。因此是聪明的狗,却多少次,等到半夜才回来,依然叼着东西。也是可怜的狗,经常被人打伤了,是爬着跪着挤进来,倒在老太太的怀里。于是,老太太哭啊,先喂它,它坚持不吃,只吃剩渣。因此是伴啊,她才勇气活下去,真想活下去,守着她的狗。然而,遭洪水,最大的洪水,她家房子泡塌了,她被包围,四面都是洪水。这时候,黄狗跳进来,奋勇抢救她,拉她到高处。还不行,洪水再冲过来,狗就游泳,驮她到树上,她竭力爬到树上,差一淹死。但是,等到自己安全了,回身黄狗不见了,它没劲了,被冲走了。于是老太太哭哇,痛哇,霎时没伴了,真想一头栽下去。正要栽下去,忽然想,还得活,要告诉人,她还有儿女。因此,她坚持等,直等了三天,才被发现,让人救下来。于是,她哭道:‘儿女不如狗,儿子从军去了,女儿在邻村,谁来看他?’接着,她讲了狗的故事,泣不成声,将心愿达成。随后趁人不注意,趁机扑下河,随爱狗而去了,她要陪葬。顿时,发现的人慌张,忙追索,可是一直找不到,她再将心愿达成了。为此,全村的人哭泣,哭的是义呀,多么需要,却多少人都做不到。因此建坟,纪念建成衣冠冢,还要咋纪念?于是改名,纪念改名义狗村。直到这时候,儿女回来了,是见娘,还有亲娘。然而,谁信呀,谁认呀?因此全村人不准进门,还不准入村子。但是,却申明了三层意思:狗仁义,人狗情义,儿女无义。于是深刻了,成警句,名言,看谁胆敢忘义?”

        听完后,三人骇然,齐都道:“改的好,是该叫义狗村。”随后,黄立道:“义村我去过,今才知道义狗村。”傅桐树道:“如今你再去,就能见浩义的三个大字,写在石头上,立在村口里。”胡四问:“远吗?”黄立道:“不远。”傅全娃道:“不远也不去,留在改日。”胡四就赞叹:“我爱聪明的狗,否则早被吃了。”黄立也赞叹:“因此,老太太才去陪葬。”然而傅全娃道:“真正陪的是浩义,才是村中人真正心情。”于是叹惋,又唏嘘,还难以甘心。因此,胡四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再包括母子,譬如李寡妇,都能弃儿。何况,是大灾难,有多少家庭,能活下来才只一人,是非得如此吗?”黄立趁机道:“人不如狗,还有谭家,宁可粮食糟蹋了,也不见周围的人。于是,咱们村也应改名字,改成黑心村,黑心的保长。”傅全娃道:“啥话嘛?光图解气,子孙咋想?意思要正义。”着告辞,就要回去。傅桐树道:“难为情,是让哥哥白跑了。”

        傅全娃道:“没白跑,借到了,是你的故事。”因此出门,兄弟相送,直至村外。到村外,傅桐树还相送,傅全娃道:“别难过,也别送了。粮食是种出来的,不是变出来的。我知道,平原更难。请回吧,兄弟永远是兄弟。”傅桐树哭道:“是得罪,真莫怪。”傅全娃道:“你见外了,我还有别的去处。”罢挥手,也洒泪,相望别离,直至看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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