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索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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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将军已经出征将近三月,这日中午,竹令公主见了刘皖,并与他共进了午膳,又提出要同他一起去花园逛逛。
刘皖刚刚放下筷子,听她这么一说,伸了个懒腰,来了精神。
“园中梅花开得正好,”竹令笑了起来,柳眉星眼,比平日里的端庄更多了几分明快,她从袖袋中摸出两只空锦囊,分给刘皖一只,道:“这是我前两日绣的,梅花和玉兰,一种一个,给皇兄梅花,我留玉兰这个,我们一同去收集落花,做成香囊如何?”
刘皖叹笑道:“多大的人了,回来了还和小时候一样。如今边关也才稍稍安稳下来,亏得你有这闲心。”
竹令将头一偏,哼道:“皇兄嫌小妹大了,不想和小妹玩了。前些日子淇王兄也是,我正带人在池中捉鳖呢,他倒好、硬生生赶我们走,也说我大了,更该端庄些了!”
刘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没说不和你去,也正好当歇会儿了。”
二人便去了花园,一路上红梅开得正好,先帝当年重修宫殿之时,特意种了这一院子的红梅,转过圆门,又是一院白梅。
“你这香囊绣的正好是红梅,你想让为兄给你拾红梅,那你又如何不绣一个白梅花的?正好凑的和这梅园里的一样,一团红的,一团白的。”
竹令独自走过了圆门,抬头看那白梅花,叹道:“绣一个白的又如何呢?这梅花能树上折,枝间望,小妹却偏生喜欢那柳家院子里独那株白玉兰;那佩玉,可以库中挑,店里买,妹偏喜欢那江底的沉玉。然而我身为长公主,又怎能挖了柳家的白玉兰花,又怎能脱了鞋袜去那江底拾那沉玉呢?”
刘皖听此话,觉得好笑,看孩子似的看着竹令问道:“你从外头回来、说话越发让人听不懂了。说来给皇兄听听,你要哪条江里的沉玉?柳家哪株白玉兰?皇兄叫人给你捞,给你要去。”
竹令拾起一片白梅花花瓣,放入囊中,隔着圆门,远远说道:“皇兄不必,那花虽好,柳少将军却更是怜惜,碰都不舍得让人碰了去,又怎会让人要去?那般玉虽美,却是无名的天成之物,且如今也落在他家之手,只怕我肯求,那人也不肯给。”
“想必竹令心中忌惮之处,乃是母后吧。”刘皖也拾了些花瓣,轻轻收入囊中,“虽愚兄也不知那是个什么好玉,可既无名,母后定然会说‘你身为长公主,须携名剑,配美玉,怎麽别人在水里随便拾得的一块玉、竟叫你这样挂心?若替你要来,且先不说失了皇家颜面,你既爱他至此,莫不玩物丧志吗?’”
竹令蹲下,又拾起一瓣花瓣,拿在手中端详了许久,“我身为公主,什么枝头上的花要不来,可偏偏是那柳少将军的心头之爱,我自觉得别有风韵,经风经雨,残而不摧,可我也要不来、带在鬓间;那沉玉便是要了来了,他们也不会随我挂在身上的。”
竹令直直立在风中,转头过去,看着刘皖,笑道:“但皇兄可觉得,这落花之香,比枝头那些毫不逊色?”
刘皖被风拂得有些迷了眼,眯着眼看着竹令,也笑道:“江底沉玉,枝间白兰,倒是颇有屈灵均之韵。”
竹令将那白梅收好,像往常那般笑着:“皇兄也知小妹是个执着人。”
刘皖道:“愚兄自然知道,你的性子,从小便像极了先帝。”
隔着圆门,二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刘皖风中站着,竹令只管低头拾那落花。
夜里,刘皖叫来了何顺裕,吩咐道:“去查查柳家都有哪些公子在他家里做先生、伴读、门客。”
何顺裕悄悄借着烛光看了一眼陛下的眼神,躬身应下了。
翌日中午。
冯默语方才讲完课,准备从明知殿出去,身后便有人叫住了她。
“老师。”
她转过身去,见殿内只剩下那淇王刘皎了。
刘皎正朝她走过来。
“殿下还有疑惑?”冯默语开口问道。
“非也,”刘皎笑答道:“前些日子老师大婚,也没叫学生去。学生想着、既老师记不得学生,学生便去找丞相大人讨番情面,却又想到丞相大人同老师本不愿张喧……学生若是去了,岂不是麻烦了丞相大人和老师。于是便作了罢。”
他将手里的折扇随手别在腰带上,从袖中递出一个巴掌大的木盒,扬眉笑道:“这贺礼早就备下了,一直没机会送给老师。今日老师也没有皇兄诏令,大概稍稍清闲,便抽个空子,收了这礼罢。学生知道了老师和丞相大人都不是爱那金银的俗人,便备了这薄礼,能占一个好意头也是好的,还望老师莫嫌弃。”
冯默语接过,细细瞧上,那盒身是红木所制,盖子用绢纱绷了,绣了圆月红枫,还有祥云纹案。
“多谢了,殿下费心。”她将木盒子收入袖中,只听刘皎又道:“我与老师一同出宫吧。”
冯默语颔首,“殿下请。”
“老师请。”
二人一路走到宫门,再没有只言半语。
他们从偏门出去,两边隔了高高的红墙,墙外头是片竹林,竹子高且直,长长短短在风中稍稍抖动叶片。
“老师可知道京军左提督虞雁臣?”刘皎突然开口问道。
“知道,却不识。”冯默语道。
之前有听持哥儿提过鸿卿,也听琳琅与眠玉说过虞雁臣,似乎琳琅他们知道细情,有关那虞大人,乃是陛下所谓不好见人之事,此时他却忽然提起,不知何意。
“老师可知、陛下寻不见了他。”刘皎道。
冯默语偏头瞧了刘皎一眼,虽是疑惑,却面不改色地问道:“寻不见了?”
“正是。”刘皎浅浅低头,“两个多月前便不见了。”
他细细看着冯默语的眼神,一字一句地说着,“最后看见他的暗卫,瞧着他同柳少将军进了丞相府。”
冯默语眸子一震,猫起眼睛抬眸笑道:“敢问殿下,这虞将军莫非是有何大罪?要陛下派暗卫跟随。”
刘皎答道:“那倒没有,此时涉及天子私情,学生不好言说。只想问问老师,是否有听丞相大人提过?”
“并未。”冯默语道。
“琴社之事也未尝提过吗?”刘皎又追问道。
“并未。”冯默语眼也不抬的答。
他如何知道琴社?
“也罢。”刘皎抬头看着那竹子,轻轻笑道:“学生从前曾听皇兄提起,老师当年及笄,取字‘言轻’,可学生只听人称老师‘无说’先生。如今算是知晓了些许,老师这‘无说先生’的称号,当真是当之无愧。”
冯默语浅浅勾了勾唇角,道:“无说二字、本不作此解,乃是不愿轻言出口,倒不如无说。殿下嘲臣此刻缄默,难道殿下便袒心与臣?”
没等刘皎开口,她便又作揖道:“臣家中还有些事,便告辞了。”
说罢转身离去,刘皎捏起折扇,在手中扑腾两下,点头笑着。
冯默语回到家中,窝在炉子旁,心里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想着想着,便看门帘微微动了一下。
“持哥儿,回来了。”
冯默语看钟离携掀开帘子进来,便站起身来,与他解了斗篷,让他坐下,又叫人拿了羹汤过来,端在他手里。
“怎么了?”
钟离携见她满面的忧思,开口问道。
冯默语转头招手叫人都出去,才缓缓开口问道:“持哥儿,我且问你,琳琅眠玉他们,是不是把京军左提督虞雁臣安插到玄武营去了?”
“他们与你玩得更欢,这事情他们既不和你说,那必然也更不会告诉我。”
他喝了半口汤,“不过如此一想,似乎便能说通了。他们那日晚上走时,都是从郁园后面绕出去的,而郁园、同羽林将军第又是一墙之隔,偷跑到柳家去了,也未可知。如若真是如此,那或许混在亲兵队里,便可到京郊大营去。”
“将军第防卫得就这般涣散?他们能混进去?”冯默语不解。
钟离携笑道:“柳琳琅可不是个省油的灯。他既然想叫他混进去,那玄武营的弟兄们必然也脱不净干系。”
“虞将军之事详细你是否清楚?”冯默语问。
钟离携将空碗轻轻放在桌子上,眯着眼笑道:“那自然是不能清楚的。”
“那便好。”她又问:“我还有一事——淇王殿下为何知道琴社之事?”
钟离携愣了一下,忽而想起什么,道:“我并未叫过他来。不过他若是混迹在人群之中也未可知。毕竟旧长亭那片地方,也不止是一个琴社。你也知道、都混着玩。”
冯默语低头思索。
“罢了,持哥儿这些年应当比我更熟悉陛下的脾性,今日淇王殿下那般问我,指不定明日陛下便来审你了。”
“淇王之意、大约便是陛下之意,”钟离携道:“只是这次,我倒觉得淇王有狐假虎威之嫌。”
冯默语捉了他的手,道:“不论是真是假,陛下的心性、你是知道的。”
钟离携点点头,“我知道应当如何应对,默语不消操心。”
“但有一事我还不解。”冯默语又道:“你可知道、陛下养过暗卫?”
钟离携蹙起眉,道:“陛下……不是只养着近卫螭珏行吗?他若是养暗卫,又交给了谁训?皇家的暗卫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淇王殿下呢?”冯默语半睁着眼睛,道:“你知他可养暗卫?”
“他身边的寻辉,便是暗卫之一。”钟离携道:“他平日将其当侍卫用,可是鸿卿告诉过我,他从前与那寻辉切磋过,必不是普通的侍卫。而且鸿卿曾透露过、每回见到淇王殿下,他身边都还暗暗跟随着七八个人。”
“他今日刻意与我提起暗卫跟随虞将军之事。且……”冯默语细细想着,忽然抬眸说道:“他并未说是陛下的暗卫,是我自己以为是陛下派暗卫跟随虞将军!”
“若真是假圣上之威、究竟想知道什么……”钟离携也疑惑,道:“鸿卿就算不见了,与他又有何相干?”
两人一同沉思起来,屋中默然。
半刻之后,又是一同叹气,道:“罢了。”
他二人对视一眼,又是无奈。
“罢了罢了,想不通就不想了。”冯默语从身旁的桌子上端起那个巴掌大的红木匣子,道:“这是今日淇王殿下送的贺礼,说是咱们不好摆宴,他也不好硬上来贺喜。”
钟离携笑而不语,便接了那匣子过来,轻轻打开。
是双面的苏绣,头一面是红枫圆月,内头是金枫红日,甚为精致。
里头仅有一物:一只木梳子。
钟离携将那梳子捧了出来,上头雕花简单得紧,翻过来一瞧,却刻了四字:屏忧,白头。
“这字该是淇王殿下自个儿刻的。”冯默语道:“他的字迹与其他人分别得明显。”
钟离携看着那梳子,心中微微一颤。
屋内暖和得紧,险些忘了窗外风寒。
“淇王殿下倒是懂咱们心里想求的。”
冯默语听他说了这话,莞尔道:“你若如此,便早说了来,我就不下山了,由你上来,别再牵挂这天下、这朝廷。”
钟离携看着她的眸子,笑道:“你眼里明明都是这江山,偏躲到那叠云山上去,还怪是我拉你回来?”
冯默语拿了梳子,放到匣子中,叹道:“今日这茬,虽不知道陛下私情详细,却也猜到了半截,当年他说话如此决绝,今日怕是该解了谜了。”
“说什么?”钟离携问道。
冯默语笑道:“说他至死不娶妻,不纳妾,不生儿,不育女。”
刘皖打了个喷嚏。
抬头看见何顺裕进来。
“陛下,您要的册子奴婢给您拿来了。”何顺裕躬身将册子呈上。
大玄开国皇帝,也就是先帝,曾定下规矩:大臣家中门客、陪读、教书先生、伶人都必须上呈名册,写清楚家世,生年,附上画像。
开始有人背地里说先帝过于谨慎了,以己度人。被先帝下令抄斩。
此后这规矩便没人再敢质疑,各家都被指派了画师去描那人像,辖官去核对身世,故而这账册,本也算是十分真实了。却是越做越是敷衍,那真的假的,也只须写上证人,做假证的便也不知道有多少。
刘皖翻那册子,记的全是柳家自期成年间至今的家臣,门客。
他便一页页翻去。
柳家老爷门客本来也不多,可那些家世记得太过详细,一人有的近十页之多,履历都给写的清清楚楚。
他正翻得不耐烦了,忽然在众多长须横纹的“长老”之中,见到一绘得眉清目秀的小生。
刘皖眼前一亮。
虽说是柳眉,却稍阔,别有一番儒雅之气。又不似剑眉英武,眉梢下垂如弯月,温润至极。
又是双标致的丹凤眼。
单看那眉眼,便让刘皖暗叹一声:京城中竟有这般标致的公子?
只是这公子,怎么有些眼熟……
他翻过页去,看那姓名……江眠玉。
江眠玉,这好似乎是那日宫宴之上,柳琳琅身边那人的名字,王公大臣们讨论之时,听见过一两回。
忽而想起昨日竹令同自己说的“江底的沉玉。”
柳家的幽兰,江底的沉玉,分明便是说的这位。下面写道:
江眠玉,杭州府榭村人,生于期成十五年,出身贫寒,九岁时父母因病双亡。十岁时沿街乞讨,濒死之际为柳琳琅所救,作为柳家少将军陪读。本名江恒,柳少将军赐名眠玉。
下附一行小字:以上记述,榭村村长所证为实。
刘皖微微叹了口气,他似乎听说过柳家这位,从前便有人上疏说那柳琳琅不学好,在家里养小倌。那所谓伴读,其实是……
他扶额想去,昨日竹令说的,该就是这人了。忽然又记起她说的那句:可偏偏是那柳少将军的心头之爱。
刘皖放下手中的册子,问旁边的何顺裕:“可曾听人说柳琳琅平日里都爱干些什么?”
何顺裕躬身道:“回陛下,柳少将军,人都说他平日里浩荡不羁,爱行侠江湖。”
刘皖思索了片刻,摆手道:“罢了罢了,你直接帮我把他叫来。”
何顺裕应了,便叫了得力的小太监使唤了去。
羽林将军第离皇宫本也不远,不出两炷香,便见殿外小太监进来禀报,“柳琳琅少将军到了。”
刘皖手上翻着奏折,眼也不抬的道:“宣。”
柳琳琅去了剑履,走到那案前,恭恭敬敬揖道:“臣柳琳琅问陛下安。”
刘皖看得正入神,敷衍道:“琳琅快起来,不消拘谨,只坐便是。”
又叫何顺裕领了小太监仕女们全退下,只剩了他们二人。
柳琳琅将衣摆拿起,便坐在席上。
刘皖专用来批折子这殿名作“抚灯殿”,自期成以来,许多殿中都放凳子了,可因先帝喜欢前朝旧习,这批折子以及小朝会的宫殿便承了前朝礼制:铺了筵子、摆了席子。刘皖和先帝一样不爱坐凳子,便连上次宫宴也摆的是筵席……
刘皖那张案上摆了盏梅花灯,乃是刘皎画来讨喜的小物,抚灯殿不大,周遭全点满了灯,殿中便像白昼一般。
柳琳琅端详了那灯上的梅花许久,才看刘皖放下手里的奏折,道:“琳琅久待了。”
他站起身来,走到柳琳琅坐的那张席边,随意地坐下。
甚至还有点依偎之感……
柳琳琅便觉得似乎回到了小时候一般,柳于安带他进宫参拜,他趁父亲同先帝说话,便偷跑去花园中,坐在树下看话本、遇上了刘皖。那会儿刘皖尚只有五岁,便同他依偎在一起看那话本。
“琳琅,”刘皖缓缓开口说道:“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朕却以为,该随心做事。正如朕不喜女子,就偏生不娶妻生子,朕这江山,以后交给弟弟,这也没什么可动荡的。”
他将放在一旁的烟袋拿起来,轻轻弹了两下,笑道:“许多事情,做成了习惯,想成了习惯,久而久之,以为自己必然狠不下心来断掉,如朕从前那烟瘾,被那些大臣参的是、本一本的……当时只觉得自己戒了烟,必然活不下去了……”他忍俊不禁,“现在还不是好好的。所以,天大的事儿、也砸不到咱头上,要掉在头上的,都可谓是‘小’。”
柳琳琅听到这里,便也随意起来,稍稍放松了身体,朝刘皖那面转了转身。
刘皖笑了半天,“扯远了,琳琅,”抚着他的肩问道:“你可有了心仪之人?”
柳琳琅一怔。
“未……未尝。”
刘皖笑道:“那看来京城里那些胡乱的传言,的的确确是讹传了。”
柳琳琅疑惑道:“什么传言?”
刘皖大笑三声,“琳琅你不知道,朕也只是闲暇时听那些小宫女们碎嘴。”
柳琳琅微微蹙眉,刘皖便朝他揶揄一笑,“说你呀,自小便在家里私养小倌。”
“啊?”
柳琳琅一脸茫然,刘皖又拍拍他的肩、笑道:“都是他们胡编乱造,朕知道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陛下唤臣来,就为了取笑臣一番?”柳琳琅努力放松眉头,一字一句地问道。
刘皖又是一顿大笑,摆手道:“是朕的不是,是朕的不是,不再取笑你了。”他整了整衣裳,慢条斯理地说:“朕最近总听人道,你那门客江眠玉、是个有才学的,便是想着,抽个时间见见,若他有真才实学,便赏他个官职。”
“陛下为何如此突然……”柳琳琅瞬时心里一团乱麻,想到那日晚上虞雁臣说的那些话,心里更是不安。
“不必担心,都是大好的事情。”刘皖笑道。
大好的事情?
柳琳琅心中一抽。
“臣何来担心一说,只是皇恩浩荡,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罢了,眠玉得进朝堂,是他修来的福气。”柳琳琅伏首道。
刘皖伸手去扶他起来,“琳琅啊琳琅,你作甚么,也同朕客套?”
柳琳琅缓缓站起身,仍低着头,道:“可是眠玉此人,只爱清净,颇有出世之感,前番先生叫他也去考试,还道他能有个好名次。可他自是不愿考的。愿陛下饶他一回,别将他拖入红尘了。”
刘皖看着柳琳琅,默默吐出一句话:“既有人看到了,好玉、是埋不住的。”
可惜眠玉是活生生的人。
柳琳琅咬牙在心底念道。
玉没法选择生活,人莫非也不能吗?还是陛下就把他当成一块供人赏玩的玉……
“就这么先定下吧,”刘皖转身过去,不理柳琳琅,“明日朕会叫人去传他来见朕,与你先说一声罢了。”
柳琳琅出了抚灯殿,已然是三更了。
他紧紧地握着腰间的玉佩,却是心神不宁,忽而不知怎的,那玉砸在地上,磕得清脆一声,幸而拾起来,还算没有磕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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