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终章

距离荒郊的那座破旧颓败的府宅越近，郁萝整个人的神识灵魄就愈发的虚弱，那只一直不远不近跟着她的黑猫从原先的骂骂咧咧，到最后也跟着愈发沉寂了下来。

        就在郁萝几乎快要握不住手中玉骨伞维持身形时，黑猫忽然呜咽了一声，有些不情不愿地挨近了她几分，“你是要‘死’了吗？”

        郁萝闻言愣怔了片刻，随后摇摇头，“我是不会死的。”不生不灭，最多也只是化为了失去身形意识消散在这片空气中罢了。

        “你不要怪玄门。”黑猫犹犹豫豫了半天，最终叹了口气，“他们已经想要尽力保住你了，但是没想到似乎还是行不通。”

        玄门道法三千，却始终抵不过神灵的力量。

        郁萝是公冶袂月一手温养出来的残破神识，许是顾家那个上位者想要弥补偿还一些什么，却还是人力抵不过天意。

        “……当初顾家掌权人找到玄门，说是可以帮你和苏家那位解除秘术禁忌，但似乎还是棋差一着，失败了。”

        “你说的是顾环雅？”郁萝有些意外地抬眸看向它。

        说来这顾家确实是与玄门私底下走得比较近，只是郁萝怎么也没想到往常那位见了她似乎总是带着些许歉意愧疚的顾氏掌权人竟然也掺和到了这件事里来。

        “顾氏掌权人那位身份背景不一般，玄门长老数次召开紧急会议推算出，这位顾家少主大抵是与早先的西聆王室有些许关联，我们玄门轻易招惹不起，所以只能配合着他的意愿来行事。”

        郁萝闻言有些看淡一切的笑了笑，“这么复杂啊。”

        黑猫欲言又止地看向她，顿了半晌，幽幽叹了口气，“先前你说要找的人，现在还要继续找么？”

        “……”郁萝顺着它的话音抬眸冲着面前不远处的废墟旧址看过去，“我想，大概已经用不着了。”

        她天生地养，没有来处也没有归处，想来有人一直灌输着她要寻人的意愿估计也不是她自己的本愿。

        只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不过说来也可笑，想她郁萝空茫茫的来，如今又沾了满身不属于原先自己的尘缘，种种因由困缚着她所有的思想以及行动。

        黑猫悠悠叹了口气，还没来及说话，便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不紧不慢走来，脚步声中还带着一丝丝银铃的脆响。

        郁萝和黑猫一同抬眸看过去，只见在雾蒙蒙的黑暗中，由远及近地走来一个同样手持玉骨伞的美貌少女。

        “真是叫我好找，原来你在这儿呢。”

        轻纱绯衣的少女，腕足间系挂着一串漂亮的银铃，脚踩莲纹，一步一响的朝着这一人一猫轻快走来。

        面对强大而未知的一股神秘力量，黑猫反射性的躬身炸毛，然而不等它发出任何攻击声响，只见少女隔空屈指轻弹，便破了这来自现世玄门的幻法秘术。

        “你就是郁萝么？”

        少女手持骨伞，微微俯身敛眉仔细看了看满脸恍然的现世阿萝，轻轻笑了一下，“有人跟我提过你，所以我就来见见你。”

        在见到面前异域美艳的西聆少女姬南萝时，郁萝瞬间就懂得了自己存在的意义，只见她颇为感慨地扯了扯嘴角，“原来一直想要找人的不是我，而是你。”

        “……原来苏袂拼死也要保住的那个人，也不是我，而是你。”郁萝微微仰头望了眼被厚厚云层遮挡住的月色，忍不住笑出声来，“原来，就连我也不是我，而是你的残破分裂开来的神识执念。”

        “东蕖灭国，而西聆的气数也差不多早该在千百年前就已经尽了，是阿月一直苦苦支撑着不肯放下。”

        姬氏南萝面有惆怅地看着她，“……先前我还在想，我早该在千百年前就随着东蕖灭国的那场大火葬身于尸山血海里，可如今又怎么会在这阵法幻梦里匆匆醒来，原是阿月违背了宗族禁忌，到底还是点燃了西聆王室的那盏神台长明灯，以自身为引悉心温养千百余年，这才堪堪应召唤回了你我。”

        “只不过他抽走剥离了属于‘你’这部分的执着与妄念。”姬南萝这么说着的时候，面上却隐隐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可是他从一开始就错了，他以为我挂念放不下的是沈厌的死因，却不知道我只是厌倦了生活在西聆千万子民的那些虚无缥缈的信仰里，如果说一个王室宗族的信仰仅仅是靠着‘神明血祭’来维持的话，那我和他这种共生共死的命运岂不是太可悲了？”

        “如果非要在大祭司和月主神明之间选择一个‘背叛者’的话，那么这个将会陷整个西聆王族于不义的恶人不如由我来做。”

        姬南萝握着玉骨伞微微背过身去，朦胧清冷的月色愈发衬得她背影单薄轻盈，“阿月出身矜贵，肩上责任自然也背负众多，他本该是明月悬空，所以不该为了任何人而沾染上这世间尘埃，所以……从一开始他就不该陪着我一同经受神台血祭的痛苦。”

        “我知道沈厌是因他而死，也知道他是怎么利用东蕖太子的嫉恨之心引导着他一步步抽空震碎了沈厌的生魂灵魄，而后更是将那些阴煞怨气填进了他的躯体里练成了邪祟傀儡。”

        “我也知道我流落东蕖的那些年里，身边一直陪着我的并不是真正的‘沈厌’，而是仅仅只是一个占着他躯壳身体的恶灵邪祟。”

        姬南萝说到这里的时候，整个人的声音几乎是带着颤抖哽咽地，“他其实不必一直耿耿于怀，他觉得我往返世外禁地是一直挂念放不下被抽空震碎了生魂灵魄的‘沈厌’，其实那时候就连我自己也是理不清对‘沈厌’的依赖，究竟是来自对他的歉意愧疚，还是仅仅只是对着那个鸠占鹊巢的恶灵邪祟的移情。”

        “……”郁萝双手支撑着下巴，一脸困恹恹地听完后，这才认认真真地开口问道，“那你现在理清了吗？”

        “在我第一次折返世外风雪禁地时，当我找到了沈厌魂魄碎片的转世，我就已经知道了，我真正在意喜欢的那个人不是他。”

        “那你为什么还要……”

        “还要来回折腾十二趟是么？”姬南萝闻言轻轻笑了一笑，“怎么说也是我们亏欠了那个莫名遭受无妄之灾的沈家落魄公子沈厌啊，总不能让他一直神魂残魄不齐的一遍遍经历轮回转世吧？”

        郁萝点点头表示自己懂了，“你在赎罪。”顿了顿，还是有些不解，“至于那个恶灵邪祟呢？”

        “你不喜欢沈厌，也不喜欢那个贵公子阿月……难道你喜欢的一直是那个邪祟沈厌？那你们后来怎么样了？”

        郁萝这么问的时候，其实心里也是有了答案的。

        想来最终结局也是不太好的，要不然好端端的一个西聆姬氏小殿下，从小到大经受万民敬仰的供奉神灵，又怎么会落得自毁神识葬身东蕖百万亡灵的火海里呢？

        “邪祟？”姬南萝在听见这个称呼的时候，整个人面容上不自觉地带过一丝苦笑，“符卿这么恨我，他又怎么可能会让‘恶灵沈厌’安然无事的离开东蕖呢？”

        “所以最后你们也没能离开东蕖，符卿也是因为违背规则道义而遭受了神明的反噬报复，所以最终才会落得覆灭亡国的下场？”

        “可以这么说，但并不完全对。”姬南萝回头表情有些复杂地看向她，轻轻叹了口气，“……怪就怪符卿贪权，既想要争取保留东宫太子之位，事成后却又突然违约反悔，不顾二姐的颜面就想要将她退婚西聆，并且出言挑衅整个西聆王室的威严，其间更是妄图想要扣押我代替二姐留在东蕖。”

        想起先前在现世付轻对她总是阴阳怪气的表现时，郁萝不禁有些无奈，“懂了，他看上了你，却没看上你二姐。”

        姬南萝闻言，不置可否地望了她一眼，“错了，他并不喜欢我，他只是知道了我与西聆王族的那丝丝缕缕错综复杂的关系，想要借此吞并摧毁整个西聆罢了。”

        “所以他到底还是惹怒了神灵。”郁萝撇了撇嘴，继而又想起一个人来，“那么姜落绥呢，她……”

        郁萝试图搜索着自己残缺不全的记忆，却始终一无所获，于是只好放弃道：“不知道你在这个阵法幻梦里有没有见到一个霉运缠身的小姑娘。”

        姬南萝听着她这一番的描述，不由得笑了笑，“你是说叶家三小姐，叶满满么？”

        “原来她是叫叶满满啊？”郁萝恍悟过来，点点头也跟着笑起来，“是了，差不多应该就是她了。”

        “她没什么事，这里有着她自己的尘缘与因果，等阵门重新打开的时候，他们就能够回去了。”

        姬南萝这么说的时候，不由得挑眉看向她问道：“反倒是你，神台的长明灯快要熄灭了，你是要永远留在这里，还是想要跟着他们一块儿出去呢？”

        郁萝不答反问，“那你有什么打算？”

        姬南萝闻言，低眸细细思索了一番，忽然笑起来，“回西聆，去见一见故人。”

        郁萝歪了歪脑袋，有些揶揄地看向她，“那么这个故人是大祭司公冶袂月，还是贵公子阿月呢。”

        姬南萝低低轻笑了一声，“都不算是，故人也只是故人。”

        说罢，她便执伞往远处缓步走去。

        郁萝懒恹恹地站起身来，正打算抱伞跟上去时，忽然意识到什么，不经意地回头朝着破败不堪的沈家旧址的府邸看过去。

        隔着蒙蒙亮的天际，依稀看见在廊檐屋顶下站着一位长身玉立的落魄贵公子，贵公子见她回头张望过来时，便眼带盈盈笑意地消散在原地了。

        郁萝愣怔了片刻，继而化作一股轻烟随风飘往缓步走向前方的那道纤细单薄的身影上。

        （全文完）


　　(https://www.biqiugexx.cc/book_31814653/15139849.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iugexx.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ugexx.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