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好哥哥

二人间如情人般亲密的温存稍纵即逝，没一会儿，谢羲便放开了沈妧。

        他还未能适应与沈妧的亲近，两人相拥时，总会有温度源源不断地，自娇软的女体向他传递而来，不知不觉地，也叫他汗湿了半片后背，回过神来，甚至觉得喉间莫名地干渴。

        谢羲想要喝杯冷茶冷静冷静。

        但沈妧却将他拉住，一口一句好哥哥地，软磨硬泡地纠缠，仿佛试图转移他的注意。

        谢羲不傻，很快便看出了，这丫头出奇的行径里是藏了什么猫腻的。

        “沈妧，我与你说过，你我说话，你不必想着拐弯抹角。”他语气平淡，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叫人看不出是不是生气了。

        他道：“若是有何事，不必在心中憋闷，你是可以说与我听的。”

        “你我日后做夫妻，夫妻交心，理应也是要以坦诚相待为基本的，你不必担心话说出口会叫我对你不快，我既做了你夫君，兴许我其实可以比你想的更能包容你那也未可知。”

        沈妧愣愣地看着他。

        这样的话，从前似乎没有其他人对她说过。

        除了眼前的这个人。

        沈妧自小寄人篱下长大的环境，叫她学会了，几乎是将察言观色小心试探变成了做人的本能，顾家人只是表面对她和善，连顾瑛这样厌恶吃她的软饭，也会仗着她爱他，愿意为他做出牺牲，而有意无意地强调她的种种错处与卑微，将她贬得一无是处而对他的垂怜感恩戴德。

        只有谢羲，不止一次与她说，他更喜欢听她发自内心的真心话。

        他说这些话时的模样，瞧着也并不似是有所不满的样子，沈妧是能够见得，他是认真的。

        谢羲不似顾瑛，他如父亲般，是高大可靠的，是愿意包容她的，此情此景之下，却叫沈妧真实地产生了种错觉，觉得自己的确是那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她恍惚着，有些不太敢看谢羲的眼神，亦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妧觉得她可以相信谢羲，是可以赌一把坦白从宽的，但那事儿说来，还是颇有些叫人难以启齿的

        少女眼神飘忽，不知是在想什么，竟是将脸也憋红了，谢羲看着，终究是轻叹出声。

        “罢了”他摸了摸沈妧低垂的小脑袋，“不想说便不必多勉强自己了，我并非是想要你对我无所保留，只是觉得，夫妻本是同林鸟，若你当真有难处，望你能说与我听，我会与你一起扛，但你若实在勉强，便不必将那些话放在心上了。”

        他又道：“你偷跑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你我的婚事，我会打点妥当的，你不必忧心，待事情安定下来，我便登门去，向你外祖母提亲。”

        “回去吧。”他轻叹道，转身欲去为她开门。

        沈妧下意识伸手，想抓住他飘走的衣袖，却终究是晚了一步。

        她张开手掌，手里空空如也。

        但她其实，已经准备老实交代了。

        谢羲对她的确是很好的，沈妧发现，但这份好，与其说是最后她所见的那般爱意，倒不如说是客气。

        他不会像顾瑛，对她过多干涉，却也没有多余的在乎，所以可以做到不对她好奇。他对她负责，应是更多基于自认为对她愧疚，以及对做他夫人之人的担当。

        兴许这个时候的谢羲的确是还未爱上她，沈妧也没有走进他心里去。

        她想要的他都给她了，他这个人，他的正室名分，甚至他的家财，都对她开放了信任，但他仍是隔着一道墙在看她，这并没有什么，沈妧不能否认，她也是一样的。

        沈妧没由来地生出一股微微的怯弱来。

        但是没关系，她想，他们还有很多时间。

        即便最终他们也没能做一对相濡以沫的夫妻，也总是能举案齐眉，和和美美过一辈子的吧？

        沈妧不自觉地捏紧了袖口。

        她也没有回头路了。

        往后的日子，一定是会前世嫁了顾瑛要好得多的

        沈妧回到顾府时，正好在府门口碰上个小黄门，自魏国公府离开。

        她随口向管事问起，方知这宫人的来头。

        原是又一年重华公主的生辰宴到了。

        这位公主办生辰宴也是办了好些年了，年年的生辰宴，都宴请了不少京里权贵人家的小辈前去，各路未曾婚配的青年才俊与世家贵女，美其名曰是图个热闹，实则大家心里都门儿清，这宴是为公主选驸马而设的，不过是寻个机会，叫公主与诸权贵子弟能多接触相看。

        说来来这位重华公主，沈妧对对方倒是油然而生了几许同病相怜的怜惜。

        这位公主有个做了太子的亲兄长，可这兄长却是个有隐疾的，日后待陛下去了，新皇登基，莫说护她这做妹妹的一生周全，便是连自保的能力也都没有。

        沈妧虽未见过其人，倒是也听说过，这章华太子虽有些智力上的不足，却也是个纯良的性子，兴许不做皇帝，只做个富贵闲人，这一生会好许多。

        但生为陛下仅剩的一个儿子，他这一生注定不太平。

        匹夫无罪，却也会因怀璧而获罪，便如绝代的佳人流落于乱世，只会引来恶狼环伺。

        前世的后来，新皇身边的能臣都尽数被打成了弄权的奸臣，各路王侯将相，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四处起事，世道乱了，大夏也终究在这一代覆灭。

        而那位天子的胞妹，她后来去了哪里，并没人在意。

        曾几何时，这位公主也是京中炙手可热的存在，多少男子为了她趋之若鹜，有人窃权逐利，有人贪花好色，却不知有几个是真正奔着公主本人去的。

        这般想着，沈妧便觉得这公主与自己，是有些同病相怜的凄惨的。

        叫她感到惊奇的是，今年的帖子，竟是专门给到了她一份。

        这些年天家为给重华公主找一个利于其兄日后为政的夫家，生辰宴年年都办，年年都在相看合适的人家合适的儿郎，只是始终没能寻到一个叫陛下满意的。

        作为主角的公主婚事迟迟没有定下来，倒是受邀参加宴会的其他人，因着本朝民风开放，男女大防并不那么严格，倒是不少都俩俩成双成了对，是以，这重华公主的生辰宴，又有了另一个在私底下流传度更广的名字，叫做——

        月老寿宴。

        叫沈妧惊讶的是，以她如今在全京城声名大噪的“克夫”威名，这以牵红线闻名的宴会竟是会邀请到她。

        且这帖，竟是特意写了她的名字的，这在往年可是从未有过的情况，更不必说这次宫里给她和顾家分别发了帖，几乎是将她与魏国公府抬到了同等地位，一视同仁了。

        便是母亲留了大笔钱财给她傍身，给了她丝毫不会输官家小姐的优渥日子，然士农工商三六九等，沈妧说来终究也只是个商户家的女儿，往常这些权贵云集的盛会，都是她一个平民摸也摸不着的。

        除了去年，顾瑛破天荒地以家属之名，将她这身份低微的表妹带出去露了个脸。

        说来这月老倒是当真有些玄乎，沈妧去年方被顾瑛带着去给那位月老公主祝了次寿，没多久，便被定下了与顾瑛的亲事，彼时她还傻傻爱慕着狗男人，消息传来，一度高兴得想去找那位月老公主再磕个头还愿。

        更玄乎的是，峰回路转，今年她又有机会再参加一届了。

        这公主生辰宴，有人想方设法也要得到一个名额来参加，于沈妧而言，却是并没有什么必要非要去的。她如今虽已与谢羲定了终生，并不似其他人家的姑娘，要指着这么个场合，好好相看好郎君，只是宫里给她发了帖子，她断是没有不给面子的道理的。

        沈妧拿着帖子往回走去，不巧地，又碰上了瘟神。

        她瞧着顾瑛来的方向，似是他父亲的书房，只是不知父子俩说了什么，他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大好看。

        但沈妧已不在乎。

        早已没有了傻姑娘，会为他的悲与愤而紧张兮兮了。

        她随口问了声安，便欲转身而去，如今倒是轮到顾瑛厚着脸皮贴上了她不放了。

        “阿妧去了趟皇恩寺回来，可是累了？抑或是可是拿到了什么不妙的签？怎地瞧着兴致不高的样子？”顾瑛对沈妧没有像以前般热情贴上来的反应不甚满意，他紧紧盯着她脸上细微变化的神色，试图找出一丝破绽来。

        但是没有，沈妧没有留机会给她。

        “表哥，我好难过啊。”她陪着他演，满眼都是虚假的情与真实的戏。

        “今年重华公主的生辰宴，本该是阿妧，以表哥之妻的身份，陪表哥去赴宴的，可如今”

        她悲叹道：“我太难过了，表哥。”

        顾瑛听到了那公主的生辰宴，脸色不自然地僵了一下，想到了方才在书房与父亲的对话。

        他的母亲如今还疯疯傻傻地，在外头行乞受人欺凌，沈妧毫无疑问是克他们家的，他是如何也不能像他对她说的，当真去娶她的。

        但沈妧有一副，连顾瑛都无法否决的好皮囊，不能白白浪费了。

        父亲近来不知是攀上了何方人物，似是有意，将她送去侍奉那位大人。

        顾家好歹将她养大，便当是叫她最后还一些养育之恩了。

        在沈妧看不见的地方，顾瑛眼底有些阴翳。这事儿若放在从前，兴许他还会觉得，此非君子所应为，可如今，经历了这一番巨变之后，他也长大了。

        沈妧看不见的地方，顾瑛眼底酝酿着阴云。如今便是谁跳出来指着他顾瑛的鼻子，骂他将未婚妻作礼送上他人床榻，他也是能忍得了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索性顾家名声已经差得没救了，便是他真的干了这种事，将沈妧送去巴结贵人，谁又能奈他何呢？

        至于沈妧顾瑛麻木着一张脸，克制着不去看她。

        顾家多年养大她也不易，便当是她最后还一些他们的养育之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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