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泽兰带着沈妧来到一处隐蔽的处所，里头却并不见谢羲的身影。

        一问留守的婢子方知，她们主子是听说了前头传来的不知是何的消息，需亲自出门去解决，沈妧没想到他竟体贴如斯，这厢有要事需离开，却还能留意顾虑到她来了见不着人许是会不安，便特意留下了人来候她到来。

        若不是她嫁了他，换作是旁人，也必定是会幸福的吧？沈妧不由得想到。

        谢羲的确是极好的男子，沈妧了解这位表哥的为人，谢羲是负责任的大丈夫，虽说前世他爱极了她，并未娶过妻，但她也毫不怀疑，他若是娶了她以外旁的人，即便他无法爱那个女人，也必定会给到自己的夫人，他力所能及的全部体面。

        这便是谢羲最叫人心向往之的地方。

        嫁给他，她也终于能过上了，比前世自己嫁给顾瑛后那坎坷跌宕的后半生，更好的日子了沈妧想着，便觉得心头有些发酸。

        若真叫了别的女人嫁了谢羲，她是真的会羡慕那个人，无关其他现实利弊，只因谢羲在她眼里，当真是一个极好的良人。

        所以，她不能叫别人将他抢走了去。

        沈妧很有危机意识，虽说前世谢羲是终身未娶的，可重来一世，万事皆有可能，月老给她和顾瑛牵好的红线，都能叫她硬生生拆散了，万一一个阴差阳错，真叫谢羲在这一世娶了妻而那人却不是她，这可如何是好？

        这可不行，她想。

        虽说他们如今做夫妻，彼此感情还未能到那般深厚，可谁人家的小夫妻，婚前便已能甜甜蜜蜜如胶似漆了？

        时人嫁郎娶妻，便如盲人骑瞎马，对方是人是狗，唯有掀开盖头那一刻后方才知晓，运气好的相见欢，偕老到白头，若是运气不好，便如她前世，嫁了顾瑛那么个狗东西，被骗心又骗钱，还生生被坑没了性命！

        女儿家的，尤怕嫁错郎，嫁世间男儿总是有碰上狗男人的风险，索性感情可以在朝夕相处间培养的，可举世无双的好嫁郎谢羲只此一个，过了这村便没这店了！

        沈妧摸了摸荷包里的迷药，这是上次谢羲迷晕顾瑛后，她厚着脸皮同他要来的，方才若是那车夫没有运气好被慧能大师看上，现下他也已被她迷晕在了角落里了。

        她暗暗下定了决心，今天说什么都要叫谢羲点头娶了她！

        哪怕是霸王硬上弓这样想着，沈妧狠下心来，将药粉尽数倒进了茶壶里，盘算着若是谢羲抵死不从，她便药晕了他搬上床去！

        她不要脸了！两人脱了衣服睡上一觉，她便不信了，他会不对她负责

        谁想，谢羲来了，第一句话便是，他会娶她的。

        “这些日子叫你受苦了，”他道，“叫你落得如今嫁不出去的地步，本非我所愿，但事情既然到了如今的地步，毫无疑问是我的过错，往后余生我会对你负责的。”

        沈妧愣愣地看着他，神色空茫，似是并不像自己所以为的那般欢喜。

        怎么说呢，甚至还有点小遗憾。

        便好比是当年殿试被刷了一遭的谢羲，为了再次到来的科举考试苦学了三年充分准备，到头来自己却因被陛下过分欣赏，是以轻易便叫自己摘下了状元郎的桂冠，谢羲是神仙人物，会不会遗憾自己白忙活了一场她不知道，但沈妧是真的有觉得遗憾了。

        她怕是真的有些贱骨头，沈妧想。

        可是她真的用心准备了很多勾引他的手段诶她要装可怜如何哭，如何哭得楚楚动人，如何能央他予她怜惜恩赐沈妧很有钻研精神，为了今日的见面彻夜做了周密的计划，流程单子列了一页又一页，甚至都考虑到了，给自己留条强取豪夺的后路，那桌上茶壶里还有

        她想着，身子猛地一僵。

        那茶壶里，有她算计谢羲的证据呢

        坏消息是方才谢羲随手给彼此都斟了一杯。

        好消息是他如今还未动过。

        沈妧不免想到了，以谢羲在复杂诡谲的官场能活下来的见识，怎么会看不出来她是算计了他，他那般真心实意，认真地想对她负责，可她却想着是如何算计他，赖上他，拿捏他若是叫他发现了，连他如今对她的愧疚感都是她一手操作的结果，会不会对她失望

        然后，厌弃她这阴险的女子。

        沈妧心中泪如雨下。

        完了，这下压力来了她这里。

        眼前的少女，两弯烟眉似蹙非蹙，一双含情目似喜非喜（1），似是心中有所负担的模样。

        谢羲不由得想到了方才遇上的两个登徒子。

        近来多数见面的时候，谢羲都觉得沈妧是个极胆大妄为的，平日里看不出来，性子里却带了些娇纵大胆的皮孩子，似是不怕死般，临到婚期了说不想嫁了，什么有悖人伦的话都敢往外冒，小妮子任性起来，有时连谢羲都要为她胆战心惊。

        可他也不能否认，“克夫”的罪名压下来，她也是个毫无自保能力的弱女子。

        谢羲最初的目的，也只是能遂了她的心愿，帮她把婚退了便是。

        他并无意针对顾家，针对他那位亲姨母，可后来牵扯出他那位姨母毒害嫡母的事，之后的一系列事便如野马脱缰，完完全全脱离了他的控制，最后，风暴将她也卷入其中。

        谢羲想或许这便是神佛降予他的，他亵渎神明的报应。

        可这报应实不该落到沈妧身上。

        谢羲也没法否认，沈妧来向他求救，他却将她推入了更为不堪的境地。

        是他的过错，他害得她落得如此境地。

        他当对她负责。

        谢羲自怀中，取出了一把钥匙。

        “以之为信物，我向你保证，我谢羲会娶你沈妧为妻，”他将钥匙交到沈妧手上，耳根隐约发红，不似平常肃穆威严，却毫不失庄重，他看着她，语调轻缓却有力，“此乃江阳侯府，我之私库的钥匙，从前归我所有，往后便归我府主母所有。”

        他又取出了枚雕饰精美的白玉佩，也一并交给了她。

        谢羲不知为何，竟是有些难以适从地移开了眼去，并不看沈妧。

        他道：“此乃我之传家宝，赠与吾妻。”

        其实，此物并非当真是什么祖上传到了他手上的宝贝，只是谢羲今日偶得的一块美玉。

        他本便是无根之人，父母健在，却并没有家，何须什么传家宝，也并没有什么传代的宝贝传到他手上。

        今日来的路上路过白玉堂，本无意驻足，谢羲却鬼使神差地叫车夫停了下来。

        而后进了店，又鬼使神差地一眼瞧见了这块玉佩。

        掌柜的介绍其上图式，端的是“花好月圆”之美意。

        谢羲不知为何便有些意动。

        既然已决定要娶沈妧，谢羲对她不会吝啬好意。

        从前他孤身惯了，觉得便这么走完一生也不错，但如今要娶沈妧了，一切似是又有所不同了。

        沈妧成了他的妻，是会陪他走到最后的人，他于她也一样，兴许他们还会有属于他们俩的孩子，孩子长大了，也会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孩子

        他忽而便觉得，留些东西给子孙后代，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花好月圆，应了沈妧的“妧”字，传给他们的孩子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于是，便就这么买下了这块玉佩。

        于是，一个无中生有的传家宝便这么应运而生了。

        只是这些内情谢羲并不会说与沈妧听。

        沈妧并不知手上的东西是这般由来，只觉得两手沉甸甸地，像是接过了什么极为贵重的宝物。

        她没想到谢羲会主动要娶她，更没想到，他竟会庄重如斯，给她这样大的尊重与体面。

        这是她前世一辈子，便是后来做了一国之母，都没从丈夫身上见过的温柔与担当。

        她一时有些难以控制心中的情绪，抿了抿嘴，眼眶有些湿热。

        不论是前世那个为她留下千古骂名的逆臣谢羲，还是眼前这个认真在对她负责，将她视作他的妻给与承诺的谢羲，他总是待她极好。

        他就这样看着她，好像她做了什么错事他都能娇惯。

        他待她这样好，来而不往非礼也，沈妧便也对他以礼相待，她将谢羲给她的小心收起来，转而取下脖颈间已被蕴热的银牌，这是她自小戴大的，也算是母亲留给她的一件遗物。

        她踮起脚尖，似拥抱般贴近他，将那母亲求来为她祈福保命的牌子为谢羲戴上。

        “我没有传家宝，但这是我五岁那年生病，母亲给我求的福牌，现下，我也将它赠与我的夫君”她顺手抱住他，在谢羲耳边，轻声道：“以此为信物，我沈妧也向你谢羲保证，我会是你一辈子的妻，绝不会辜负于你，你若不离，我便不弃。”

        沈妧能感觉到，手下谢羲的身子僵直了许久，半晌，他才似有似无地轻叹了声，手便落到了她腰上，托住了她，亦是开始正式将她纳入了他怀中。

        “不会离弃你的。”他突然道。

        沈妧有些疑惑，下意识嗯了声。

        便听谢羲又道：“我不是顾瑛。”

        沈妧怔了会儿，陡然笑开来。

        她伏在他肩头，温声道：“嗯，我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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