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嫉妒

“休息一会儿吧。”一路疾行，她倒是没什么关系，可对沈烨凉来说，就惨了点。

        果然，沈烨凉一听萧奈这话，如蒙大赦，瞬间瘫倒在旁边树上，就要坐下。

        “诶——”萧奈一把拉住他，“先喘口气再坐。”刚刚走完这么长时间，一下子就瘫坐着不好。

        沈烨凉暗自翻了个白眼，他不会武功没有内力呀少女！

        沈烨凉一手抱着树，整个身子都软在上面，一手被萧奈拉着，未免他瘫坐下去，偶有风吹过，女子的发丝便划过空气，拂在他的脸上，痒痒的。

        “好了，坐吧。”说完萧奈就放下拉着沈烨凉的手。

        “唔——”沈烨凉一个趔趄，直接软倒在树下。背靠树，双腿伸直。

        萧奈呀萧奈，遇见你，是我这辈子最累的年华。

        萧奈拿出水壶，到了一小盖递给沈烨凉。

        沈烨凉头一扬，一小盖，打发谁呢！

        萧奈抚额，温声哄到：“乖，一下子喝很多水，不仅不解渴，还会伤胃的。”说着，固执的伸着手，他不接，她就不收回。

        别看沈烨凉平日里对她照顾的无微不至，但有时候，到底是个缺爱的孩子，大概……是因为他是孤儿的原因？萧奈如是想。

        沈烨凉不满的嘟囔了声，伸手接过，一仰而尽。

        “还要！”

        萧奈好笑的又给他倒了一杯，就这样，一人不时的倒着水，一人不时的接过，竟是意外的和谐。

        此时真正的沈烨凉，格外怀念霓裳院的姑娘们，不仅温软如玉，娇巧可人，还会以他为尊，他让给水喝，就绝不会给酒，他让给两壶，就绝不会只给——一小盖！

        如此十几次之后，沈烨凉毫无形象的倒头就睡。

        午后的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洒下，在地上碎成一片片。

        萧奈瞥了眼睡得正香的沈烨凉，兀自拿了跟树枝，百无聊赖的躺着。

        随时间划过，她却越来越清明。

        已经走了两天了，可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看到一户人家，更不用说小镇了。她镇定的外表下，越来越着急。

        “喂，起来了。”萧奈伸腿踢了踢沈烨凉，他的睡姿还不错，不知是本来就如此，还是累成这样的。

        沈烨凉不满的挥了挥手，翻了个身，继续睡着。

        “乖，你不是说再不久就要到客栈了吗？”萧奈沿途听沈烨凉说着，因从各偏僻村落到小镇路途委实遥远，便有人在各村落去往小镇的必经之路上，开了个小客栈，供来往的人歇脚休息用。

        “唔……”沈烨凉不理她。

        “听说，那里有热乎乎的茶，香喷喷的饭，还有烧的很好吃的大肠面，啊，还有软软的床，热水洗澡……”

        微哑的声音柔柔传来，一字一字传到沈烨凉的耳朵，从混沌到清明，从熙攘到舒适。

        沈烨凉早就醒来了，对她描述的场景非常之万分的心动，却突然舍不得这样的嗓音，伴着清风绿叶。

        以后这样的安然宁静，会越来越少了吧。

        “咕——”沈烨凉肚子不争气的响了起来，在空旷的地方听得格外清楚。

        “嗤——好了，不要再装了。”画风陡变，女子声音里虽满是调笑，却多了抹不自知的焦躁。

        再作下去就不好了。沈烨凉得了这个认知后，慢慢睁开眼爬起来，手捂着肚子，不开心的扫了眼萧奈，咂咂嘴。

        萧奈喉头一阵发紧。

        阿凉呀阿凉，你这弱受模样到底是哪里养成的。

        许是刚刚睡了一会儿的缘故，或是前方各种吃食补给的诱惑，沈烨凉这一路上，也没再说什么，老老实实的跟着萧奈走着，还体贴的想把萧奈身上的包裹拿来自己背。

        在他第三次伸手的时候，萧奈实在没忍住自己鄙视的眼神——就你那体力！

        沈烨凉心里一阵难受——他被自己欣赏的强将鄙视了。

        日落西山，月洒九倾的时候，萧奈终于拉着沈烨凉到了这传说中的“客栈”了。

        沈烨凉站在客栈门口，仰着头，认真的看了许久客栈门上歪歪扭扭的字，“八方客栈”。

        这……就是梁霖说的又大气又磅礴的地方？

        欺骗主上，五十大板！

        客栈比想象中的要糟糕的不是一点，没有刚出炉的热水，也没有多少菜品提供，就连过夜的房间，被子都有着一股子的霉味。

        这些都是萧奈早就想到的，偏乡僻壤，有人开这样一个客栈就不错了。

        沈烨凉也没说什么，从容淡定的拿起破了一个角的碗喝着水。他是阿凉，是吃过过捱过饿的阿凉！

        “咕——”茶水在他嘴里转了一个圈，艰难的咽了下去，面上却淡定从容。只是那微微往里放的茶碗表示着他不会再碰它。

        他虽然在渔村过了三个多月的日子，但到底，那里的很多东西都是新鲜干净的，他毕竟不是真的阿凉！

        罢，渴就渴着吧。

        不一会儿，店里伙计便将吃食送了上来。一碗大白菜，一晚红烧肉，还有两大碗大肠面。

        沈烨凉给萧奈递了把筷子，再慢吞吞的拿起自己的一双，眼角瞟到正大快朵颐的萧奈，微微诧异。看来，这家客栈也不是一无是处嘛，至少，这菜和面做的不错呀！

        带着这样的认知，沈烨凉把心放宽的挑起一筷子面，呼啦一声全塞嘴里。

        “咳——噗——咳咳——”面尽数吐在碗里，沈烨凉咳的满眼泪水，蒙蒙的看向萧奈。

        “阿奈，这个都没有我做的好吃。”言下之意，你怎么可以吃的那么香。

        萧奈夹肉的筷子一顿，随即调整过来，把肉放进嘴里，咽下。

        抬眼看了下沈烨凉，想了想，还是给他说起了自己的“故事”。这一路，这样的吃食，有可能还算是好的呢，阿凉还有太长的路要走。

        “以前，我父母还没有做生意的时候，我跟着父母从老家来到后来的镇上之前，老家闹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旱灾，那时候，我们整个村里粮食几乎都没有了，大家啃树叶，树根，就连老鼠蟑螂都不放过。”萧奈停下筷子，声音深沉。

        故事是不一样的背景，内容却是真实存在的。那时候，无双国老将军欧阳奇还在，她在一次决策中失误，被迫带着手下隐入沼泽谷，那时候的情况，远比所谓的旱灾严重百倍。

        出，残余势力全然不足以与欧阳奇匹敌；不出，迟早也会被沼泽地里的瘴气和各种断食断水的窘况逼死。

        那时候，他们开始吃什么呢？

        “一开始，我们对那些蛇鼠虫蚁总是抱着某种恶心，退避三舍的态度。寻常人家，即使是穷到破落不堪的人家，都不曾吃过这些。我们强忍着，直到再也忍不住，在强大的命运面前，什么骄傲，什么尊严，什么恶心倒胃这种“盛世人”才有的感觉，只能通通抛掉。”

        那时候，他们亲手斩杀了自己的战马，跟随自己出生入死好几年的马，那悲鸣声在耳边萦绕了几日几夜。含着眼泪喝着血，哽着声音吃着肉。

        那是她最难熬的时光，却远远不是结束。

        后来，后来……

        回忆穿过久远的岁月，定格在漫山遍野的血。

        萧奈说完之后，两人久久都没有再出声。沈烨凉认真的看向对面的女子，青发披肩，眉眼干净。他知道，她在说一个真实的故事，故事的背景是什么？是被他无双国将领困在了哪里，所以不得不吃那些肮脏不堪的东西吗？是不是也许，还不只是这么糟糕？

        她怎么能如此淡然，在那么深痛煎熬的回忆里，满脸淡然。即使是在“阿凉”的面前，即使此刻的她，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孤女，她也完全可以借这个故事，抒发自己的情感呀，就像……第一次一样。

        沈烨凉第一次觉得，他仿佛从一开始，便错看了她。他一直以来的羡慕她，欣赏她，甚至，还有隐隐的不想被承认的嫉妒她，不过是，羡慕她一身才华不用隐于人前，可自在风华，可畅意沙场，骄傲的、饱满的做了自己，还美名天下；不过是，羡慕她没有兄弟挤压，同僚倾轧，轻松的、惬意的走遍天下，还得那么多深情意重，生死追随。

        是他，一直用他欣赏她满身光华，来掩藏自己内心罅隙里滋生疯长的嫉妒之芽。

        第一次，沈烨凉觉得自己，深深的不如她。

        沉默过后，沈烨凉缓缓拿起筷子，吃着面前的那碗面，偶尔，还会喝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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