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

妇人一见到赵思鸣便激动得跑上前抓住他的手，满脸担忧地问：“思鸣，你跑哪里了？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妈妈担心死你了，有跑到哪撒野去了？我找了你一晚上，还以为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还好现在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妈妈？赵思鸣在这个世界还有亲人吗？。

        妇人满是粗糙老茧的手完全不像是三十多岁的手，轻轻拍着赵思鸣手背，“这么长时间有跑到哪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小兔崽子，饿了吧？”

        赵思鸣确实一天都没吃饭了，点了下头。

        “哼，我看也是，”年轻的妇人牵过赵思鸣的手转身往回走，“家里的粥和馒头还给你热着呢，赶紧跟我回家。”

        赵思鸣不语乖乖跟在妇人身边。

        -

        不知又走了多久。

        邵恩卓跟着妇人在巷子里来回穿梭，终于回到了他们住的房子，这是用木材和铁皮修葺而成的房屋，屋外用一圈树枝围着一个小院，小院里种了一些蔬菜。

        有一口浅浅的水井盖在院子里。

        “咯吱”一声。

        妇人伸手推开屋门走进屋内，屋顶还在漏风，有三块模糊的玻璃镶嵌在门框上。

        赵思鸣跟在身后。

        屋内很黑漆漆的没有灯光，并且没有其他人。

        年轻妇人走到厨房拿起灶台上的火柴点燃放在木桌上的柴油灯，一点小小的光亮照亮漆黑的屋子，显出昏黄幽暗的光。

        赵思鸣环顾四周打量着屋内环境。

        正好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还和原世界一模一样的长相，还好，还好，他自认为自己还是长的蛮帅气的。

        不过长的好看在这个世界有用吗？唉……

        他移开视线继续打量屋内的环境。

        空气中弥漫着榆木的香气，柴火堆砌在墙角摆放得很整整齐齐，屋内的桌子简陋矮旧，没有光泽，但是打扫还算干净，虽老旧但温馨。

        “思鸣，你今天到底去哪里了？说实话！”

        赵思鸣思绪回转。

        望着妇人的身影不知该如何回应，“妈妈，我……”

        妇人拿起盖在蒸笼上的锅盖，蒸气消散在空气中，从里面拿出荞面馒头放在木盘子里，又从旁边的锅里舀了一碗菜粥，她见赵思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自己便问：“怎么了？瞅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吃的啊！”

        “妈”赵思鸣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身份，但是他想对待真正的亲人一样孝敬这里的妈妈“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妇人端着一碗粥和一个馒头走到木桌旁边放下，“你别站在那里了，快过来坐下吃饭，今晚只煮了粥，蒸了馒头，你迟迟不回来，我上哪有心思给你做其他的。”

        说完坐在桌子旁。

        他也走到桌边坐下，“抱歉……妈妈……”

        妇人察觉到赵思鸣话里有话问：“傻小子，你有心事？”

        赵思鸣点了点头，“就是……那个……，我今天摔了一跤，醒来后忘了很多东西。”

        妇人：“？失忆？你忘了什么？”

        “那个，我几乎忘了这里的一切，”赵思鸣心虚地挠挠头看着妇人，“我只记得我是谁，我甚至……不记得你的名字叫什么……”

        妇人怔愣了一瞬，不可思议道：“真吗？”

        赵思鸣：“嗯，是真的。”

        妇人：“我的孩子，那你……唉！也罢。”

        “我刚才听到你叫我的名字，才觉得你可能是我的妈妈，”赵思鸣不知所措，“对不起，我不记得这里发生的一切事情了，如果妈妈你帮我疏通疏通，说不定我就会想起来什么了。”

        妇人本想教训一下这小子到处乱跑，此时听到孩子说自己失忆了，顿时那点气性便消了“好了，傻孩子，那你这回记牢了，我叫王红霞，”她宠溺地笑了笑，眼角留下一点清泪，她并没有怀疑赵思鸣说的话，因为在她的印象里赵思鸣虽然平时顽皮些，但从不说谎，是一个诚实的孩子，“孩子，先吃饭吧，吃完了再说。”

        赵思鸣复也点点头，“好。”

        深夜的小屋，寂静无声。

        赵思鸣仰躺在一张干净整洁的小木床上，王红霞则睡在旁边的由板凳支起的小床上，他平静的睁着眼睛望着漏风的屋顶，出神。

        在吃晚饭的过程中。

        他从王红霞那里了解到一些原本赵思鸣的情况，他现在十五岁，父亲在他很十岁的时候在一次斩杀畜鬼的任务去世了，这么多年一直跟着王红霞生活，母子俩相依为命，还有一个令他感到恐怖窒息的信息是——

        王红霞告诉他说他再过两个月就要到十六岁的生日了。

        而在这里十六岁就意味着一个男孩成长为一个成年男子了，而一旦成年就意味着他必须加入特训营，那也就意味着……

        在这里他注定要加入那个令他恐惧令他憎恨的地方。

        赵思鸣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是怎么睡着的，只是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阳光从窗户口洒进来，晒的他有些头晕。

        他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从小木床上坐起来，旁边的床上已经没有了人影，床铺铺得很整齐，他小心的下了床，生怕把铺盖弄乱。

        今天天气晴朗。

        赵思鸣在房间里洗漱完，走出屋子看到王红霞在院子里摆弄种的蔬菜，“妈妈。”

        赵思鸣听到声音回过头。

        “思鸣，怎么不多睡会儿，你撞了头要好好休息，不要再外面瞎逛，快回去。”

        赵思鸣微微眯起眼望向远处，摸了一下头朝王红霞走去，“妈，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十一点多了吧！马上就要吃午饭了，你回去躺着，好了我叫你，我上午已经去了工地给你请假了，说你身体不适，最近几天都不能去工地上工了，”王红霞边拔杂草边缓缓说，“你失忆了什么都记不清了，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好好在家休息几天为好。”

        赵思鸣有些感动这个在异世界的妈妈真的很关爱他，“嗯嗯，好，妈妈辛苦了。”

        王红霞扭头看了一眼他，“这傻小子什么时候也学会关心人了，真的是长大了。”

        王红霞昨晚跟他说过在这里的下层人超过六岁后只有通过劳动才能赚取物资，否则都市是不会允许白吃饭的人存在的，哪怕你还只是一个年幼的儿童，而他就是在城内的建设工地打工。

        不多时，“思鸣”王红霞抹了一把头上汗道，“饭做好了，快来吃吧！”

        赵思鸣走到王红霞身旁帮忙一起端菜，“妈，我来帮你吧。”

        王红霞欣慰的笑了笑：“好。”

        邵恩卓一边端菜一边想着自己年满十六周岁就要加入特训营的事情，他实在无法接受自己进入那样的地方，尤其是昨天自己刚刚看过刑场的处刑。同时，他凭直觉又觉得王红霞好像有很多事情瞒着他，抬眸看向王红霞问：“妈妈，我有件事不是很明白。”

        王红霞：“嗯？什么事？”

        “你怎么会知道我到了十六岁一定会进入特训营？”赵思鸣疑惑不解地看着王红霞，“说不定我身体柔弱，他们还不要我呢？”

        “你？身体柔弱，不要和我说笑了，谁信啊？你出门问问谁能看出来你身体柔弱了？而且你早在出生时已经进行r基因检测了，r基因检测显示你将来一定会被征召，”王红霞耐心地跟赵思鸣解释，“而且，思鸣，你的r基因检测报告显示你的数据是s极，也就意味着除非你自己死去，否则你注定是要去服役的。”

        “r基因检测？”赵思鸣若有所思地问，“妈，我是在哪里进行r基因检测？”

        王红霞：“在基因检测馆。”

        邵恩卓：“基因检测馆？”

        王红霞：“对。”

        赵思鸣倒是没想到这个末日世界竟然还有如此先进高科技的产品，“妈妈，那个基因检测馆在哪里？”

        “在市区中心那边，”王红霞说着站起来去打井里的水，“咱们家离市，中心很远，坐车过去还要半小时呢。”

        “那……r基因检测会不会出错呢？”赵思鸣有些不甘心，他可不想去那什么劳什子特训营，他还没活够呢，“我会不会检测错了，我的身体我还不知道吗？”

        在十五年前带赵思鸣进行r基因检测是他父亲带他去的，拿到报告的那一刻，他的父亲觉得天都要塌了，他也多么希望是r基因检测出错了，可是r基因检测是不会出错，也从未出过错。他本不想让自己的儿子活成自己这个样子，为了活着拼杀，但是，但是……这是无法改变的每个人的出生时就安排的命运。

        “每个人的r基因检测都是百分百正确的，从没有出过错，”王红霞心情复杂地看着赵思鸣，眼底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苦涩，“虽然明日都市已经建立两百多年了，但是在末日之前有很多科学技术都被都市保留并继承了下来，r基因检测是不会错的。”

        “现在还可以进行r基因检测吗？”赵思鸣实在不想加入特训营，那里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万一就是r基因检测出错了呢？妈，我能再做一次r基因检测吗？”

        王红霞：“没有必要了思鸣接受现实吧！这都是我们的命。”

        赵思鸣：“为什么？”

        “妈妈从前也不愿接受，我带你做过很多次r基因检测，”王红霞略显疲惫的语气中透露着一股无奈的寂寥，“思鸣，妈妈我比任何人都希望是r基因检测出错了，但……”

        赵思鸣平静的心弦掀起微微波澜。

        他停下手中吃饭的动作缓缓抬起头对上王红霞的目光，他能感觉到蕴藏在其中的情绪，也能理解她的心情和想法。

        畜鬼对每个人来说是一场灾难。

        现在的赵思鸣已经清楚的知道，离开这里去城外斩杀畜鬼无疑于一只脚已经踏入了鬼门关，更何况母亲跟他说父亲就是出城斩杀畜鬼的任务中丧命的，最后连具完整的尸体都没有找到，只寻到了一个士官勋章和编号项链。

        王红霞作为自己的母亲自然不希望他被征召进特训营去冒着生命危险斩杀畜鬼，但如果不遵守他们的规则，他们就会在赵思鸣出生时把他杀死，这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的现实，所以她此时也是五味杂陈。

        “妈妈……”

        沉默片刻，“你想做r基因检测也行，检测馆随时都可以做，”王红霞已经接受了赵思鸣要被征召的事实，“但，你想去，我得和你一起去，我要看着你，免得你再给我惹出什么麻烦来。”

        赵思鸣沉默。

        高层长官漠视人权的残忍做法让他对特训营只有极其不好的印象，末日世界的人类种族本来就很少，他们却对于杀死其他人类如此的漠不关心，他无法理解更不会赞同。

        如果他注定要被征召，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无法改变自己的r基因，不过他还是想再做一次r基因检测让自己彻底死心，顺便去市中心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妈，我想再做一次r基因检测，我自己可以的，我保证我绝不惹麻烦。”

        邵兰芝：“好吧！我也拦不住你，但是你如果再晚归，我可不给你开门，吃完午饭再去吧！”

        邵恩卓：“好，保证完成任务，我天黑前一定回来。”

        -

        午饭后。

        从昨天穿越来到这里的世界，直到现在赵思鸣还没好好看过明日都市，他打算今天好好逛一逛这个传说中作为人类最后领土的地方。

        十一月的风必不温柔，刮得人脸颊生疼。

        离明日都市越近，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硫磺味就越重，有时赵思鸣不得不屏住呼吸让自己舒服一点。

        街上的人慢慢越来越多，赵思鸣走在街上东张西望，这里跟他想象中的都市有点不一样，像原来世界的十八线小县城。

        而且……

        路过的这些行人看上去在明天都市都过得很安逸的样子，虽然他对这里的初次印象非常差，但是这里作为人类最后的领土还保留了些许人文气息，能在这里的人类脸上出现幸福的笑容，到底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在末日中的都市能做到如此。

        已经是很难得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认同那些长官的做法。

        在闲逛的途中赵思鸣突然被一阵射线扫射得睁不开眼睛，他用手挡着脸眯着眼睛去看，结果发现有一个女人的脖子上戴着环状项圈在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并发出激光射线，对准赵思鸣射来。

        看上去精巧别致的项圈，套在女人的脖子特别显眼。

        赵思鸣立马把视线收回，那射线才停止射向他的光线，原来只有不去看那项圈便可避免射线的辐射。继续往前走又发现每个女人手脖子上都戴着一模一样的项圈，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们都是特训营的人？可看穿着打扮又不像。

        “救命！救命啊！杀人啦！谁来救救我。”

        这时从前方传来的惊叫吸引了赵思鸣的注意，他现在听到杀人这两个字就难受反胃，立马加快步伐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只见一个小女孩儿一边喊着大叫一边往这边跑，后面跟着几个长相凶神恶煞的黑衣人。

        “站住！小兔崽子，有本事你别跑！”

        眼见那几个人就要追上女孩儿。

        “救救我！求求你救我！”女孩儿眼见走投无路朝赵思鸣跑来，抱住赵思鸣的大腿神情激动地苦苦哀求道，“他们要抓我！他们想要杀了我！大哥哥，求求你救救我吧！”

        赵思鸣闻言下意识把女孩儿拉到自己身后，挡在她面前看向追上来的几个人问：“你们为什么要抓她？她只是个小女孩儿，你们有什么事冲着我来，几个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欺负小孩儿是什么事啊！”

        “你是她什么人，不要多管闲事好吧，滚一边去，她是个小偷，你还维护她，偷了我们家包子，”其中一个男人凶狠地瞪着赵思鸣身后的女生开口，另一个高个人油腻男人接着道“她已经连续好几天偷了我们家的包子了，一直没有抓到她本人，今天终于让我们逮到了，还想抵赖！”

        原来是这样。

        “我不是故意要偷包子的，”女生缩在赵思鸣身后小声的说，“我……我只是……”

        “你什么你？不管你有什么原因都不能偷我们家的包子，”另一个男人怒目圆睁地大声说，“我告诉你，今天你必须给钱，要是拿不出钱？就把你送去警卫室去！”

        女孩儿听到警卫室的时候身子在赵思鸣身后瑟缩了一下，显然十分害怕这个叫做警卫室的地方。

        小女孩儿语气颤抖着说“我没有钱……”

        那粗鲁的汉子听到这回答，气不打一处来，“好，那就跟我们走，去警卫室！！！”说着就要伸手去抓赵思鸣背后躲着的女孩儿。

        赵思鸣回头看了看女孩儿瘦弱单薄的身体，觉得身后的女孩儿偷包子大概率是迫不得已而为之，毕竟这个末日世界有太多的身不由己，连忙阻止“先等等，她拿的那些包子多少钱？”

        他从兜里拿出出门前母亲给她的十枚铜币，“我替她付，十枚铜币够吗？”

        “六块铜币就够了，你也是个好心的，竟然舍得给这个偷东西的小贼付钱。”男人这才收起情绪从赵思鸣手里拿走六枚铜币，走之前回头凶神恶煞地蹬了女孩儿一眼，“得亏这次有人替你付钱，以后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了。”

        女孩儿扯了扯赵思鸣的衣服缩了缩脖子。

        那几个男人转身离开后许久。

        “好了，他们走了，”赵思鸣收回视线回头看向女生说，“你不用这么紧张，我不会伤害你的，你能先把我的衣服放开吗？快要扯坏了。”

        女孩儿怔忡了片刻，反应过来，才不情愿的松开的手，手上的汗已经把赵思鸣的衣服浸湿了大半。眼神泛着光感激的看向赵思鸣：“谢谢你，你真好。”

        “没关系，你没事就好，不用谢，”见女孩儿长相清秀衣着朴素，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模样，便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明洁，”小女孩儿激动地看着赵思鸣，“你呢？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哦！不，我应该叫你大英雄。”

        “你叫我思鸣就好了，我可不是大英雄什么的，”赵思鸣不解，疑惑的问，“你为什么要偷包子？小朋友，告诉哥哥，哥哥不会怪你的，是因为很久没吃饭了吗？”

        陈明洁点了点头，“嗯嗯。”

        赵思鸣看着陈明洁这样的小女孩儿也不像那种流浪街头的人啊？可是为什么会沦落到饿得偷东西的地步呢？于是接着询问：“那你的父母呢？他们不给你做东西吃吗？”

        “我爸爸自从八年前有一次出城斩杀畜鬼以后就再也没回来了，”陈明洁表情恍惚几不可查的眼眸微变，慢慢收起了先前的笑容，眼中的光芒黯淡下去，“妈妈前年得了绝症不能干活之后，高层的人便断了母亲的物资补给，所有的钱都买了治病的药，妈妈不堪病痛折磨也在年前去世了。家里只有卧病在床的奶奶和我相依相伴，现在家里只有我还能挣钱了，但是已经没有多余的食物来填饱自己的肚子了，而现在还没到每个月领救济粮的时候，所以我才……”

        “对不起，我以后再也不偷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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