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烟花

临近过年的时段，阳灿随姑妈一家人回了南城老家。

        大年三十那天，小镇上都陆陆续续挂上了大红灯笼，家家户户都忙着备年货，贴对联。

        恰逢赶集的日子，街上热闹得不行，小孩儿们满街的跑，玩着些小鞭炮。

        阳灿蒙着被子呼呼大睡，外面的吵闹声越来越吵，但她还是不忍心离开这温暖又舒适的被窝。

        “阳灿！”

        有人在楼下叫她的名字。

        阳灿翻了个身，假装听不见，继续睡。

        接着楼梯口传来上楼的声音。

        阳朝生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冲进了阳灿的房间，“起来，干活！”不容拒绝的语气，但阳灿还是雷打不动，扭都不愿意扭一下。

        刷的一声，盖在她身上的被子被阳朝生扯了去，冷气席卷全身，她被冻得一哆嗦，慌忙坐起来。

        下一秒，阳朝生将被子裹做一团，朝阳灿扔去，“快起来，给我搭把手。”

        阳灿咂吧了两下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心情格外烦躁。头一晚上熬夜看了一本小说，眼睛都哭肿了，现在眼睛肿，头疼，还困的要命。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她慢吞吞下了床，换了衣服，洗漱完去楼下帮忙。

        阳灿扶着梯子，指挥站在梯子上的阳朝生贴对联，“歪了，左边一点，再高一点。”

        阳朝生穿着一件陈英的花大袄，正红色显得格外喜庆，陈英最宽松的棉大衣穿在他的身上，依然很小。袖口露出一截小臂，修长的手指拈着对联，这样的一个人在来来往往的大街上显得格外惹眼。

        “多喜庆啊，这小伙子穿的，哈哈哈是吧？”路过的阿姨还在议论着。

        阳灿听后实属憋不住了，抬头问他“为什么你非得穿奶奶的衣服？”

        阳朝生边抹胶水边说:“你奶奶怕我这个大孙子冷，我说干活不冷，嘿，愣是要给我穿，我也招架不住啊。”

        阳灿也知道奶奶的脾性，跟着他嘿嘿的笑。

        午时，餐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一家子围坐在一起热热闹闹的，经过敬酒这一番客套的祝福话后，晚辈轮流接过来自各位长辈的红包。

        阳伯春像是喝高了，老脸红通通的，说话都不利索了，“小陈呐，回头有空把我那三轮车修一修，老打不燃火……”陈晟陪笑着，喝了也不少，阳承远也是嘴里胡话连天，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谈天说地，女人们倒是安心吃菜，看着他们闹。

        阳灿和阳朝生还有表妹陈妍，吃饱了就溜下桌，跑去后院放火炮玩。

        因为身高优势，阳朝生老欺负矮他一个头的两个妹妹，举着火炮吓唬她们，两姊妹合起伙来拽他胳膊。

        闹腾了一会儿，阳朝生被大人喊过去帮忙了。

        阳灿和陈妍去二楼客厅看电视，刚调好要看的综艺，手机信息声音连着响了五六声，滑开手机一看，果不其然，是艾佳的连环轰炸。

        aj:【我要死了】

        aj:【！！！】

        aj:【我在医院接受审判】

        aj:【/呜呜】

        并甩了张照片过来，很单调的背景，亮堂的冷白色走廊和一个小门牌——消化科。

        阳灿心想，服了，又乱嚯嚯东西了呗，昨晚还在群里发图片炫耀，这是报应。

        于是敲了几个字回去，

        sunshine:【烧烤配啤酒是你能碰的吗？】

        艾佳发来一张嚎啕大哭的表情包。

        阳灿想着再安慰几句，对面又回【给我打电话了，等会说】

        sunshine:【……】

        阳灿熄了屏幕，认真看起电视。

        过了一会儿，手机又开始连着响。

        aj:【woc】

        aj:【！】

        aj:【你猜我碰见谁了？】

        sunshine:【谁】

        对面发来一张照片，空旷的医院大厅，亮堂的空间，却只有寥寥几人，摆着的几排公共椅只有角落坐了一个人。

        男生的额头抵在墙上，穿着宽松的羽绒服缩在角落，左手打着点滴，右手握着手机，凌乱的头发过长挡住了眉眼，应该是睡着了。

        照片有些模糊，但看样子确实有些可怜，就这么一个人，一个人输液，没有家人陪伴。

        阳灿放大了图片反复确认，应是祁航没错。

        sunshine:【他一个人？】

        aj:【应该是，我妈让我输液，我现在坐在他旁边】

        sunshine:【？】

        艾佳打了视频过来，开始有些卡，画面迟钝，过了一会儿就好了，可能医院信号不好吧。

        她把手机摄像头对着祁航的脸，对他说:“来，打个招呼。”

        祁航扯了一个笑容，但眼底满是倦怠之色，脸色发白，情绪并不高。

        阳灿尴尬地挥了挥手，问他:“你怎么了？”

        对面停顿了几秒，手机里传来他低哑的嗓音:“发烧。”

        声音过于沙哑，应该是挺严重的。

        “你一个人看病吗？”阳灿又问。

        祁航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艾佳，“咳咳，现在是两个人。”

        声音更加低哑。

        “算了算了，你别说话了，打字打字。”阳灿挂断了视频，点开和祁航的聊天框。

        sunshine:【你家里人为什么不陪你？】

        航:【自个儿来的，他们不知道。】

        sunshine:【好惨，今天大年三十诶】

        航:【我也觉得】

        ……

        聊了几句，祁航说困，阳灿就没再打扰，专心看起电视来。

        ＊

        天色渐暗，街上散步的老人借着路灯谈天说地，有许多小孩儿买了小烟花玩，伴着欢笑声，绚烂的火光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晃眼亮丽。

        阳灿拉着自家哥哥去了街头铺子买烟火和零食，阳朝生忙了一天实在不想动，被连拖带拽的带走了，无奈又抗拒的表情透露着一丝倔强。

        阳灿挑了很久，那些漂亮的包装吸引她，可是标的价格又让她犹豫不定。

        左手拿着一盒蓝色的烟花棒，右手掂量着红色的“仙女撒花”盒子。

        她正准备放下红色的那盒，阳朝生从她身后抓住了她的袖子，只淡淡看了一眼，阳灿两只手都空了。

        阳朝生不紧不慢地说:“都买。”

        阳灿乐开了花，小跑追上去抱住他的胳膊，“你出钱买烟花，我出钱买吃的！”

        小姑娘欢喜极了，挑了很多小零食，结账的时候，多次出手挡住哥哥准备付款的手机，将自己的红色钞票递给了老板。

        老板算是他们的亲戚，抹了零，他们临走的时候，还乐呵呵地互道“新年快乐”。

        回家的路上，阳灿一蹦一跳地哼起了歌，阳朝生走在她身后说:“你现在像只鸭子到处乱蹦。”

        阳灿回头就冲过去揪住他的领子，说:“你家养的鸭子会蹦啊？”

        “你不就是我家养的。”

        “什么啊，是我家！”阳灿急了。

        “噢——”阳朝生回应的声音拉长，“你说你是鸭子。”

        “我——”阳灿退了两步，助跑两步跳起来抓他的头发。

        “疼疼疼，哥的发型！”

        阳朝生假意要踹她，阳灿灵活闪身一躲，还欠揍地做起鬼脸，“嘿，你打不着我，略略略。”

        忽然，那道阴影快速笼罩了她，只感觉双脚离地，脖子一勒，整个人被阳朝生像拎小鸡仔一样提了起来。

        “在外面我给你留点面子，回去收拾你。”

        阳灿噤了声，装作无辜的样子。

        心里却想着，看我回去怎么告你的状！

        但一回到家，两人像是忘了刚才那茬，往沙发上一躺，啥事不管。电视一开，乐呵起来。

        快到零点的时候，阳灿把手机掏出来编辑信息，打算卡个点群发一波新年祝福。

        她两眼紧紧盯着屏幕左上角的数字。

        精准发送。

        窗外的烟花爆竹声炸响，寂静的黑夜忽的变热闹起来，天边流光溢彩。

        阳朝生从旁边突然凑过来，将她的头掰过去面对着他。

        阳朝生面带笑意，或者说是努力憋笑，“鸭子，新年快乐。”充满磁性的嗓音传进她的耳朵。

        算了，去年那茬是过不去了。

        阳灿一个翻身双手压着阳朝生的胸膛，一脸唾弃地看着他，说:“嘿新年快乐，老、鸭、子。”

        最后那三个字像是从牙缝挤出来的。

        一字一顿，毫不客气。

        就差没吐一口唾沫。

        阳灿起身捞过手机，滑动消息，基本都有回应看来大家都在卡点。

        等等。

        她滑到接近底部的位置，点开祁航的聊天框，发现他也发了新年快乐。

        但是，

        他发的更快。

        什么手速，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怎么他比她还快。

        又是一种莫名其妙的胜负欲涌上来。

        她开始敲字:哟，速度还挺快

        还附赠了一张不屑（这年轻人）的表情包。

        对面很快回复。

        航:【彼此彼此】

        去年过年的时候两人没有任何祝福语。

        但是现在关系已经离得近些了。

        ——

        外面的烟花声响震耳欲聋。

        阳灿已经等不及了，趿起拖鞋就往三楼跑。

        烟花声炸耳，天上全是五颜六色绚烂的烟花，今夜星星不再孤单，因为有烟花陪它们一起过年。

        黑幕中绽放着一朵朵绚丽发光的花，又像一个个鸟笼一样坠落，仰望他们的人像是被笼罩在从天而降的流星下。

        阳灿捂着耳朵用唇语说话，让带着耳塞的阳朝生录像。

        阳朝生只录了一小段，在一旁拍阳灿看烟花的样子。

        照片里的她，双手捂着耳朵仰望夜空，脸上泛着烟花的光亮，眼里满是欣喜。

        烟花声渐渐消逝。

        最后一朵烟花凋零之后，散化成火星，划破天空，坠落，融入黑夜之中，最后无影无踪。只能听见人们的无尽的感叹……

        凌晨一点，阳灿不知道是想了什么，只觉得那些美好的东西是可以分享给他的。

        把那些烟花的照片和录像发给了祁航。

        sunshine:【好看吧？】

        航:【好看】

        祁航发了几张烟花的照片，拍得好似漫不经心，应是随手拍的，没有聚焦，但是却有一种模糊的美丽。

        sunshine:【还没睡？】

        航:【打游戏，来不来？】

        sunshine:【不玩，早点睡】

        凌晨1:23

        航:【嗯】

        阳灿曾试过找共同话题，但是她对游戏没有一点兴趣，而且还菜，总是坑队友。

        但是她已经找不到聊天的缺口了，所以会借着忘记作业或是艾佳和程成之间的事那些蹩脚的理由，在暗地里了解他这样一个人。

        尽管这样的了解少之又少，此时隔着几百公里的距离，他们看过同一片天空，看过不一样的烟火，这已经满足了她小小的愿望。

        “暗恋是一种礼貌，暗地里盖一座城堡。”

        这是阳灿在崭新的日记本上摘抄的第一句话。

        2019年2月5日

        qh，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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