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运动会（五）

参赛队伍已经到了裁判席，都坐在旁边的座位上等着，因为上一场初一的比赛还未结束。

        阳灿蹲在祁航后面的梯坎上，下巴搁在椅背上跟他瞎聊。

        “紧不紧张？”

        “有点。”

        “喝不喝点水？”

        “不用。”

        “冷不冷？”

        “……”

        祁航身体突然向后靠，倚着椅背，两人的鼻子差点撞上，阳灿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不敢动。

        隔着镜片能够清晰地看见他浓密的睫毛，和黑色瞳孔里映出的她的五官。

        谁也没有退开的意思，就这么尴尬地对视着。

        过了数秒，祁航淡淡启唇:“你好吵。”

        嫌弃带着嗔怪的语气。

        阳灿低下了头，抿着嘴不再说话。

        祁航垂眼看着她，又别回了头。

        祁航慢条斯理地摘下眼镜折叠好递给她，说:“走了。”

        阳灿向他重重点了点头，摆出一副“看好你哦”的表情，然后用唇语说“加油”。

        祁航挥了挥手，嘴角上扬，手指比了一个“一”高高举起。

        好像他已经赢了一般，笑的张扬。

        阳灿双手捧着自己早已涨红的脸，心里默念着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富强，民主，文明……”

        比赛快开始了。

        她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举着相机拼命垫脚的艾佳，看起来傻气得很，于是她跳下主席台，穿过人群去逮那傻子。

        观赛的人很多，还有些人特意搬了凳子来看，挡住本就不高的人的视野。

        艾佳被突然伸过来的手吓了一跳，阳灿拉着她的手往旁边拽，“走吧，弯道人少，去加油，不用垫脚。”

        就这样艾佳被稀里糊涂地被拽去了弯道空地。

        跑道的起点处挤满了人，耳边全是此起彼伏的加油声和尖叫声。

        过了好半天，裁判员才将堵在起点的人驱散，阳灿一眼就锁定参赛人员中最显眼的那个人。

        冽风将他的发梢向上吹着在空中飞舞，露出他光洁的额头。

        阳灿有些陷进去了，眼睛自始至终都离不开他。艾佳大声喊着祁航的名字，激动地直跳脚。

        在一阵阵呼喊的浪潮中，少年摩擦着手掌，哈了两口气，蹭了蹭冻得发红的鼻头，冲着身旁的朋友笑了笑。

        广播里念着加油稿，时间恰巧。

        “不惧风浪，不畏寒光，少年依旧耀眼，年少就应热烈，致祁航。来自初二二班来稿。”

        比赛很快就开始了，第一圈，他们排起的队伍，像一条长龙，有序，没有人加速。

        跑在首位的是祁航，身后的人像是他带领的队伍。就这样一圈接着一圈。

        站在弯道边缘处，等到队伍跑过来的时候，阳灿还能并着他们跑两步喊加油。

        女生们的尖叫声吵得祁航脑仁疼，有些烦躁的皱着眉，阳灿也看见了，跟艾佳说了。

        艾佳捂着耳朵跟她对嘴型:我，也，觉，得。

        最后一圈，比赛进入尾声，祁航已经和第二名甩开一大截，遥遥领先。

        步子依旧迈的很大，脸微微泛红，呼吸变重且有规律。

        阳灿没在管艾佳，朝终点处跑去。

        “让一下，谢谢。”

        “抱歉，让一下。”

        累了好大劲，她终于挤到挥旗子的裁判旁边。

        还有十米，

        五米，

        祁航过线了！

        宋铭超挡住了祁航，给他脱号码牌，朱明宇作势要扶他，却被无情的躲开了。

        祁航说:“腿没断，走得了路。”

        陈静怡离得近，给他递水，

        “谢谢。”

        祁航接过水仰头猛劲地灌，差点呛到，宋铭超边笑边给他拍背。

        水溢出嘴角，他随意擦了擦嘴，他问陈静怡:“阳灿呢？”

        “啊？她刚刚好像在那边——”陈静怡顺手指了个方向，话还没说完，有人去扯祁航的衣角，他顺势回头，阳灿垫着脚，将眼镜给他戴上。

        视野忽然清晰。

        祁航让了点距离让她靠近，身后都是拥挤的人。

        少女低声唤他的名字，

        “祁航。”

        “嗯。”他回应的淡然，眼睫低垂，没什么表情。

        “牛逼”

        “……”祁航微点了下头，带着笑意，毫不吝啬地表示赞同她的夸奖，说:“我知道。”

        这人什么时候开始学会这么自恋的？稍微谦虚一下符合自己的外表形象很难吗？

        阳灿这样想着，当然没问出口，因为此时此刻只有两个字:无语。

        这场赛事过后，运动会也快进入尾声。操场依旧热闹，阳灿回了班，看着横七竖八躺着的几个男生蒙头睡得正酣。

        并不是困就是无聊，刚拿出来的纸牌就被学生会巡查的给没收了，自瞅着倒霉，可这睡姿确实太不雅观了，阳灿走过去踢了踢一个男生的脚，“诶诶，起来，挡这儿给谁踩呢？”

        几个人纹丝不动。

        阳灿提高了嗓门，假意唬了一声，“起来！”

        几人磨蹭着坐了起来，“火山小姐，有何贵干呐？”

        “下次就不是我来喊你们了，该是黄主任来踹你们了。”

        这时广播里传来广播站学姐温柔的声音:“下面公布初二年级女子组1500米长跑比赛获奖名单，第一名，初二二班阳灿，第二名，初二一班魏麟懿……请念到名字的同学到主席台领取你们的奖状。再通知一遍，请初二……”

        “卧槽，牛逼啊，阳灿。”其中一个男的差点跳起来，“刚睡着了没去看你比赛，真可惜……”那人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怎么就错过我们英明神武的班长大人的高光时刻了呢！”

        眼神带着笃定。

        装得真像，阳灿想。

        ……

        阳灿跑向主席台的时候，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子了还不忘在魏麟懿面前嘚瑟一下。

        一张橙红色奖状拿在手里晃眼至极，刚下了台，广播就开始通知初二男子组1500米长跑比赛的获奖名单。阳灿自动省略一大段，只听进了第一句话，“第一名，初二二班祁航。”

        男女双赢确实是件令人满意的结果，而阳灿把这种赢当作巧合，好巧，他和她都是第一。

        有一瞬间，她觉得好满足。后来的她也好怀念这种让曾经的她如此艳羡的距离。

        脑子里忽然闪出网上流行的一句话:“你很优秀，但我也不差。”

        “祁航！”阳灿叫住朝主席台走过来的他。

        他挥了挥手，以示回应。

        “快去拿奖状，等会儿去拍照！”阳灿推搡着他，嘴里忙不迭地催促。

        两人回了班上，班主任也在，看见他们就迎了上去，笑得直合不拢嘴，一直嘴碎式的夸。

        最后，王丽娟的手机里多了一张照片，他和她举着奖状，看着镜头歪头笑。

        他的笑容浅浅的，只是微微弯唇，神情坦然。

        而阳灿呢，是发自内心漾开的笑，镜头虽没有阳光，但她笑得依旧很明媚。

        ＊

        下午就是运动会的最后一项比赛——迎面接力比赛，每个班挑选15名男生和15名女生进行比赛。

        初一年级迎面接力赛后，迅速向操场四周退出场地，初二年级开始准备。

        阳灿还是穿着上午的短袖，在阴冷天瑟瑟发抖，人是冷的，心却是热的。

        她匆忙地清点人数，排列队伍，采取了一点小策略，让李嘉乐排在女生队列最后一位，成为压轴冲刺的关键性选手，又让缪琪站在男生队列最后。这样安排还可以小心机的让小情侣互动一下。

        第一棒和最后一棒是至关重要的，一个负责听枪声拉距离，另一个负责冲刺。

        场面依旧很乱，计时裁判们还在主席台上记录上一轮的成绩。

        阳灿像个老妈子一样叮嘱每一个人的鞋带，千万千万别落棒，同学们紧张又兴奋，此刻心都在扑通扑通直跳。

        王丽娟挎着提包走到阳灿旁边，摸了摸她的小臂，冷的有点发紫，不禁有些心疼，问她:“哟喂，我的乖乖，怎么不穿件外套，要遭感冒咯。”

        阳灿笑嘻嘻地回答:“跑完就穿，轻装上阵，而且我的外套太厚了穿了不好发挥。”说着还假装热身起来。

        王丽娟叹了口气，说:“那怎么行。”

        左右望了望就拉了个男生过来，让他把校服外套脱了。

        阳灿闻言回了头，正好对上祁航那双眼睛。

        他没有戴眼镜，微眯着眼看她。

        “来，快脱了，你身体好，把外套给阳灿穿。”王丽娟催促着。

        祁航答应了一声，随即脱下外套递给了阳灿。

        阳灿有些不好意思，挡着班主任的面就没拒绝，“谢谢。”

        “嗯。”祁航点了下头，转身去排队了。

        阳灿在王丽娟的“逼视”下，迅速套上校服，将拉链拉至顶端。

        她身上感觉到很温热，留有它的主人的体温，还残留着一点洗衣粉的味道。

        清香的，温热的。

        一时之间，阳灿心跳的更快了。不是因为比赛的紧张，而是来自那个人温暖的气息。

        阳灿领着队伍走到操场的另一端，跟她安排的一样，祁航站在男生队列第一个。

        在排队伍之前，阳灿就问他如果他不戴眼镜，会不会看不清她的手。

        谁知道，人家回答的是:“我是近视，不是瞎。”

        最后尴尬一笑了之。

        阳灿远远望着站在自己正对面，站姿端正的少年。

        他在和计时裁判员说话，手里接过裁判递来的接力棒，双手揉搓着接力棒，向手心哈着热气。

        主次台上的总裁判拿着话筒喊着:“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赛场之外是热情洋溢的观众，他们欢呼着，喊着加油和口号。

        在这一声声呐喊的浪潮中，阳灿做好接棒姿势，紧紧盯着祁航。

        “预备！”

        “啪！”枪响声震耳欲聋。

        祁航紧握着接力棒，冲出起点线，速度很快，直接与其他班拉开了几米的差距。

        周围的呼喊声愈烈。

        阳灿的心脏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只是短短几秒的时间，祁航已经伸长手准备将棒传给她。

        阳灿在心里默默倒数着。

        然而在接棒的那一刻，阳灿张开的手掌被祁航的手指戳中，刺痛感降临，手劲一松，接力棒掉在了地上。

        阳灿慌了，赶紧弯腰捡起接力棒就冲了出去。

        争分夺秒。

        传过第二棒后比赛依旧激烈，原本祁航拉开的差距已经差不多和其他班扯平，加油声此起彼伏。

        阳灿站在高台上观看比赛，还粗喘着气，刚刚那惊险的时刻还未缓过去。

        赛事进入尾声，二班没有占到优势，已经落后了好几个班。

        最后一棒才是关键。

        缪琪开始跑的时候，虽然已经落后一些了，但是逆转从来不会迟到。

        李嘉乐身上套着号码牌，第一个冲过终点线，全班欢呼雀跃。

        阳灿觉得有些丢人，明明自己才是那个唠叨别人千万别落棒的人，却成了班里唯一落棒的，不免有些失落，尽管得了第一名。

        她将祁航的校服脱下来叠好，换上自己的棉衣，在人群中寻找祁航的身影。

        混杂，吵闹的环境。

        等到初二比赛结束，初三上场，阳灿才在人群里找到祁航，她大喊着他的名字。

        少年回头看到了她，一路小跑了过来。

        “怎么了？”

        阳灿将校服递给他，躲闪着他的眼睛。

        “还给你。”

        祁航接过后，对她说:“刚刚不好意思啊。”

        “没，因为紧张，没接住。”阳灿不想多说，否定回答后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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